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性子冷，话也少。
    墨家唯一的男丁，所有的担子都扛在他一个人的肩上。
    所以啊，这做事说话的，都保守克制，一言一行都谨慎非常。
    十几岁起，就是一副少年老成，心事重重的。
    对于男女之事，更是一窍不通。
    就算有个祈丰那样的发小，也没有被沾染一点公子哥的世俗之气，反倒年纪越大，越是寡言少语。
    吴嬷嬷看着心疼。
    如果按照他自己的速度，恐怕下辈子，墨老夫人都抱不上孙子。
    只能下点猛料。
    吴嬷嬷活了一辈子了，每次过来送药，她都认真观察，少爷那眼中隐匿的失望，虽然小心，还是被她察觉，这心里啊就有数了。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听得见看不到。
    后宅中的女人没有几个是白给的，她的眼珠子往这二人身上一瞄，便知道有戏。
    而且小姑娘自己都承认了，如果不是喜欢到骨子里，哪个女子敢说出那般情真意切的真心话。羞都羞死了。
    这分明就是郎有情妾有意嘛！
    轮到她发挥余热的时候终于到了。
    于是，吴嬷嬷使出了积攒了一辈子的洗脑本领。
    *
    “姑娘听说少爷出府办事去了，还跟老奴打听来着，将军回来了没有啊……我说您早就回来了。姑娘才算放了心。那小脸红的呦，跟颗水蜜桃似的……啧啧。”
    墨岩珏：“……”
    水蜜桃？这个形容似乎有些贴切。
    *
    “温姑娘说了，就算想亲自送过来，但想到于理不合。天黑了，就不方便来见将军了。明日提早，会亲自来送药膳……嘿嘿。”
    喝着药汤的墨岩珏一顿：“……”
    对于这句明日……
    墨岩珏的心中竟然升起了小期待。
    一夜都没睡好。
    *
    “少爷，我今日瞧着姑娘在忙着绣香囊，没空过来了，想必啊，是给少爷您绣的呢！哎哟，没想到啊，医术这般了得，那手绣工，京城中都难寻到与之比拟的……啧啧。”
    墨岩珏咽下药汤，垂眸看了一眼腰间几年前母亲给他编的玉穗子：“……”
    为了绣香囊就不来了？
    那香囊真的是送他的吗？
    顿时，某人一缕失落挂上眉梢。
    就这样，每日都有新话题，句句不离温馨姑娘。
    不得不承认，吴嬷嬷的这张嘴还是相当厉害的。
    墨岩珏一边喝着“药膳汤”，一边聆听吴嬷嬷每日的碎碎念。
    所谓的“药膳汤”分明挺苦的，可喝入口中，竟有一丝碎瓷片里捡糖吃的感觉。
    一碗汤下肚，浑身热乎乎的，心却空落落的。
    ………
    “原本姑娘有话要跟将军说，可是我瞧着，今日她的脸色不太好，兴许是照顾老夫人累着了，老奴我年纪大了，不中用了，也帮不上什么忙……”
    第十天，吴嬷嬷唉声叹气。
    墨岩珏的气色被这十日的“药膳汤”调理的红扑扑的。
    神情一滞，“她……病了？”
    不知怎么的，忽然按捺不住想亲自去看看。
    吴嬷嬷忧心地摇了摇头，“倒也不是，姑娘年纪小，兴许是想家了。但我听说她家里没有什么亲人了……”
    墨岩珏眸色幽暗，“嗯，管家跟我说了她家情况。”
    吴嬷嬷眼珠一转，恍然道，“姑娘的身份是低了些，虽然亲口承认喜欢将军，可她也有自知之明，老夫人不是个心肠硬的，也知道将军不喜欢纳妾，所以啊，打算物色个不错的小伙子让她相看相看，兴许还能看对眼……”
    墨岩珏的心漏跳了半拍，被喝入口中的“药膳”呛了一下。
    说真的，那日在母亲院中听到那姑娘的真情告白，他可是震惊了许久。
    他在门外听着都脸红心跳，能说出那般话的人，能……这么轻易跟别人看对眼？难道他堂堂将军还不如别人？
    “哎，算了，少爷对人家小姑娘也没意思，一个姑娘家家的，都表态了，少爷你还在这坐怀不乱，换做我，也打退堂鼓了。老夫人的眼睛能看到了，今晚让小厨房多做几样她爱吃的，也算感谢人家的医治之恩。兴许啊，明日就把姑娘送回去了。哎哟……我得赶紧过去看看……”
    说罢，吴嬷嬷脚底抹油般溜了。
    书房内少了吴嬷嬷的碎碎念，忽然一下子就安静了。
    安静的让人心烦气躁。
    墨岩珏几次欲要落笔，又抬起……
    最后，将毛笔丢在一边，再也写不出半个字迹。
    他垂眸看向只写了一行字的：
    关于楚北郡主下落仍然未明的请罪书……
    蓦地，他胡乱的将纸揉成一团。
    *
    某人心乱如麻，某人毫不知情。
    暗戳戳交汇着眼神的两个老太太露出了老狐狸般的笑。
    赫连文茵看向面前一桌子的丰盛佳肴，再看向墨老夫人恢复视力后神采奕奕的双眼，总觉得……哪里有些怪怪的。
    可又说不上来。
    “老夫人，这……太客气了吧！小女子有点慌恐……”
    赫连文茵绞着帕子，忐忑的吞咽了一下口水。
    全是她爱吃的。
    “这段日子辛苦你了！慌恐什么？你应得的！”
    墨老夫人眼神示意吴嬷嬷。
    吴嬷嬷麻利儿地给她倒了一杯桃花酿。
    “这是老奴亲手酿的，埋在树下三十年了，尝尝怎么样？”
    赫连文茵震惊。
    “三十年？”
    就算她这个亡国郡主，也没见过三十年的桃花酿。
    “对啊！那个时候少爷都还没有出生呢。”
    赫连文茵端起酒杯闻了闻，纯香扑鼻，香味浓郁，她这个不会喝酒的，一闻也知道这绝对是一顶一的好酒。
    “说来还是一件有趣的事，三十年前，墨老将军征战归来，我便让吴嬷嬷酿的这酒，结果这个老东西脑袋不好，居然忘了埋在哪棵树下了，才成就了这三十年桃花酿。前不久去了一趟庄子，她才想起来，原来是埋在了龙珠古树下面了。这才让人起了出来。哈哈哈……”
    墨老夫人好似特别高兴，端起酒杯先喝了一口。
    “嗯！不错！你也尝尝。”
    龙珠？
    赫连文茵双眸闪亮，道了声谢，小心翼翼的抿了一口。
    “好喝。”
    跟她想象中的酒不一样。
    吴嬷嬷局促的笑了笑，“如果不是忘了，兴许啊，早就没了。”
    “就是。”
    赫连文茵感受二老之间的相处气氛，或许是眼睛能看到了，心也敞亮了。
    不像开始见到她那样，排斥防范，现在的墨老夫人，看上去很是和蔼可亲的模样。
    就像她的阿奶一般，性情爽朗，气度豁达。
    相比之下，倒显得自己城府至深，目的不纯，并不似他们眼中那般单纯不世故。
    怀着纠结忐忑的心，赫连文茵将诱人的桃花酿喝下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