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路上，张芊一路劝说，奈何正主直接当自己聋了，一声不吭埋头蹬车，等到了大队院办公室，把张芊卸下去扭头就走，没给张芊一点说话的余地。
    张芊站在后面扶额苦笑，摇摇头，将带回来那本价格表交给还在办公室里讨论的众干部。
    张麦多打开看了几眼，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看着张芊的眼里满是感激。
    “真是多亏了有你在，要不然我们可能根本不知道种点啥好。”
    张芊心里还想着五弟赵宽的事，听见这话赶忙打起精神来。
    “都是我应该做的，毕竟我也是大队的一员，大家都看着我长大，能帮上忙是我的荣幸。”
    希望五弟别直接把钱送过去，还好她留了后手，希望能拦一会。
    她心中焦急，这会议咋还不结束？
    可能是看她精神状态萎靡，张麦多还以为她来回奔波累了，便劝她回去休息。
    张芊听他这么一说，立马答应下来。
    “我确实有点累了，这后面应该也没我啥事，那我就先回去休息了，各位辛苦。”
    说着就站起身准备离开。
    会议室其他人见状，也赶忙附和。
    “先回去休息，大队的事有我们这些大人呢！”
    “没错，你还是学生，最重要的事是学习，大队的事有我们顶着，你好好休息！”
    “……”
    张芊一一谢过，随后立马蹬着自行车飞往娘家。
    刚到门口，她就看见赵宽的房间门窗都锁着，张红兵搭了个板凳一脸严肃守在房门，脚边还放着根烧火棍。
    家里的老狗大黄懒洋洋卧在他脚边，看见张芊回来，抬起尾巴甩了甩，就当是欢迎主人回家了。
    张芊停下车子，站在四弟张红兵面前左手叉腰，一边喘气，一边竖起右手大拇指。
    “干得好！”
    没错！
    张红兵就是她的后手！
    当她猜到赵宽的想法后，便想着怎么阻止赵宽送钱。
    路过公社时，她借着上厕所的借口，偷摸到公社邮电局，给家里打了个电话。
    正好张红兵在家，就让他守在路上，等看到赵宽就把他带回去关起来。
    时间紧迫，她来不及解释太多，只说要是拦不住，赵宽就打算帮赵有德还债了！
    听见这话，张红兵立马睁大了眼睛守在路上，一看到弟弟骑着自行车回来，立马拦着他，谎称家里出了事让他赶紧回去。
    然后，赵宽就被张红兵顺利关在了自己房间。
    “还好我聪明，要不然还真拿他没办法。”张红兵拍着胸脯庆幸不已。
    整个大队的人谁不知道赵宽他爹当年留了箱金子？只不过大家都以为在赵有德手里。
    可万一赵宽主动出钱帮赵有德还债，还是五万多块！
    赵宽从小在张家长大，除了奶厂工作，没有任何来钱的办法，那么这么多的钱是怎么拿出来的呢？
    人们便会立马联想到当初的那箱金子上。
    一箱的金子意味着什么，没人不知道。
    当初赵有德暴露了消息，当晚就去了一波人夜袭他家，只是他早有准备，这才幸免于难。
    现在要是知道赵宽手里有金子，那赵宽就危险了。
    这是个腾飞的时代，但同时也是最混乱的时代。
    谁也不知道有没有人恶从心头起，想办法抢劫赵宽，或者为了那箱金子痛下杀手。
    利益面前，人类总会暴露出自己最无耻的一面。
    张芊和张红兵不敢去赌人性。
    等张芊缓过气，赵宽房门突然从里面被敲响。
    “咚咚咚！”
    “哥！你居然骗我！？还有姐，我都听到你说的话了！赶紧把门给我打开！”
    赵宽语气急促，声音中带着强烈的愤懑。
    张芊和张红兵互相对视一眼，张红兵冲着门耸耸肩，“我确实骗了你，那是因为你打算干蠢事，我不得不说谎把你骗回来。”
    张芊叹口气，安抚他，“你想帮赵有德还债，我不懂你是咋想的，但咱们家还没分家，你做这件事之前，是不是得先考虑问一下爷爷他们？毕竟这可不是一件小事。”
