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渊深,归无定,名无由兮缘可尽。
情知去远岁长游苦,魂梦萦绕如初难。
彼心无我,我心无妨。
认取本心从来自己真。
——
邈邈无心地。
七士已聚六人,漫谈间,林笑一语惊人。
“我非帝凌霄本尊。”
他逐次拱手道:“尘兄,素居士,墨姑娘,敝人属实抱歉,瞒众良久,累诸位错认故识多日。”
尘寂幽老神在在,反应平平,眼底掠过一丝回忆。
素芸茫然错愕,不明所以。
墨初雪垂眸敛容,反应尽掩眸中。
笺雅俏眼微眯,显出几分好奇。
月冰岚肃然平静,无惊无讶。
众人沉默片晌,风舞幽华轻一咳,素芸自思绪中回神。
素芸蹙眉凝问:“你非他,却是谁?他又去了何处?”
林笑平和道:“我本是下界凡民,不知何故,魂穿灵界,恰巧落入帝凌霄肉身。”
“至于帝凌霄本尊,恐怕……已魂飞魄散。”
素芸望了尘寂幽一眼,又问道:“从何时起?”
林笑看向墨初雪道:“不巧,恰从休妻那日起。”
素芸当即冷呵呵笑了,笑中带着几分气愤,又似有几分幸灾乐祸。
林笑道:“诸位皆心识敏锐之士,想必早已察觉我与帝凌霄性子不同。”
“当初情非得已,冒用帝凌霄身份,利用诸位行非常之事,搅乱灵界平静,委实抱歉。”
众人再次沉默。
笺雅见其余人不语,便出声戏谑道:“这就是你声称自己不是至诚之人的缘故吗?”
林笑朝她拱手道:“当日初临,对未来困境一时感到无计可施,恰值墨姑娘上门探询婚事,便借宗主之名,瞒哄墨姑娘带我前往清灵贵地。”
“因闻清灵高洁之名,故病急乱投医,欲往求助,以求破局解厄。”
“因缘巧合,偶遇贵派祭酒,其性洒脱飘逸,不嫌在下鄙陋,得其性情相投,就此结下奇缘。”
“后为一己之私,巧言哄诱墨姑娘易师换门,以解婚锁保身,兼之赚取清灵好感。”
笺雅神色渐变讶然。
墨初雪微微抬眸觑望,目光复杂。
林笑神色怡然,朝她轻点头拱手,继续道:“是故墨姑娘并不知情,未曾与我合谋,只是受我利用。”
“好在清灵高士法眼高超,虚情假意在其等面前无所遁形。”
“明看出我别有用心,仍肯玉成好事。”
“一是清灵祭酒仗义执德,二是慧眼识珠,惜才怜弱,不忍让璞玉蒙尘受难,故摒弃偏见,破例收徒。”
“因个中行径有失磊落,故特与清灵雅师言明。”
笺雅当即神情一肃,道:“算你坦诚,待我回宗,自会上禀。不过……”
她牵起墨初雪道:“接纳墨师妹,乃上代祭酒贤尊之意,吾等不管个中内情如何,对师妹的态度都不会因此改变。”
墨初雪目光微起莹润。
林笑肃然起敬,拱手道:“雅师高义!”
随即目含笑意道:“如此,在下也能负疚稍轻。”
墨初雪轻一拱手,眸光闪动,欲言又止。
林笑不愿与她压力,转朝尘寂幽道:“清灵一行后,自知道微手低,德不契位,恐引错咎损众,故欲退隐保身,遂寻至尘兄处,欺之以方,拽堂皇大义加诸彼身,迫君袭位。”
“始有而后之举。”
风舞幽华轻笑道:“一宗之主,位高权重,多少人求而不得,你怎就这般轻易舍弃。”
林笑摇头道:“非我之有,何言舍弃。况且,连帝凌霄那等高绝人物,尚且魂陨在位,我何德何能,岂敢自诩胜而过之?”
“如尘兄这等道法高强,心志坚韧之辈,所能胜我百倍,才是合适。”
素芸道:“那你为何不寻回我姐姐,还位于她?”
