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冬时节，沉寂了许久的肺炎病毒卷土重来，各地零星疫情开始增多。
    十二月上旬，青光县一位出租车司机成为本轮疫情的一号病人。
    流调得知，该司机于三日前搭载过一位外省回来的乘客，两人在车上聊得投机，空调闷热又双双摘下了口罩。
    随后司机觉得身体不适就医，并被确诊，该乘客同日被确诊为无症状感染者。
    四天之后，县内累计病例超过一百。
    此轮疫情来势汹汹，青光县不得已开始了城乡全范围内的七天全员核酸检测。
    工作量实在太大，网格员号召邻里互相提醒，定点一起去做核酸。
    一个狭长得只有一条街的乡镇上，有一排四层的楼房，房子建得很老，大多是租给带孩子上学的家长。
    这个镇是青光县最偏远贫穷的三镇之一，乘车三小时才能到县城里。
    近在咫尺的疫情对他们来说是个新鲜事，因此大家响应网格员的号召更加积极。
    一天上午十点，楼下提示核酸检测的广播响起，一个男人照常去敲邻居的门，却依旧没有回应。
    他确定里面住着一个中年男人，但做核酸的四天以来，每天敲门都没人应。
    他曾怀疑过邻居是否近期不在家，可晚上在楼下看窗户，又开着灯。
    男人怀疑邻居故意逃避检测或是在家里出了意外，于是果断找了网格员。
    谁知网格员上门也没用，他们联系房东，得到了邻居的电话号码和身份证号。
    电话打通，能听见屋子里的铃声，但始终没人开门。
    大家都没办法，只得暂时放弃。
    走之前，网格员大声朝屋内提醒：“故意不参加全民核酸检测的行为是违法的，我们会报警……”
    从猫眼里看到所有人都走了以后，屋子里的男人罕见地有了些慌乱。
    如果他明天出门，检测人员很快就能发现异常。
    因为他疫情以来，为了隐藏身份和行踪，一次核酸检测都没做过；
    如果不出去导致警察上门，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小区是封闭的，他逃不了。
    反复考量很久，他决定拼一把。
    网上对于拒不做核酸的处理案例有很多，轻微的只是训斥。
    相比于被警察盯上，他更愿意承担这个大概无关痛痒的后果。
    第五天九点四十分，邻居又来敲门。
    十分钟后，男人忍无可忍地打开门，和蔼地笑着看向好心的邻居。
    邻居看他身心健康，一股脑地抱怨他这么多天都逃避做核酸，非常没有公德心。
    男人没理他，带着无所谓且嘲讽的“谢谢”关上了门。
    十点整，两扇门同时打开，大家一起下楼做核酸，男人排在邻居一家的前面。
    轮到他时，男人强装镇定地递上了手机黄码。
    检测人员接过先是疑惑，再放到机器上一查，表情急剧变化：这人没有任何核酸记录……
    消息很快传开，众人纷纷谴责，邻居更是生气。
    大家一时不知道怎么处理，有人说送去坐牢算了……
    男人闻言，一把抢过手机想回家，邻居拦住他，争执之下周围的人报了警。
    警察把妄图逃跑的他带回了警局。
    男人拒不承认此举有其他隐情，交代真实身份也支支吾吾。
    房东提供的身份证号在系统里显示，男子今年三十岁，少数民族。
    更诡异的是，这是一张被注销的身份证。
    注销原由是此人已经失踪十二年，其父母于五年前苦寻无果后申请宣告死亡。
    可疑男人的长相与身份证上的照片大相径庭。
    也就是说，他拿着一张别人的被注销的身份证妄图正常使。
    男子坐在讯问室显得很淡定，一民警走进去坐下，“身份证是你的吗？”
    他低着头不说话。
    疫情以来，他的隐秘出行变得极其艰难，为了保全自己，他已经在这个破镇子苟活了四个月。
    没想到终究逃不过天意。
    民警见他顽固不化，猛地拍桌：“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男人依旧不为所动 不知道在想什么。
    或许是他十来年刀尖舔血的日子，或许是一朝落网的不甘，大概没有悔过之意……
    民警意识到让他自己开口几乎没可能，此人心理素质极强，说不准犯过案子。
    从本省近年来的逃犯查起，由近及远，第八张照片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照片里的男人下半张脸是照片，上半张脸则是素描，圆圆的头和脸，越看越熟悉。
    民警瞬间反应过来，重新跑进讯问室。
    他拿着一张纸遮住男人的上半张脸，几乎笃定地喊道：“磊哥。”
    男人突然抬起头，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三小时后，磊哥被扭送到青光县公安局。
    重罪在身的他自知没有活的希望，但仍视主犯刚哥为恩人，不肯透露他的消息。
    据磊哥自述：
    ［他是亚尼自治州人，现年三十八岁。十五岁辍学后在村上时而干点偷鸡摸狗的小事。
    十八岁后，父母开始给他相看媳妇，可家里极贫加上恶名在外的他根本没有人看得上。
    混日子到二十六岁时，一个发小在外打工多年，领回来一个如花似玉的媳妇。
    他突然萌生了要去沿海打工的念头，父母求之不得。
    狐朋狗友第一次出村，两人先在县城的网吧玩了三天三夜，谁知从小有心脏病的同伴突然猝死了。
    网吧老板不想担责，也怕影响生意，叫他别声张，给他两万封口费。
    他最初不同意，势必要报警叫老板负责。
    大块头的老板把他关在房间讲道理：“第一，他是猝死，警察来了也跟我没关系；
    第二，最初是你提议再玩最后一夜的，你跑不了；
    第三，他本就有心脏病，活不长，你不必有心理负担……”
    男人想了很久，同意了他的提议，最后要到了四万。
    或许是有了第一次对生命逝去的漠视 ，男人的心态发生了变化。
    他不再想着去沿海打工。
    他开始频繁地出入酒色场所，因此有了第一个真心实意爱他（钱）的“女朋友”。
    养女朋友很花钱，但是不花就会立马变成别人的，四万很快所剩无几。
    女人却转眼就投入了别的怀抱。
    一个借酒浇愁的晚上，他气不过冲到女人工作的包厢，情绪上头一把拿起桌上的水果刀朝女人腹部捅了下去……
    霎时鲜血直流，他仓皇逃窜……
    或许是女人没伤到要害，或许是这个从事违法交易的老板不敢报警，他逃过一劫。
    没钱寸步难行的时候，他在网吧门口遇见了乐善好施的“刚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