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浩宇到这一刻才清醒地认识到,这么多年来,自己一直都没有认真总结过这段感情,更没有反省过自己的过错,而是厚颜无耻、毫无原则地原谅了自己或者说视若罔顾地把这段感情束之高阁起来了。
他也认识到,这么多年来,自己其实一直欠着古春一个正式的、真诚地解释和交待。
前事未了。
事隔多年后,就这样贸然地戳在古春眼前,似乎是一个非常错误的决定。
他甚至开始有点后悔今天来到古寨酒楼了。
昊子与古春当年的爱情故事,三姓寨人人皆知,一度也曾是三姓寨人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话题。
作为与昊子同穿一条裤衩长大的东平,对于这二位的恩怨情仇,自然是了如指掌。
这会儿,他正叼着香烟,斜坐在一旁,“不怀好意、”幸灾乐祸地看着昊子。
而古春举在空中的酒杯已容不得杨浩宇多想。
你曾经做过的事,你曾经犯过的错,你曾经走过的路,都会给你带来相对应的结果,你永远都无法逃离和回避。
杨浩宇只能硬着头皮来面对。
他坐直身板,端起酒杯,迎着古春灼灼的眼神,怯怯地碰了上去。
“谢谢古总的盛情款待!”
就连杨浩宇自己也没有想到,他竟然会说出这么一句不咸不淡、毫无水平的话。
果然,期待了半天的东平,以为同样憋了半天的昊子会说出什么经典的话呢,结果脸红耳赤地蹦出了这么一句话出来。
古春也忍俊不住“噗嗤”一笑。
“谈不上盛情款待!都是我们小时候喜欢吃的菜。那时候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吃的上这些菜,现在只能称得上是随茶便饭了!”
古春说,“韩所打电话来说就你们俩,我就自作主张安排了这些,也不知道合不合杨总的口味?”
昊子正准备说,这些都是自己曾经最喜欢吃的菜,也是后来远走他乡后最思念的家乡的味道。
刚矜持了一会儿,还没来得及开口,却被东平抢白了。
东平一向这样,只要是察觉到昊子似乎有难以解决的问题时,他总会第一时间站出来,为他救难解围。
他见昊子突然像个傻子一般坐在那里,反应忽然变得迟钝起来,便明白了昊子今天这是患了花痴了。
东平故意在一旁装作愤愤不平状,装作吃醋一般地说:“哎!我说古春!我让你安排,也没有说让你全部安排昊子喜欢吃的菜呀!你看这一大桌,都是他喜欢吃的!”
昊子心想,有东平在场真好,不然的话,古春那些话,他真不知道怎么应答才妥当。
“韩所长,你说这个话就有点口是心非了吧?!”古春笑嘻嘻地对东平说,“难道你不喜欢吃这些菜吗?你看看你面前的腊猪蹄子骨头,都堆成山了!你再看昊子,就那么几块儿!”
古春丝毫不留情面,一针见血地就戳穿了东平的谎言。
东平尴尬地看着眼前那一堆骨头,忙不迭地用脚勾过一旁的垃圾桶,一边用餐巾纸把骨头往垃圾桶里拨弄,一边“哈哈哈”地笑着说:“大意了!大意了!忘了销毁罪证了!”回头还不忘用他的专业词汇幽默一把.
“是啊!铁证如山!”古春还笑着不依不饶。
气氛逐渐融洽,三位老同学暂时忘记了过去的恩恩怨怨,开始你一杯我一杯,喝得不亦乐乎,话题也慢慢地铺开。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里,兜兜转转,我们都又回到了当初出发的地方!”
酒至酣处,杨浩宇不禁酸溜溜地发出一通感慨。
“想当初这山里的路曲扭拐弯,这山里的日子只有苦难。那时候我们想尽了一切办法想要离开三姓寨,而如今我们却都又回来了。”
“梦里乾坤大,壶中岁月长啊!”东平引经据典地说道。
“不对!”杨浩宇抢白着说,“应该是楼小乾坤大,山里古寨春!”
三人听罢,会心地哈哈大笑。
“没想到你把咱小店的对联记得这么牢固啊!”
“在咱们这个山里,能有这么一个古寨春,我就已经很知足了!”
“哪像你们大城市,有名门夜宴,有天上人间。”
“咱们山里的老百姓,过日子就图个安稳太平。可是没想到你昊总这已经在大都市里实现了香车豪宅、娇妻美妾终极梦想的大老板,竟然都回来了,我们还有什么理由不回来!”
古春又带刺般地说道。
“你们俩这文绉绉地一番感慨,倒让我想起了韩所长在初中时成立了一个文学社叫‘山鹰社’还是什么?写了好多有关山里人的文章和诗歌,现在都还记得吗?韩所长?”
“山鹰社!”
东平肯定地回答道。回答完后又托着腮努力地搜索、回忆了一小会儿。
“是的,叫山鹰社。”
“哎!办的很失败啊!当年咱们整个学校,拢共也就两百多号学生,就有十多个各种社啊团的,竞争太激烈了!”
“我这边的社员就招募到了薛晴一个社员。”
“你别说!到现在还有很多的底稿和我自费铅印的期刊都还完整地保存在我倒流水的老家里呢!”
“翻山越岭才走出了九道梁,
从黎明出发到月上柳梢。
当我步履蹒跚地迈过那一道道沟沟坎坎,
回头看,
背后是妈妈茅屋上温暖的炊烟袅绕……”
东平摇头晃脑,好不容易才把记忆深处的这首诗背完。
”就记得薛晴写的这几句了。其他的都记不清了!但是应该都是些肤浅的感慨、年少的轻狂、懵懂中的探索和希望,更多的是对未来的向往。”
“还要感谢昊子这个大文豪总是能如期地完成我每期刊物的约稿啊!”东平对着杨浩宇,郑重其事地举起酒杯。
“我家住在高山上,
山上有个三姓寨。
三姓寨,
山高水长路好远。
转过一弯就上坎,跨过一沟又爬山。
脚打闪,直擦汗,
喊一声我的妈吔!
山谷中传好远,传好远……
山上有个三姓寨,年年岁岁容貌改;
春来上山种庄稼,
秋来结伴把新房盖;
家家牛羊肥,
户户把粮抬,
喊一声老乡诶,
幸福发大财!”
杨浩宇摇头晃脑地背完这首歌颂三姓寨的歌词,然后故作刁难地对东平说:“谢就不必了!什么时候把当初承诺我的稿费兑现给我啊?!”
背诗,唱歌,忆友……三个人有聊不完的往事,有问不完的故人,都想努力回忆起当年初中时的同学的模样和特征,更想知道他们现在身在何方,过得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