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这边动静大,周围吃席的乡亲都开始议论纷纷,听说李家跟知青院的知青起争执了,但大家都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连忙四下询问。
这时,李满瓜嘹亮的嗓门忽然响起,他挨桌上前给不明白咋回事的大伙讲解:“李桂香又对着孙知青撒起泼来了,李桂香瞧不惯孙知青,要把孙知青赶出去,孙知青肯定不受这个委屈,人家是专门上门来祝贺的,哪有赶客的道理,现在他们正僵持着,孟家来帮忙的亲戚也在驱赶孙秀文。”
“李家这是被孟家牵着鼻子走,孟家家大势大,女儿还没嫁过来就处处做李家的主,李家的宾客孟家大姐说赶人就赶,大伙给评评理。”
李金响推了推身旁的李大柱,蹙眉说:“老李,孙知青可是咱们大队知青,孟家是外村人,哪能让别村的这么欺负,人家上门给你搭礼给你祝贺来了,你们家咋还不知分寸的纵容孟家赶客,你两口子赶紧过去看看,别惹出啥乱子。”
李大柱没想到孟家那些亲戚这么强势,都绕过他们家赶客了,事情闹成这样他脸上烧的慌,心里也着急,连忙说:“不好意思,耽误几分钟,我去去就来。”
李婶儿一看也急忙跟着往那边跑。
王圆圆和宋宵见状也坐不住了,俩人跟着站起身,接着是韩顺利,三人在李大柱两口子身后往孙秀文那边走去。
“孙知青,这是咋回事?”李大柱看看对峙的几人,不明所以,上前询问。
孙秀文挺无奈又讽刺地扯扯唇:“您问我,让我怎么跟您说呢?吵出动静不是我本意,我只能说我想低调,奈何有人盼着把动静闹大。挑事的人、拉偏架报私仇的都在,您自个儿问他们。”
李桂香脸都黑了:“爸,妈,别听他胡说八道,你们别管了,回去招待你们客人去,我马上处理好。”
“我们能不管吗?你们吵吵嚷嚷,大队长他们都听见了,让我过来看情况,今天是铁牛大喜的日子,你们再这么吵闹,等会铁牛和腊月过来了让他俩新人都跟着臊得慌。”
一对新人这会儿正在李家待客,李家也摆了几桌,招待的都是孟家那边过来的亲戚,等会这边开席俩人就要过来挨桌敬酒,现在马上十二点,估计已经在路上了。
李大柱心里急,李桂香更着急,她本想着三言两语就把孙秀文打发走,按照以前跟孙秀文扯皮的经验来看,孙秀文也是个要脸要皮的体面人,不会豁出脸皮跟人闹的,可今天咋回事,说了几遍就是不走呢。
她语气更尖刻,“孙秀文,你听见了吗,我弟跟我弟媳妇马上就过来,我不想他们来了看见你在这搞破坏,你但凡还记得我弟以前对你的好,都不该这个时候刁难我们,你赶紧走吧。”
孙秀文冷笑着摇摇头,“请问你我搞什么破坏了?我是想息事宁人,想闹大的不是我吧?”
他看着围过来看热闹的乡亲越来越多,觉得挺讽刺,要不是孟红和李腊月先后跑过来大动干戈的赶他走,刚才的事儿说不定都已经平息了,是她们自己把事闹大的。
孟红:“孙知青,你别再说了,你好歹也是城里下乡的知识分子,就不能宽容大度点吗?你现在什么话都别说了,也别再狡辩啥,麻麻溜溜的离开就是对我们家最好的做法。”
一道冷笑响起,王圆圆看不下去,站了出来:“这位孟家大姐,你这话说的欺负人了,人家知书达理就该当哑巴吗?”
