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晓云山这半年,是天行这辈子过得最安逸舒心的日子。
颠沛流离了一辈子,他每日都在思考怎样活下去。
自从离开金阳谷,三十多年来,他一直都在夹缝中求生存。
来到晓云山后,他不用再逃跑,也不用担心自己活不下去。
每天除了练功喝茶,便是到林间散步。
清晨听着鸟鸣,漫步山间,任朝露打湿鞋裤,细嗅着弥漫山间的青草香。
夏天的夜晚,水汽从地上蒸腾起来,挟带着泥土的芬芳。
人是自然的产物,照麻衣所说,灵童并非由父母所生,而是自然孕育而出。大自然便是他的父母。
如此看来,天行这种对自然的亲近是与生俱来的。
每到练功完毕,天行都要起身出去走走,推开门,无双已拿了一领长袍在门外等候。
天行披上衣服,信步往后山走去。
自从完全吸收了龙桑与七绝的真气之后,天玄印沉寂了许多。
不再像从前那样霸道地汲取周边灵气。
只是那些记忆碎片还时不时闯进天行的脑海,甚至有些记忆并非他们三人的。
在晓云山潜修了半年,可修为上始终没有什么突破。
天行绝望地发现,他已经到达了一个瓶颈,就像被什么卡住了脖子。
事实上,他这个阶段确实是一个瓶颈,而且在修真界有一个专门的叫法——天道之门。
突破这个瓶颈,便可跻身于天神之列,自古以来能突破的人寥寥无几。
天道之门挡住了太多的人,放眼中土世界,修为达到四重天的并不少。
从四重天一阶段跳跃上二阶段,需要冲破那可怕的天道之门。
正如中土四大派的长老一流,终其一生也未必能够达到,数千年都保持在天仙境界。
据麻衣推断,天行必不会被拒于天道之门外。
他是五灵童之一,其他四位都能在一二百年之间突破,唯独他不行,这说不过去。
而且他已经突破过一次,只是被强行中断了而已。
天行这日子过得安逸,可是他渐渐的也开始厌倦起来。
就像一个干惯了农活的农人忽然闲了下来,初时惬意,时间久了就浑身不自在。
这样的不自在使他无法专心思考,无法长期入定练功,每天都要外出走走。
随时服侍左右的无双则让他无所适从。
一个人漫步在林间,静听夜风拂过树梢,蛐蛐儿在草窠中鸣叫。
天行正用心感受着这一切,忽被人从后面拍了一掌。
天行的灵识何等机敏,竟然有人潜到身边而他浑然不知。
只有一种解释,此人修为绝对高出他许多。
“是谁?”天行低声问。
“你这小子,看来在这里过得不错嘛!”
这声音再熟悉不过,正是云梦。
原来云梦自觉东海太过无聊,便想随处走走,
听人说魔族将晓云山作了据点,便想摸上来看看。
及至到了晓云山,四处都是新修的寨子,房舍连绵。跟个凡间占山落草的土匪强盗一般,知道真正的据点还在后山。
寻摸到后山来,刚进林子,便见一间木屋灯火阑珊。
观察片刻,一个男子推门而出,定睛一看,却不是天行是谁。
见天行在林间闲逛,云梦甚为不解,心想:他必是被软禁了,附近必有强大的埋伏或禁制,于是隐了身形,跟了上去。
正想着如何才能将人带走,天行已越走越远,绕进了树林深处。
看天行这样,哪里像是被囚禁,分明是自由之身,便从身后拍了他一掌。
“云梦,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天行见了云梦,心下高兴。
“你小子在这儿过得挺滋润呀,许久不见了,你全然就是个富家少爷,我都怀疑你不是被抓来的。”云梦现身,先是一番调侃。
天行难为情地笑笑道:“不过是苦中作乐而已。”
云梦道:“你被人抓走,我可是满世界在找你,没想到你在这里享福,看来我是瞎操心。”
天行道:“云梦,谢谢你,在无极派出手救了我。”
“你也别谢我,反正也没救下来你,还不是被人抓到这里来了。”
“还是要谢谢你,除了你和秋灵仙子、应龙前辈之外,天庭可没什么人为我说好话了。”
云梦道:“天庭我不敢说,可是凡间还有许多人不愿杀你,除了无极派和潜龙渊,还有我师尊。”
天行点了点头,问道:“秋灵仙子与应龙前辈都还好吗?”
“你怎不问我好不好?就想着她们。”云梦怪道。
天行也不客气道:“你就站在我面前,看来是好得很了!”
“哼,是好得很,被我师父扫地出门了,我现在无家可归。”云梦带着一丝幽怨。
天行不解道:“为什么,雪漫天前辈不是一向很疼爱你吗?”
