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怀榆突然就想起宋玲刚才那个话。
    他拒绝了老李：“不麻烦了，情况不会比现在更糟，随便来个大夫能把我血管瘤切了就好，行了，你赶紧走吧，省得叫宋玲看出什么来，她还不知道我的身份。”
    其实到他这个岁数，早就看淡生死，他努力保养让自己更健康，无非是为了多活几年，多撑起这个家一天，给儿孙多一天的庇护。
    老李：“您……哎，韩大夫都说了不让您喝酒，您怎么还喝上酒了呢，这个宋玲也真是的，太粗心了，她就算不知道您有眼病，也该知道您这么大岁数不适合喝酒啊……”
    宋怀榆脸一板，“说够了没有，你怎么啰里啰嗦没完没了的？这个事怪的上别人吗？酒是我自己愿意喝的，跟宋玲有什么关系？我不想喝，她逼着我喝也没有用。”
    宋玲这个女同志还是不错的，是个好同志、好母亲，做人实在，做事无愧于心，送他来医院的举动让人感觉到温暖，尊老爱幼这一点比她的女儿王圆圆强了不少。
    老爷子想起上回王圆圆拒绝自己去医院，那可是叫了很多街坊把他结结实实困住了，相比起来宋玲强太多了，今天这个事儿，宋玲做的甚得他心。
    因为这次的意外接触，宋怀榆心里对王家的印象改观了不少，都说市井小民不好打交道，他们总是有那么多副难缠的嘴脸，时而斤斤计较，时而鼠目寸光，时而贪小便宜，时而见利忘义。
    但他今天在宋玲身上感受到的却是她的实在和真诚，虽然没有高远的志向，生活上也没太大的追求，思想上更不具备深刻的哲学思考，但她待人是朴实真挚的，言谈间流露出的喜怒哀乐都很真实，就冲这一点，老爷子觉得王家比苏见茹家要强的多。
    再说人品这方面，当时宋玲都告辞走了，还又惦记着跑回来，看见他眼睛流血了，没推卸责任没逃跑，二话不说送他来医院。
    她没啥资源和人脉，连个单人间都搞不定，但她跑前跑后，以实际行动表达责任心，就这样一个人给他当亲家有资格吗？扪心自问他真不乐意吗？
    宋老爷子这辈子打从出生起就门当户对的思想，在今天全线动摇。
    “对了老李……”宋怀榆突然想起一个事儿，“你让小高秘书打个电话，给王家所在的街道和知青办打个招呼，要警醒他们，对知青的下乡名额做好筛查甄别工作，谨防有某些知青借着医院的关系开慢性病证明逃避下乡！
    你再给张副司令说一声，他儿媳妇不是医疗部专门管着医院风纪这一块的吗，赶紧让她给下面医院发个文，组织各大医院学习一下，好好给医务工作者来个警示教育，不要利用职务之便乱给人开疾病诊断，这么办，你就不要让小高打电话了，明天让小高亲自到张副司令那儿跑一趟……”
    老李很莫名其妙，不知道老爷子突然又抽的哪个疯，自己眼睛还出着血呢，又惦记上知青造假的事儿了，医院也牵扯上了……
    他也不敢多问，抽了抽嘴角，应了：“好的政委，我这就去，对了，我刚已经给励远打电话了，他马上就到。”
    “什么？你把他叫来了！就是个小手术，你叫他干什么，宋玲不是在这吗，有她在就可以了。”
    “这怎么是小手术了，我刚去问过大夫，必须得家里直系亲属签字，您倒是信任这个宋玲，可她是个外人，签字也没用。”
    宋怀榆：“……既然已经叫了就算了，宋玲估计快回来了……没什么事你赶紧走吧！”
    老李走后，宋怀榆靠在床边，寻思着老大等会儿就过来了，他得想个办法把宋玲给支走。
    不多会儿，宋玲风风火火提着暖水瓶进屋，手里还拿着一个搪瓷杯子，一个尿壶，一个盆。
    歇都不歇，立刻把搪瓷杯子用开水烫过一遍，给老爷子晾好水，摆在床头柜上。
    “医院食堂正在放饭呢！我寻思咱们刚从饭馆里出来，您肚子肯定不饿，就啥也没买，但我闻着他们那儿包子还挺香的，不知道明早有没有，不行我一会儿下去买俩明早给您当早饭。”
    宋怀榆听了这个话，心里感慨一声。
    他三个儿子一个闺女，没有一个孩子能像宋玲这么事无巨细对待他的，平时能顶用的就是王嫂和老李两个人，说白了都是保姆在伺候他，他的儿女可从来没动过一根手指头。
    “不用买了，我不爱吃包子。”宋怀榆望着窗外说：“眼看天都黑了，你赶紧回吧，不早了，刚才我已经让护士给我儿子打过电话，他就快来了。”
    宋玲：“不用，我不着急，你家属都没来我走啥走，等你儿子来了再说。”
    说到这的时候，宋玲心里还挺嘀咕的，感觉这位宋老爷子估计有几个不怎么孝顺的儿女，要么怎么都到这时候了也没见他们出现。
    不是说家里住的离这边医院近吗，这时候早就是下班点了，要过来一个电话早都跑过来了。
    怪不得老爷子今天一个人喝那么多闷酒呢，还说什么海浪啊，起起伏伏之类的话，原来也是个失意可怜的老人家，年纪大了，摊上家里儿女不孝顺真是有苦难言。
    老爷子估计也是个一生要强的人，不愿意在外头哭诉。
    宋玲内心暗暗唏嘘了一阵，也不打算拆穿，毕竟老头子嘴硬，又是领导退下来的，总得要点脸面。
    没想到宋怀榆很坚持，沉嗓说：“都说了不用！你赶紧回家去，我累了，你在这我都没法休息了，等会我儿子会过来的。”
    宋玲看老爷子腿和脚露在外面，走上前给他调整了一下被子：“您被子盖好的，最近这段日子暖气不怎么热，仔细着凉了，我等半小时再走。”
    话音刚落，病房门被人敲响了。
    宋玲忙过去开门，一个大个子，穿着军装的人出现在门外，应该是走的有点急，才从单位上过来，都没来及换便服。
    一进来，扫了眼宋玲就冲向病床：“爸！您感觉好点没？我刚接到电话，您怎么弄的？怎么眼睛好端端出血了？”
    还真是老头的儿子，宋玲撇嘴，演的还挺像那么回事儿，一脸关心样儿。
    她歪头打量宋励远，目光特别不友好。
    宋怀榆：“小意外，不用大惊小怪的。”
    “爸，我听老李说是一个叫宋……”
    “咳咳。”宋怀榆突然咳嗽，打断宋励远，朝着宋玲说：“宋玲啊，你不是说食堂的包子好吃，你现在给我买几个包子去，我突然饿了，想吃包子。”
    呵，老爷子这个反应果断印证了家丑不可外扬，这是在给自己的儿子盖遮羞布。
    宋玲扯扯唇：“好嘞，我这就去。”
    她往外走，越想越来气，正义感爆棚了，在门边顿住脚步，对老头的儿子说：“你来都来了，怎么空着手呢？不知道你爸爸住院需要准备许多东西吗？脸盆拿了吗？擦脸毛巾擦脚布，香皂牙刷呢？你空着手你就跑来了，你好歹你带点饭啊！”
    老爷子在外头吃过了的事儿他又不知道，正常情况下这个点肯定得带饭过来的，宋玲没忍住，教训他儿子几句，太不孝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