宋宵向来是什么都支持她的,见她开腔,也跟着说:“发生矛盾的是尚知青跟孙知青两个人,你们只请走孙知青,不公道。”
韩顺利最后站出来说:“我们知青院是一个整体,你们执意让孙秀文走,那我们就一块走。”
孟红被他仨的话噎得一时语塞,尤其韩顺利最后那个话,明摆着整个知青院都力挺孙秀文。
她瞬间就忌惮上了,今天她只是作为亲家来帮忙的,要是十多个客人全都因为她呼啦啦走光了,她得被乡亲们骂死,而且今天的席面都是统计好的,食材也是按照统计的人数置办的,知青院的人都走光,一下子就得空出两桌席,造成浪费不说,这酒席也算是办砸了,她是讨厌孙秀文,却没打算真的把她妹妹大喜的婚宴给破坏了。
于是忍着不痛快说:“算了,我不管了,你们自行商量。”
说完,招呼孟家几个堂弟去一边站着,声音不大不小地说:“叔婶递请帖的时候就该提前合算好,以前闹过矛盾的人都不该请过来的,现在可好,后悔也没用。”
她人虽然走开了,却故意吐出这句不满的话,李大柱和李婶儿离得近,都听见了。
两家的婚事最后能成,都是因为李家主动上门求和,各种放低姿态求来的,再加上腊月到底是瞅上了李铁牛,孟家这才松口了。
定下日子前,李桂香一家人没少带着东西去孟家,孟红姿态上就高李大柱两口子一截。
李大柱脸色讪讪,李婶儿也一脸难为情,唇边满是苦笑,她看着孙秀文这个样子,桂香根本不可能劝得动他,而他留在这里今天肯定谁都别想好过了,孟红都把这个话撂下了,那意思是明摆着的,不想让孙秀文留在这,想着铁牛结婚后他们跟孟家就是亲戚,怎么也得把关系处好点,她目光就落在孙秀文身上。
走上前,眼睛里满是眼泪,软和声对孙秀文说:“孙知青,今天情况特殊,算婶子对不住你,就麻烦你先离席一步,回头婶子做了你爱吃的小鸡炖蘑菇,让铁牛专门上知青院给你送去,让他亲自给你赔礼。”
孙秀文提起一口气,不可思议地朝着李婶儿摇头:“这叫什么逻辑,因为情况特殊,所以让我滚蛋?还讲不讲理了?我到底触犯了你们哪条规定非要赶我走?”
王圆圆和宋宵对视一眼,都觉得李婶儿这么要求有些过分了,站在李婶的角度是想赶紧息事宁人,但在孙秀文朋友的角度,他们都无法接受这样的息事宁人以让孙秀文离开换来的。
两人正要上前帮孙秀文说话,忽然,一个人影冲过来。
就见田明芳挡在孙秀文前面,朝着李婶儿怒道:“你们家太欺负人了,就你,李大婶!一大把年纪,看着也是一副老实人的样子,实际却是个是非不分、好赖不分的,帮着你女儿干缺德事儿的糊涂蛋,你这么对待孙知青,太昧良心了!你对得住孙知青过去对你们家的好吗?他每回去采购都买一堆东西,为得不就是上你家给你们老两口捎带着,他次次去你家没有空手的,他把自己的时间都耗在教你们儿子念书学习,他对你们家掏心掏肺,就连今天搭礼还额外带了同心结过来祝福你们的儿子,你可好,你怎么对他的?竟然要把他赶走,你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老糊涂!孙知青,咱们有那个时间去县里逛街也不该跑来受气,咱们走!不吃他家破席!”
李婶儿哪能想到田明芳骂人那么狠的,不带脏字却说的她一阵羞臊,差点晕厥过去。
王圆圆她们几个都恨不得给田明芳鼓掌了,她平时话也不那么密,没想到关键时刻句句都能说到点儿上,孙秀文别的不说,对李铁牛和李家是一点没得说,可李婶儿只站在自家儿女的角度做事,太伤人了。
“你敢骂我妈!”李桂香再也忍无可忍,冲上前跟田明芳厮打在一起。
田明芳早看不惯李桂香,最近一直酝酿着想找机会捶她一顿,这不就瞌睡有人送枕头么。
俩人瞬间就抱成一团打的难舍难分,李桂香显然不是田明芳的对手,刚近身也没看清田明芳怎么动作的人就躺地上了,田明芳坐在李桂香身上左右轮流出拳,死死压制住李桂香。
王圆圆和宋宵交换眼神,按说俩人应该上前拉架,不好任由事态恶化,可他俩谁都不乐意拉开田明芳,就连一旁的韩顺利也是不急不忙的观战,压根没有劝住田明芳的意思,孙秀文更是抱臂看好戏,他心里来气着,李家做的事让他咽不下这口气,该着她李桂香挨揍。
李桂香嘴脸丑陋,明知道尚国胜是挑拨离间,也从没跟自己道歉过一次,宁肯一错再错。李大柱和李婶儿也都是老糊涂,任由孟红欺负李家宾客也就罢了,他们现在自己过来处理也是宁愿委屈他来息事宁人。凭什么呢,就因为自己敬老爱幼好说话吗?