云梦抱着双手,撇了撇嘴道:
“以前是对我很好,也不知怎么,师父忽然就变成这样。”
她将事情说了一遍,天行也不明所以,摇了摇头道:
“也许前辈有他的苦衷吧。”
“有苦衷也该说出来呀,我又不是不能体谅他,这样莫名其妙赶我走,我心里得多难受啊!”
云梦嘴上说着难受,脸上却变成气愤神色。
天行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问道:
“应龙前辈怎样了?一别十年,他的伤好了吗?”
“前辈!”云梦喃喃道:“他……”
云梦一时间也不知怎样讲,该说应龙失踪还是说他已经死了。
见她如此神情,天行急道:“怎么了,前辈出事了?”
“没事,他只是失踪了。”
云梦深知天行个性,见他着急,要是说他死了,还不知天行要内疚成什么样子。
“失踪!”天行大是不解:“怎么会失踪呢?”
应龙作为天界大神,法力高强,地位尊崇,要说他失踪了,的确有些匪夷所思。
云梦只得将应龙的事说了一遍,虽没说到应龙已死,但天行也自责到无地自容,道:
“前辈是为了我受伤,这都是我欠他的。”
云梦道:“你无需自责,这不是你的错。你记住,无论什么时候,神界和中土正派都有人与你站在一起,他们并不想你死。”
“我也不会忘记,有那么多人为了我牺牲。”天行面容扭曲,很是痛苦。
云梦又道:“你记得就好,你是反对魔族的,你要是成魔,他们的牺牲将一文不值。”
天行默默点头,云梦看着天行道:“怎么?你既然是自由之身,还不走吗?”
“走,去哪里?”天行问。
云梦瞪大了眼睛,好像看到了什么不敢相信的事,问道:
“你小子是不是被灌了迷魂汤,怎地还住上瘾了不成?可是他们费力抓你来,又留着你做甚?”
天行摇头道:“是我修为不够,无法融合。”
“哦”云梦恍然道:“原来是要把你养肥一点好宰来吃肉!”
天行也只能苦笑一下道:
“当今天下,只怕已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了,我离开这里又能去哪里呢?”
“哪里不比这里强,你还是不是以前的孟天行啊,怎么还爱上坐牢了?”
云梦斜眼打量天行,看看他是否脑子坏掉了,当然,脑子是否坏掉,也是看不出来的。
天行道:“这么多年来,我从未过上几天安身日子,总有解决不完的追兵,这天下之大,仿佛已没有我的容身之处。可这里不用提心吊胆,不用躲躲藏藏,每天喝茶,看朝阳落日,听潮起潮落……”
“好了!”云梦忽然出声打断道:
“我看你小子就是鬼迷心窍,先跟我走,离开这个鬼地方再说。”
“我不能走!”天行转身对云梦道:“你赶紧离开,这里可不是久居之地。”
“还说不是鬼迷心窍,你说,是舍不得那个漂亮女人吧?”云梦瞪着眼,看来真是生气了。
“你误会了,这里唯一值得我留恋的,只有安定,我可以安安静静地练功,寻求突破。”天行仍然试图解释。
正在这时,云梦似乎也感觉到什么,凑近了道:
“你别怕,我能带你走,不怕他们有什么埋伏。”
天行自然知道她心里所想,也警觉地向四面看了看道:
“云梦,是我自己不想走,你别自误,再不走只会连累了你。”
云梦不悦道:“由不得你,今天不走也得走,我抓也要把你抓走。”
天行知道云梦的脾气,虽破自己脾气倔,可她那牛脾气上来,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真怕她会对自己动手,弄得无法收场。
二人正在争执,云梦忽道:“有人来了。”
往来处看时,却是一紫衣女郎。
“公子,我说你怎么死活不让奴家跟来,原来是在这里藏了了一位美娇娘呀!”
无双款步走来,媚眼微笑,直勾勾看着云梦。
云梦哪里见得这般媚态,骂道:
“好个不知羞的浪荡女人,你当我跟你一样不要脸吗?”
说着望向天行道:“原来有这么个贱女人,难怪你不想跟我走。”
“不是你想的那样!”天行刚想解释,却被云梦打断道:
“有什么好解释的,你就是被这个贱女人迷惑的,等我杀了她再来教训你。”
说着便冲无双而去,天行赶忙拉住云梦道:
“你赶紧走,有人来了。”
云梦环顾四周,手中蓝光一闪,两口柳眉梢握在手中。
冷冷道:“现在只怕你想走也走不了了。”
呼呼呼……白影闪动,带起破空之声,四个白衣老者现出身形,将二人围在垓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