忽省起不妥,忙朝尘寂幽拱手道:“芸非是要贬低宗主,只是……”
尘寂幽抬手止住她道:“长老不必如此拘礼,你与瑶师妹姐妹情深,有此情怀乃应有之意。”
“且瑶师妹毫不逊于幽,由其承位亦理所应当,故幽亦舒然还位。”
“本道有愧师兄所托,不意……其中另有一番缘由。”
听得其说还位,林笑微一讶,思绪急转,已推测出大概。
风舞幽华道:“不如先听听笑君怎说,为何不去寻回素家掌女呢?”
众人遂朝林笑看去。
林笑略一沉吟,斟酌道:“令姐无端受辱,正气头上,以我当时身份,岂敢火上浇油,徒惹增怨?”
“故想另寻合宜时机,再作补救。”
素芸细一琢,也觉应如是,怨气稍减。
林笑微叹道:“既可修道求长生,名利皆虚妄,争权何益?不过累身碍道之物罢了。”
“我当时觉得,令姐能借此远离是非,处静清修,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若能因此堪破尘事,也不枉受那一番情劫。”
素芸望向林笑,眼中怨霾消散。
她差点忘了,这人不是那人,是个与人善好的,纵怨,也不该落他头上。
忽而想起前番神游,素芸忙问道:“上回下界,你可曾……”
林笑明白她想问什么,点头道:“我寻回她后,便趁机与她道明一切。”
“幸得令姐大度,并未怪责在下。”
“只是我一时疏忽,未交待妥当,反而劳烦诸位不辞辛苦,前来相寻。”
素芸暗一叹,方有些醒悟姐姐神游回转后,会那般态度大变。
林笑再次朝三人拱手一揖道:“缘由便是这般,隐瞒良久,今日方与诸位坦白,在下深感抱歉,恳望海涵。”
尘素墨三人尚无反应,风舞幽华便道:“三次了。”
林笑微一怔。
风舞幽华道:“你已道了三次歉。”
“你隐瞒众人不假,但在场的,可有人因你的隐瞒而受到损害?”
她朝其余人问道:“有吗?”
众人语顿。
风舞幽华巡顾一圈,微感欣慰,对林蔼然微笑道:“看来,无人因此受损遭难。既如此,笑君实不必道歉如斯。”
“试问,谁心里,没有点隐瞒之事呢?”
“或难以启齿,或不便言明,再正常不过。”
“若只因隐瞒,就得道歉,岂非人人都要道歉个没日没夜?”
最后一句,以玩笑口吻说出。
然众人冷场,各有所思,并未附之一笑。
林笑微摇头一叹,道:“我所隐瞒之事,非以常而论。”
“诸位不远太虚,不顾安危,迢迢来寻,情义之高,情谊之重,我一隐瞒之身,如何承受的起?”
“骗人真诚,赚人舍命。其罪,与德奸何异?”
“天道好轮回,我今日待诸位如此,来日定也难逃劫数。”
“此时坦白,一来是减轻劫数,二来不忍再瞒诸位。”
“虽是道歉,实也与事无补,诸位先前一腔血忱,满怀关切,皆扑假伪。”
尘寂幽蓦然道:“你错了!”
他微一沉气,目光湛湛,正视林笑,拱手道:“仁兄此言谬矣。”
“吾等有此行,非因顾同门之谊,非为积仗义之誉,更非图仁兄之利。”
“只为回应仁兄往日厚助之恩!”
“仁兄虽有隐瞒不假,然善意是真,言行在理,恩施属实。”
“兄未负义,吾等岂可先忘恩乎?”
“吾不为帝凌霄而来,只因仁兄乃至。”
其凛然一揖。
素芸见状,亦郑重一礼。
林笑托扶尘道:“尘兄刚正高士也!我受之有愧。”
“彼时之恩施,皆有所图,今已承惠得益良多,岂奢再报?”
“尘兄尽可不必放在心上。”
“若得诸位海涵,不与绝交,鄙已侥幸。”
墨初雪此时上前道:“先生虽冒名吾师,却对初雪有点拨明理之实,助道解厄之恩。”
“昔日之隐瞒,情有可原,初雪由衷理解,无有见怪。”
“若先生不嫌,初雪望能再唤先生老师。”
林笑回礼道:“墨姑娘……。”
风舞幽华打断道:“差不多得了,谦来谦去的,大为腻人。”
笺雅立道:“同感!我墨师妹原谅你了,你赶紧受了便是。”
林笑洒脱一笑,拱手道:“正式介绍一下,在下原名,林笑。”
“山林有笑,笑的正是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