    总不能等赵宽都做完了，爷爷张大牛和老爹他们才从别人那里知道这件事吧？
    一旦别人从这笔钱联想到金子，首先遭难的就是赵宽，第二个就是家里人。
    家里就不得安宁了。
    听完张芊说的，屋内顿时安静下来。
    过了好一会，门后传来赵宽闷闷的声音。
    “那等爷爷他们回来了，我再说这件事。”
    张芊心头的大石头总算是放了下来。
    先把人劝下来，剩下的事后面再慢慢来。
    见张芊将赵宽劝住，张红兵这才拿出钥匙，将门锁打开。
    赵宽是个守诺的人，答应的事就会做到。
    姐弟几个坐在屋里，边看电视边等人回来。
    首先回来的是奶奶王雅静和老娘钟娟，然后是老爹张卫国，最后回来的才是爷爷张大牛。
    张芊等到一家人将晚饭吃完，这才开口说赵宽的事。
    她刚解释完，家里人立马变了脸色。
    “小宽啊，你有这个心是好的，但赵有德就是个没心没肺的白眼狼，他绝对不会记住你的恩，你帮了他，反而要小心他将来会反咬你一口！”钟娟语重心长道。
    奶奶没说话，只静静看着他。
    张卫国则略显紧张，“老五，但凡赵有德骗的人没这么多，我也就答应了，但这可是五万块，我们全家的钱加起来都没这么多！就算我说家里帮忙贴补了一点，大家伙也不会信！”
    “你去城里典当行没避着人，这么个小地方，大家互相认识，要是你帮赵有德还了五万块的债让人知道，你传我，我传你，肯定很快整个公社的人都知道你拿了黄金换的钱还债！”
    “那赵有德当年打算饿死你，就是为了那箱金子，比他狠的人更是不少，有些手里还藏着枪。”
    “要是让那些人知道你手里头有黄金，还是一箱子，我都能想到你被人抢劫的样子了！”
    只是被抢还好，要是对方给赵宽一枪，那才要命！
    张卫国越想越难受，眉头紧锁，整张脸皱得像苦瓜。
    赵宽等他说完，缓缓道：“叔，我知道这样做的风险，但就像你说的那样，他骗的钱太多了！”
    “包子婶今天甚至为此上吊，大队也不可能拿出太多钱贴补这些受骗的家庭，而今年他们能从地里头赚到多少钱，谁也不知道。”
    “我只是希望，不会再有人因为赵有德造的孽去寻死。”
    此话一出，屋子里顿时安静了。
    张芊也没想到，赵宽是为了这个才觉得为赵有德还债。
    她还以为是赵宽心里还将赵有德当做叔叔，所以才想着帮他还债。
    看来是自己想太多了。
    沉默了一会，一直坐在一旁不说话的张大牛开口道。
    “我不反对你把钱给出去。”
    他顿了一下，继续道：“但不能现在给。你先等等，如果到了今年秋收后，这些人没有赚到足够的钱，你再拿出来。”
    话音刚落，赵宽顿时松了口气，微微点头。
    “我听您的。”
    可算是劝住了，张芊放下心，趁着天没彻底黑下来，骑着车赶紧回家。
    屋内赵松正在陪花狗玩，花狗就叫小花，是婆婆孙寡妇养的，平常自己吃啥就给狗喂啥，倒是长得很好。
    “回来了。”
    看见妻子回来，赵松将手里的木棍丢出去，拍了拍手上的灰，帮着将自行车推到储物间里。
    “你吃过了吗？”张芊随口问道。
    赵松点头道：“吃过了，我看你到了饭点没回来，就知道你多半在娘家吃，就自己先吃了。”
    这也算是经验之谈。
    张芊坐在凳子上缓了缓神，又站起来看了看水壶，发现没有多少热水，就坐在灶台后面点火烧水。
    赵松这才发现自己忘记烧水了，赶忙跑过去想接过烧火的工作。
    “不用，我一会就好。”张芊摆摆手，将丈夫撵走。
    等到锅里的水烧热，她将灶头内的柴火退出来，然后开始坐在炕上泡脚。
    “你今天咋突然想起回去吃饭了？”赵松有些好奇。
    张芊叹了口气，斟酌了一番语言，将今天下午发生的事告诉赵松。
    “原来是这样。”赵松一副恍然的模样，倒是引来张芊疑惑。
