凌不语的话不多,笔墨砚准备完毕,上来就开始,云晓生也是最近在都城颇有名气的戏子,是戏班的头牌,红是红了,但身为贱籍,平日里也要陪酒周旋。
进来他就做好伏低做小的准备,没料到只是如此,倒让他措手不及。
为让他舒服一些,凌不语让高凌赫给云晓生拿了软垫让他坐得舒服,又在边上支了小桌。
看着桌上摆放的点心茶水,云晓生微微咽下口水,将头抬得更高一些。
刚才眼对眼的时候,他才知道云风楼的幕后老板居然是当朝的新晋状元,状元骑马游街那天,他就混在人群里,满眼艳羡。
昔时不可触及的人物如今就在眼前,表面风光,暗地凄苦飘零的云晓生莫名紧张。
只是紧张之余又有些许欣慰,状元郎正如他想象的那般有气度,自不会看轻他是贱籍。
凌不语的手法极快,其实是用了速写技巧,这种快速的写生方式将云晓生的模样迅速呈现于画纸之上,魏凌赫早就见怪不怪。
完成后凌不语将画像收好,伸手道:“云先生请喝茶。”
被尊称为先生,云晓生受宠若惊,忙说道:“不敢当,奴婢不过贱籍,担不起先生二字。”
“戏剧也是艺术,日后必定流芳,不管外人怎么想,你在我这里就担得起。”
云晓生不懂什么是艺术,凌不语也没解释,他踟蹰道:“其实云风楼里有关于凌公子的传说,据说公子晨间与探花驳辩,早些时间又得了陛下亲赐的入宫腰牌。”
“哦,风声传得这么快?”凌不语其实是明知故问,就是他安排人在云风楼扩散消息。
皇帝给他撑腰的事必须广而告之!
云晓生突然气闷道:“公子不入翰林院便罢了,居然要做男媒官,实在令人不解。”
看他是发自内心地替自己抱不平,凌不语暗自称奇,难道这人是自己的脑残粉不成?
“那我与探花郎的对话你也听到了,可觉得有理?”
“自然有理。”
“此话怎说?”
“不管在何处都是替江山、替陛下分忧,公子眼光深远,非奴婢可以比拟。”
“云晓生,你是好样的,都城的戏班子这么多,你能脱颖而出可见实力,不要妄自菲薄。”
云晓生眼角湿润,旁人只看到他在台上唱戏时底下有喝彩声,更羡慕他能收到打赏。
无人看到他与权贵周旋时的苦楚,被人轻贱时的凄凉。
他心内突有如擂鼓,摆开双手躬身道:“多谢公子宽慰,以后若有用得到的地方,请公子不要嫌弃,云风楼里愿得公子庇护。”
眼前是个聪明人,凌不语便也直接道:“你们既然是在云风楼谋生计,我定当全力相护。”
云晓生大喜,高凌赫拿了十两银打赏给他,这些比起豪客的打赏其实不算什么。
“多谢公子,奴婢告退。”云晓生却是欣喜若狂地离开。
凌不语把刚才的画卷扔给高凌赫:“让路青云按着他的样子去找,从门当户对的人家里挑出与他气质相近的,先从皮相上靠近。”
“原来公子打的这主意。”
“人皆有爱美之心,男人好色,难道女人就不好色?”
凌不语心想后世那些小姑娘们追男星可吓人了,爹妈都可以不认也要认本命,为本命生,为本命狂,为了本命咣咣撞大墙。
聂明珠独独对云晓生打赏这么多,起码在皮相上是有倾向性的。
高凌赫竖起大拇指:“公子高明。”
“另外告诉路青云,赶紧把五姑娘的真实底细告诉我,不然我揭了他的皮!”
“好咧。”高凌赫立马将画像一收,出门而去。
凌不语想到今天这一天官媒所的经历,虽说只是上岗头一天,也算是波澜起伏。
他从云风楼的后门出去,一路步行着回了宅子,脚步轻快,路上也没人认出他这落魄的状元郎,等到了凌家门前,才发现对面的巷子里停靠着一辆马车。
四周气氛突变肃穆,他正要叩门,早有听到动静的管家过来拉开门,一脸的仓惶之色。
“公子,陛下微服私访,早就等着你了!”
皇帝大晚上居然摸到他凌家来了?
凌不语庆幸晚上没喝酒,光陪着魏妩吃菜,整整衣冠,却也是不慌不忙地进门。
再说端木崇坐在凌家这不算大的宅院里,心中冷笑,这位状元郎真是玩得一手,若不是要用他才把他的底细查得清清楚楚,他都要被凌不语忽悠过去了。
这处宅子不显山露水,在都城不算位置最好,但却是核心位置,不管去哪里都方便。
还有这凌宅,看似与普通人家无异,就符合罪臣之后该过的日子,其实不然,不然!
“小民参见陛下。”
端木崇正心有所思,习惯性地转动手上的扳指,就被这声音拉回神:“舍得回来了?”
“小民惶恐。”凌不语说道:“实在料不到陛下亲临寒舍,请陛下恕罪。”
“朕不过是随便走走,今日有些烦忧,放眼一看,居然没有什么地方是朕能放心大胆去的,倒是状元郎不算正式入朝堂,与朝堂也没甚关系,就顺便过来坐坐。”
端木崇心里不爽,哪怕登基七年,贤名已生,在一帮老臣眼里他还是太年轻。
即便是有些能耐,他们认为端木家的江山是他们给扛下来的,一个个动辄便想拿捏他。
端木崇今天憋了一肚子的气,是以晚上才私服出宫走走,绕来绕去,直接绕到了这里。
对陛下亲临虽感异样,但凌不语知道皇帝查过自己,不要说住址,怕是他私底下做的那些小动作全部被知晓,现在也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情,安然以待。
端木崇看了一眼恭敬的状元郎,抬起手道:“坐下,陪朕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