他看着田明芳一会儿一巴掌,一会儿一拳头的打在李桂香身上,不知道有多解气。
掐架还得女知青,他一个男的没法跟女的打架,一动手就成了殴打女性,殴打弱势群体,成了渣男贱男,女的不一样,田明芳压倒性优势也没人说不公平。
现在田明芳占上风,他巴不得田明芳好好教训教训李桂香。
该说不说田明芳就是厉害,一出手李桂香就跟纸糊的似的,只有被动挨打的份。
李家人看李桂香被打的惨,急成一团,李婶儿脸都白了。
李大柱慌忙从旁边拉田明芳,李婶儿见状,也从另一边搭救李桂香,李桂香的男人也从不远处跑过来帮忙。
李大柱两口子拖拽李桂香,李桂香男人试图拉开田明芳,但都没用。
田明芳力气本就大,又下死手,她死死掐住李桂香的耳朵,任凭谁拽她,她死也不撒手,反而带着李桂香扯的更痛了,跟着嗷嗷尖叫,拉架的人投鼠忌器,也不敢真的使劲拽田明芳。
田明芳瞅准时机,一把薅着李桂香的头发躲开身边拉架的三人,走到一边,照着李桂香的脸狂甩几个大巴掌,“贱货,让你不做人,你欺负孙知青的时候不是很能耐吗,你不是喜欢给他下跪吗,那给我也跪一个。”
她把李桂香往地上按,李桂香痛哭流涕,“我不,我不跪,你松开我。”
田明芳发了狠,按着李桂香的头和脖子往地下按,“不跪也得跪,我今天好好治治你爱给人下跪的毛病,你不是爱跪吗,今天好好给我跪。”
她自己的衣襟和袖子都被扯坏了,头发也被李桂香薅掉不少,不过她不在乎,打红眼了就想着不计后果的把李桂香给打服了。
“住手!”
一道粗犷的声音传来,铁牛匆匆赶了过来。
他第一时间就听说李桂香和田明芳打起来了,拨开围观人群,看到李桂香被按跪下的一幕。
立刻上前拉开田明芳,“田知青,今天我结婚,有什么矛盾明天再说!”
他力气大,一把钳制住田明芳的胳膊,田明芳现在没大力水加持,到底是拧不过铁牛,手腕被捏,胳膊被迫松开,李桂香就被解救出去。
李桂香恨死田明芳了,一得到自由,迫不及待扬起胳膊朝着田明芳甩巴掌,铁牛闪身站在中间护住田明芳,“姐!你为什么老跟我的朋友过不去!”
他发火了,声音带着怒气,吼的李桂香僵住。
田明芳本来怒着,见铁牛这个态度,神色缓了缓。
她撇嘴说:“算你还有句人话,你要还当我们是朋友就说句公道话,今天孙知青没惹事,是尚国胜先挑事,结果姓孟那个女人还有你姐,非得赶孙知青走不可,今天的所有事都是你姐闹大的,她要是不跟孙知青过不去我也不会揍她,婚宴砸了你们别赖我们。”
“可不么,要不是李桂香多此一举的赶人,一点小纠纷早就过了。”围观群众纷纷说。
李铁牛转身,目光轻轻的掠过孙秀文,不敢做停顿,看向他旁边的王圆圆和宋宵:“王知青,宋医生,是这么回事么?”
