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欢,姐姐不想让你难过。”
“但是,我可能要走了。”
纵使多难将这本就落定的结果说出来,可却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来让她再拖着。
望向已经逐渐偏西的天色,即便她再不想道别,也是该道别了。
“姐姐要回家了,可能走了就没有机会再回来。”
静谧的小院里满是西斜逐渐泛黄的日光,暗十二独自停留在角落看着那一大一小依偎的姑娘。
听着遣月说她的家到底有多远,要坐太久太久的马车,走无穷无垠的小路才能到达尽头。
她说自己真的很喜欢卿欢,所以走了两天不放心才又赶回来看卿欢。
嘱咐小孩儿要好好吃饭,好好长大,这样她在漫长遥远的路途上就不会再担忧了。
卿欢哭着答应了,看着她的遣月姐姐将绣好的帕子叠放的整整齐齐,将那些草枝编成的小动物收起来。
全都放在她的枕边。
安安静静,乖乖巧巧的告了别。
天黑了。
真正挥别了那盛满留恋的眼神,紫雁强撑起来的姿态融入夜幕中,缓缓颓败下去。
她没有到主院去请罪,因为没有脸面再去见萧争一面。
只喃喃自语般对阴影暗处看不见的人给了最后的交代。
“我身上即将溃烂,死得不迟,便不再污了五殿下的手。”
即便五皇子没有将她杀剐,她的死刑也早已被判定,多一刻少一刻又能有多少区别呢。
知道府外有太子府的眼线盯着,紫雁没有再走府门。
而是悄无声息好似如同已经成了一具游魂般,自皇子府后门隐匿无踪。
奔着城北而去。
五皇子府本就坐落在皇城北面,再往北走没多久就能出了城,她想寻个人烟罕至的地方,不会就近污了旧人的眼。
也不会容易惊吓到安稳度日的百姓。
闷热的夏夜里好似藏着太多的命数,在整个野外萦绕着挥不散的漆黑,看不见的黑色里反而有太多的归属感。
叫她看不见自己沉重的脚步,也看不见身上那些已经泛了红的痕迹。
安静无声的,她捏攥着一枚暗器。
在看不见的地方抵住了自己手腕上的旧伤疤痕,在那心头伤痕溃烂之前刺进了新的痕迹,伴随着破碎的难过。
“啊……”
父母将我生身为人,命运却要踏我神魂。
爱我的人神魂俱消,我爱的人践我草芥。
这世间,我究竟为何要来这一回。
父亲披星戴月满心欢喜迎接自己的降生,待到该死之时,却连个星光都不见。
难道是借了明月之名,惹的天神降怒,才让我一介凡人落了个罪孽深重的结果。
尖锐的刃锋刺入皮肤,钝疼钝疼的感受却赶不上心头分毫,愈陷愈深,涌出了阵阵咸涩黏腻。
“爹……娘……能不能等等我……”
暗夜中她缩跪在丛灌角落中,想用那冰凉潮湿的叶片汲取最后一点依靠,没有光线的黑暗里看不见她苍白的面容。
只有隐隐难捱的啜泣声。
暗十二就自那无穷无尽的昏暗中显出了个并不清晰的廓影,盯着那孤苦无依的苦难人,淡淡的开了口。
“你愿不愿意放弃太子府暗卫的身份。”
这浅淡没有过多情感的询问,让那汩汩流淌着血液的伤口都开始变得麻木,她已混沌至极。
并未发觉有人跟在自己身后。
在黑暗中缓缓回了头,望见的依旧是没有尽头的黑暗,只是那满目的黑暗中的高空,悬挂着一颗长久不衰的星星。
“若你甘愿放弃一切身份,自此只是个照顾卿欢的侍女。”
“那你兴许还并不该死。”
暗十二的声线仿若溪水潺潺,平静时有着能抚慰人心的安稳,即便平日里他总是狡黠诙谐,但内心深处还是有着自己不能做到的冷血。
如果晚晴还活在世上,也会长成一个窈窕温柔的大姑娘。
如果他的晚晴不是没有母亲和哥哥照拂,又怎会在豆蔻年华早早的香消玉殒。
这世间,暗十二受不得看着每个挣扎在命运中的姑娘万念俱灰。
没有任何人去拉上一把,像他妹妹一样走的孤孤单单。
“阿九说,如果你愿意被废掉武功不再忠心太子,他还是希望你能留下来陪伴卿欢。”
“从今往后,你就只是遣月。”
夜色太暗了,在这野外声音逐渐沉寂下去,只剩寥寥一些虫鸣掺杂在土地中。
看不见,但暗十二也知道对方肯定是又在哭了。
“跟我走吧,或许白先生还能有办法留住你的容貌。”
只是遣月。
她又成了遣月。
黢黑的夜色在浑浑噩噩的人的心头渐渐消退,天明来临后一切或肮脏或不齿的事情都趋于不再。
皇城才刚平静了没有一半日,在所有人都猜测着天子是否会将二皇子与五皇子的争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时。
又来临了意料之外的人。
既番公主去而复返主动提出和亲的事还未落定,番国大王子的出现让暗流汹涌的势力出现了明显的波动。
而赞丽早前将自己的打算送信回关外,听闻王兄到来的消息真是又惊又喜。
以至于没有任何消息的宫内也再次有了传见召书。
连同满朝文武,皇子近臣聚于议政大殿,分至两旁观望番王的继位王子。
番王子嗣单薄,两子一女。
大王子与公主赞丽均是王后亲生,另有侧王妃育有一子却天生愚钝,根本没有资质继承王位。
所以这大王子丹诺就是准确的未来番王。
即使只是个附属国,那未来君主远道而来,明面上还是不能少给了面子。
关外风土人情张扬,从番公主的投足与作风间就能看出些许个不同,可等番王子真正踏进了议政殿的红毯之上。
也足够让乍然见到的半数大臣眼神诧然。
明明是一国王子,又是准定的未来番国君主,丹诺的衣着却没有半分隆重。
不仅不隆重,也并不是不算个华服贵料。
只是个好好的衣裳他好好不穿,偏要敞着胸襟将皮肤裸露在外,要知道这可是来面见主朝天子。
他好歹不也得将衣裳给穿的板正些,再不说头上扎的那些小辫子,而后大片的发丝垂散也不拢拢。
看起来就像个街头浪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