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安长公主站定,漠然唤了一声:“慕长钰。”
永帝背在身后的手微微动了动,他转过身朝她看了过来,眼神复杂。
倏尔永帝皱了眉头,又故作淡然,端详着长公主说:“朕还以为长公主大权在握,日子过得舒心惬意,能永葆青春韶华,怎么还是大不如当年了,你如今的模样,怕是换不来兵权,幸亏韩烨死得早,没机会嫌弃。”
辰安长公主神色如霜,“我没工夫跟你废话,把药材给我。”
永帝冷笑一声,“你落到北凌手里,还有心思来替他们求药?”
他走近两步,凑近了问她:“到底是北凌想要,还是你想要?当真是求长生走火入魔了?”
辰安长公主嘴角颤颤,正要说什么,永帝不等她开口就摊手,摇头叹道:“且不说朕没有,即便朕有,朕也不给你!”
辰安长公主一笑置之,“你这话骗北凌可以,骗本宫?本宫几时开始寻的药,你便几时开始寻的药,你手里有没有,本宫比谁都清楚!”
永帝淡淡接话:“有又如何,朕就是不给你,你能拿朕如何?”
“你想要如何?”
永帝背过身去,话音冷淡:“朕不想要如何,朕如今什么都有了,只要朕想,朕可以有无数年轻貌美的嫔妃,而长公主风华不在,还想跟朕谈买卖?”
他久久没等到回音,略微转眼一瞧,见她眸色霜寒,隐隐有泪光在闪。
永帝回过身来,目光扫着左右,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语气却软了几分:“或者你求朕,求朕,朕说不定会心软。”
辰安长公主怒视着眼前的人,她来这儿,可不是来听他阴阳怪气的!
十九年来她忍了太多,怨上心头,终是忍无可忍,抬手便是一记耳光打了过去,又顺势揪住永帝衣襟,将人往身前拽了拽,瞪着他道:“慕长钰,我女儿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
永帝一僵,这巴掌挨得莫名其妙,他全然没了方才冷静傲慢,捂着脸又急又恼:“李承懿你有没有良心,朕挥师来这儿是为了谁?何况韩烨都死了十八年了,你哪儿来的女儿?十八年了你这该死的脾气是一点没变,自己伤人千遍万遍,心安理得,却听不得别人说你半句不是,幸好你当初负了朕,不然朕可受不了你!”
永帝滔滔不绝说了好些,忽然琢磨起了长公主方才的话,眼中微震。
他蓄起眼睛,语气变得轻忽,甚至还有些吐词不清:“有……有个女儿?”
锦州行宫。
太医刚请了脉出来,外殿的门还没合上,夏无念没顾得上让人通禀,进去在寝殿外禀道:“君上,臣和长公主已将药材取回,姑娘有救了!”
夏侯沉坐在床边,沉黯已久的眸中掠过了一丝光,“永帝肯给?”
夏无念点头,又言:“君上,永帝跟着来了,人在行宫大殿,他想见一见姑娘。”
“他见暮霭做什么?”夏侯沉不解。
“回君上,永帝肯给药是因为……”
辰安长公主步入寝殿,接了夏无念的话道:“让他见吧,不然他还以为本宫和你们联起手来诓他的长生药。”
夏侯沉虽不明所以,但料想永帝能进大凌国境,应该没带人马,他也好奇永帝只身来到大凌意欲何为,便让柳别情去请。
过了一会儿,来人已至门前。
夏侯沉从前没见过永帝,但久闻其名。
永帝慕长钰治国有方,盛名在外,岁数也就四十出头,看着挺拔健朗,是有帝王之风。
天下皆知永国皇族凋零,永帝曾是唯一的皇子,十六岁被送到南邺为质。那时的永国弱小不堪,南邺看不起永国,自也没有善待过质子。
永帝回国承继皇位时不过二十出头,十数年来殚尽竭虑,励精图治,才扶着永国日渐走向繁盛。
同样是刚弱冠就即位,先帝将一个强盛的大凌交到他手上,他尚且觉得为君不易,而永帝当初接的是个烂摊子,永国风雨飘摇,朝不保夕,能有今日,功在永帝,此人诚然令人佩服。
夏侯沉又觉得永帝看着眼熟,瞧了瞧床上的李暮霭,再看向永帝,对比着二人的眉眼,略锁了眉宇。
柳别情与夏无念在寝殿门口留步,柳别情小声问夏无念:“永帝来这儿做什么?”
夏无念只问他:“像吗?”
“什么?”
“姑奶奶跟他长得像吗?”
柳别情琢磨到缘由,面露惊色。
夏无念见柳别情如此,轻笑了声,别说柳别情,他在永国见到永帝的时候都吃了一惊,因为姑奶奶的眉眼像极了永帝。
那时永帝跟长公主说完话,就跟着了魔似的,说什么都要来锦州行宫一趟。慕长信等人跪在营前挽留,死活劝不住,可见在永帝眼中,见姑奶奶一面比永帝自己的安危更重要。
永帝健步进来,目光从殿中人脸上扫过,没细瞧过谁,连夏侯沉他都没心思多搭理,而后只盯着那张床榻。
永帝走到床边,仅看了一眼就回头,肃然盯着长公主质问:“为什么不早告诉朕,为什么?”
“因为你不配做一个父亲!”
辰安长公主扫了永帝一眼,转身离去,当务之急是炼制解药,旁的她没心思管。
柳别情遣了阿六跟上,供长公主差遣,又问夏无念:“永帝并无后妃,姑娘的父亲是永帝,那母亲呢?”
“还用问?”夏无念偏了下头,示意他看出去的那个背影。
柳别情又是一惊:“这……”
夏无念小声喟叹:“真有意思,明明是在咱们大凌的地盘上,竟莫名冒出两个长辈,这下连君上都不便说话了。”
傍晚。
胤安来人禀报要事,夏侯沉暂离了寝殿。
永帝仍守在床前,脸上满是担忧与自责。
青蕊奉长公主之命,从军营接了宋掌仪过来,让宋掌仪照顾暮霭,她只将人送到殿外,没进去。
夏无念站在门边,问道:“君上不在,不进去看看你师妹?”
“只要暮霭有救就好,不急这一时半刻。”青蕊看向夏无念,“去走走?”
“柳别情服侍君上去了,君上命我在这儿看着。”
“宋掌仪是殿下的亲信,永帝是暮霭的父亲,他们还会害暮霭吗?”青蕊白了夏无念一眼,移步先走了。
夏无念想来也是,倒是他这几日四处奔波,还没顾得上和她好好说说话,便跟着青蕊去园子里走走。
寝殿里,宋女官走到床边,向永帝行礼:“君上。”
永帝看了看宋女官,这人他认得,李承懿的贴身婢女,主仆是一块儿长大的情分。
宋女官小声言:“殿下去给小主子备解药去了,吩咐奴婢来照顾小主子,另外君上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奴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