比起田明芳,他更相信王圆圆和宋宵。
王圆圆点点头,把事情大概复述了一遍。
最后她总结说:“田知青虽然有些过激,但你姐先扑上去动手的。”
“我动手那是因为她骂咱妈,说咱妈老糊涂!”李桂香吼着。
铁牛咬紧牙。
一切的一切让他无言以对,他很爱他妈,听到田明芳骂他妈他第一反应是愤怒,可他又同时知道,他妈不该出面劝说孙秀文离开的,孙秀文能来参加他的酒席他想都不敢想,他妈怎么就要把他赶走。
他心里像被刀子划开似的四分五裂,最后悲愤地大喊:“妈!知青院的知青们都是我的朋友,他们既然来了就是来道贺的,谁也不能赶客人,你怎么糊涂成这样。”
“我……我……”李婶儿慌乱地四下看,目光不住看向孟红和李桂香,懊恼地解释着:“我见孟红和桂香都容不下他……”
“妈你糊涂!”铁牛不忍心苛责,只说了这么一句,然后就对四周宾客说:“大伙别看热闹了,都快回自己的位置上落座吧,前头闹了点不愉快,但都是误会一场,来了就是我家的贵客,我们不会让孙知青走的。”
韩顺利:“铁牛,给我们那边桌添两张凳子让孙秀文和田明芳过去跟我们一起坐,我早想说了,你们家把孙秀文和田明芳安排到这桌,这个安排就有问题,要是一早把他安排跟我们一桌坐,根本不会有这场矛盾。”
“是啊,他们不是一个知青院的吗,谁安排的,咋让孙知青坐到别处去,明知道人家跟尚国胜有矛盾,还把俩人安排到一起,存心添乱么。”
“故意的吧!”
“我听说李家人手不足,宴席招待的活都是孟家主动揽的。”
“对对,是新娘子她家那个大姐负责的,我进来看见她走来走去的招呼宾客呢。”
“果然不安好心啊!”
角落里的孟红,被大家议论纷纷,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她哪知道孙秀文和尚国胜这些矛盾啊,可她又实在没法给出合理解释,孙秀文的位置确实她让人换的。
孟红一阵说不出的难堪,孟腊月脸色顿时不好看,眼看着自己大姐被大伙议论,她的手悄悄在喜服袖子里握紧。
铁牛急忙表态:“韩知青,我知道了,今天是我家待客不周了,座位安排的有问题,对不住两位知青了,我现在就给他们添椅子。”
他朝着孟红那边看去,希望孟红能有点大局观,给自家一点体面,赶紧让孟家那几个小兄弟搬椅子,请孙秀文过去坐,这样两边都下得了台。
没想到孟红心里有气,故意偏开头去,置之不理。
“我帮你们搬椅子,稍等一下。”铁牛见孟红不乐意帮忙,准备自己动手。
“等等,我有话说。”身旁的孟腊月忽然叫住他。
她走上前,眼神冷冷地扫过孙秀文和王圆圆他们几个。
突然,她动作泼辣地把喜服的扣子一把解开,大声说:“叔,婶儿,铁牛,我知道孙秀文是你们家请来的,但你们还是让他离开吧!不论他以前跟你们关系好不好,也不掰扯今天谁对谁错,就因为他和他的朋友揍了桂香姐,就因为他对我姐不客气,既然咱们两家那么多人都不待见他,就不该留他,因为他在这里今天才搞出那么多事,我不想他参加我的婚宴,要是他在,这个婚我就不结了,我走人。”
她话音铿锵落地,整个打麦场子都安静了。
大家不可思议地看看孟腊月,又赶忙去看铁牛的表情,还有好事的回头观察孙秀文。
谁能想到就是跑来吃个席,竟然赶上这么大的热闹呢,真是稀奇了,村里每年不少办喜事,也没见别人家结个婚这么坎坷,到了李铁牛这,偏偏就在婚宴上出事。
这个李家老大姑娘也是,怎么次次老是要跟孙秀文过不去呢?这下好吧,把婚事都快搅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