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地方官员被召回早有前例,小民斗胆一问,陛下这回是召景大人回京履职再慢慢打算,还是直接调任?”凌不语问道。
端木崇都不记得自己今天瞟了凌不语多少次,懒洋洋地说道:“依你看呢?”
“自然是先履职再调任,名正严顺,空降的话不妥。”
端木崇是第一次听说空降这个词:“此为何意?”
“不在众人预料之中,突然从天而降的意思,”凌不语耐着性子解释道:“我们这番造势对景大人来说有利有弊,能让他在百姓之中耳孰能详,但也让百官忌惮。”
“他在朝中本就没有根基,一步登天成为右相,如何服众?”
凌不语面露难色:“这一点恕小民见识浅薄,不知如何解决。”
“凌不语。”端木崇把玩着手指上的扳指,低语道:“话本子要出新版本了,刚才两位小书生所说的要一并写进去,朕不怕他声势低,就怕他声势不够大!”
魏妩眉眼一动,明白端木崇的意思了,造势,继续造势,偏要让朝臣们都知道景泰在岭南做了他们不敢做的事,非得让朝臣们知道皇帝为什么要选择景泰!
路都走到这里了,不妨碍他们再往前走走。
现下太上皇恼了,这件事情便没有回头的余地,若是不成,太上皇只怕将来更凌驾于陛下之上,让陛下如何打理朝政?
身后还有一位隐藏的太上皇能左右陛下选择,于长久也不利。
“陛下所言极是,既是要做,便做大做强。”凌不语看着魏妩的神色,料想她也猜到端木崇的计划:“话本子索性再弄个增强版,把新知道的内容补进去。”
魏妩这下子急了,忙朝凌不语使眼色,凌不语说道:“不过为了五姑娘着想,先让五姑娘弄手稿,再交给书局印刷,不过五姑娘的手稿数量不宜太多。”
这就相当于把《景泰传》的升级版交给魏妩先弄出手抄版,让她和岭南学子生们先赚一笔,这样的让利相当厚道。
魏妩一听,实在忍不住笑意,一对笑眼越发明显,小梨涡也闪现:“多谢公子!”
竟是个小财迷,端木崇看着她的笑眼和梨涡,默默地说道。
“陛下,小民还有个想法,不如现在物色一批可以支持景泰的臣子,除却聂正聂大人外,需得有一批朝臣能站在景大人身后,方能安稳。”凌不语说道:“不知陛下可有人选?”
“宁国公,左成泰,吏部尚书也可争取,除此以外,还有朕提拔的一批官员皆可以。”
端木崇并不意外凌不语有这想法,这一点他也想到了,昨夜便召几位官员入宫商谈此事,不出意外,宁还山自然是举双手赞成,他现在担任这左相压力巨大,亟需有人来分忧。
而左成泰一向看贤看才,对景泰早有惋惜之情,再加上他也是自己亲手提拔上来的人,自然也站在自己一边,而吏部尚书考量的更多一些,更像是押宝。
薜平和聂正不和,但早就和李党撕破脸皮,现在比起让李党如愿,他更愿意景泰上位。
“这位薜尚书有些意思。”凌不语想到宫宴上薜平的表现,不由得说道。
“这把火烧得再旺一些,省得我白挨这一下。”端木崇扶着额角,直到现在还痛得很。
太上皇是真的怒火中烧,手下不曾留情,太上皇后看到时眼睛都气红了,愣是一句话没讲,默默地给他上药,而他也是个犟的,上完药一言不发,拂袖离开!
凌不语和魏妩都不敢出声,堂堂的皇帝陛下还要在太上皇面前受这种气,于君来说的确是憋屈,但以父子之道来说,也在情理之中。
怪不得出宫后哪里也不想去,直接过来商议景泰的事,若说之前是为了客观,是为了大局,现在只怕是出自私心,也更倾向于景泰上位,现在是陛下和太上皇的较量。
“还请陛下放心,小民这就安排新的话本子。”凌不语说道:“陛下这伤还是尽快再召太医治治,省得留下疤痕。”
“你这是下逐客令?”端木崇有些不悦,但还是起身,他堂堂皇帝让人赶还有脸继续耗在这里吗?他也要脸:“罢了,朕这就回宫。”
魏妩看皇帝疾步离开,嘴巴动了几下没敢吱声,走归走,倒是把帕子还给她啊!
她也没有胆子叫住皇帝,只庆幸上面没有绣自己的名讳,只有普通常见的花纹绣,不然让皇帝的宫妃看到可不得了,还不分分钟弄死她。
宫闱后宅阴毒的手段可多了去了,魏妩轻叹口气:“罢了,不要了。”
端木崇出了宅子,方公公正好抹着大汗过来,看到他就轻扇自己的脸:“陛下,老奴办事不力,那书局实在是没有现成的话本子,或是老奴想法子弄手抄本?”
“不必了,快有新的话本子出来,等新的便可,先回宫。”
上了马车,端木崇立刻放松下来,哪怕是面对凌不语,他也时刻保持着观察的姿态。
凌不语用得极为顺手,甚至超过他的预料,此人有大局观,且细致入微,只是他身边的那群反贼之后倒让人不安心,据龙卫所查,分布极广。
有从军的,有从商的,教书的,最离谱的是还有为了生计做了山匪的,其中有不少这些年都和凌家保持联系,不过凌不语倒是没和那些走了歪路的保持联络。
端木崇觉得自己有些看不透凌不语,他固然是有野心,但野心有多大,边界在何处?
这些反贼之后聚集在一起,是否有弊端?
如今他正是用人之际,既是推了这步奇棋,暂且用着,但若凌不语有不臣之心,留不得。
他想得入神,方才又只顾得讲话,现在口渴得很,伸手就要去取茶具,怀中的帕子落下。
端木崇看着落在车撵上的手帕,不禁想到魏妩眸孔突然放大,又手忙脚乱奉上帕子的情景,那双眼睛纯澈,不过几息之间,惊恐、担忧和后怕都在眼眸里闪现,一目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