    “你……”她看着赵松一脸惊疑。
    赵松赶忙解释道：“耗子今天来大队给我送东西，聊天时随口说起他看见赵宽进典当行了，好奇他是想当东西还是买东西，就问了我一句。”
    “我当然说不清楚，他也没再问，就这么过去了。”
    “没想到，他居然是去拿金子换钱？胆子还挺大，要是让被人发现，半路上打劫，被打一顿都算是好的了。”
    赵松唏嘘不已。
    张芊顿感头痛，刚把赵宽搞定，转过来就发现有人看见他去当东西了。
    这个世界也太小了！
    “你让耗子别说出去，万一让人知道就遭了。”张芊叮嘱道。
    赵松果断答应下来。
    又过了两天，大队领导对于这批受害家庭今年种植什么作物，有了明确安排。
    “这是这两年咱们这边收粮食和蔬菜的价格表，我们选了几样好种，技术难度低的出来，你们自己挑一挑，商量着来。”
    张麦多坐在会议室里，前面的黑板上画着列表，每个字都有拳头大，保证每个人都能看清楚。
    “至于种子和化肥这些，大队会先帮你们垫上，等年底，你们手上的钱在还完借款，还能保证明年生活和工作，再拿出一部分还给大队，借用的钱只要在五年内还清就行。”
    这是所有人商讨后，最后定下的计划。
    有了这个期限，大家心里更稳，不容易急躁出问题。
    张麦多说完，就让大家伙自己开始商量。
    大家商量过后，再一一进行登记，并按照实物价格给钱。
    等到这二十六户人全部安定下来，大队干部们也总算舒了口气。
    “警察那边找到赵有德了吗？”二队长周兴国问张麦多。
    张麦多则看向张谷满。
    “还没呢，不过听说有人看见他往南边跑的，警察一路跟了过去，现在已经到了邻省。”张谷满道。
    “往南边去了？”张麦多眉心微蹙，“希望能早点抓住他，让他跪在大家伙面前赔罪！”
    “我们大队怎么就出了这么个东西？”他气呼呼道，“今年的先进就因为他，没了！明年也不知道有没有。”
    想起这个他就气。
    去年的先进给了其他大队，本以为今年或许能轮到自己，但出了赵有德这事，最近几年，只要上面领导还记得这事，先进都别想了！
    周围坐着的人都安慰他，说不定明年就轮到自家了。
    张麦多在众人安抚下，总算气松了些。
    他心下暗骂，希望赵有德出门就出事！喝水被呛死！
    也不知是不是他诅咒的太厉害，还是诅咒赵有德出事的人太多，赵有德真的出事了。
    邻省某市医院
    警察a扶着面部扭曲痛苦的警察b往门诊部走，嘴里絮絮叨叨不停念叨。
    “都叫你别吃了你还吃！那馒头放了一周，硬的能砸石头，还掉在了地上，不晓得上面有多少细菌，现在好了，拉了一晚上，差点把你肠子拉出来！”
    警察b憋着气，眼神哀怨，也不敢开口，就怕这口气一松，后面就把不住门了。
    好在医生见多了类似病症，开了药，又给警察b挂了瓶水，一瓶水还没输完，症状就缓和了过来。
    “你先坐着，我去给你买点粥。”警察a叮嘱了一番同事，拿着钱就出了门。
    等他端着一杯粥回来，路过急诊门口，耳尖的他立马捕捉到一个敏感的名字。
    “没想到芒果这玩意居然还会导致过敏？”小护士声音中带着惊奇道。
    大护士淡笑解释说：“其实很多人对芒果都过敏，只不过症状不太一样，有些症状轻，吃完没有太大感觉，有些症状重，就像这位赵有德同志，吃了几口芒果，还不到一分钟就陷入了休克。”
    “好在他当时在酒店餐厅吃饭，周围人多，还有客人有小汽车，及时送过来，要不然赵有德同志就危险了。”
    警察a听完，立马跑到护士面前，拿出证件，一脸严肃。
    “你好，请问这位赵有德同志在哪个房间？”
    护士俩面面相觑，大护士意识到不对，立马走在前面领路。
    “在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