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儿……你要谋杀亲夫吗?”
元若吸着冷气,强撑着手臂上的疼痛,闷闷说道。
岑欢已经将利箭拔出,用草木灰掺杂的草药替他包扎上去了。
“若是不趁你不注意,怕是你会更疼。”
岑欢面无表情的说着。
实则只有她心里知道,那奋力一拔,多少是带着些家国仇恨了!
元若乖乖的任凭岑欢替他包扎完,虚弱的手握上了她的手。
“欢儿……不要生气了好不好?我、我不是故意要那样做的。
我只是、情不自禁 ……我只是太喜欢你了!”
“不要再说了。”
岑欢打断了他的话。
虽是暮春时节,山上的夜晚依旧有些凉。
元若因为失血过多、指尖都没了温度,环握着岑欢的手腕,一股冰冷的触感便自手腕蔓延。
岑欢顿了顿,将他的手推掉,自顾坐在了他的对面。
“您是太子殿下,我不过是骊洲王部下的一个小小婢女罢了。你我绝无可能、岑欢也配不上殿下。
殿下日后,还是不要再说这样的话!”
她说的决绝,将脸庞都不愿再给他看,扭头看向了另一边。
元若张了张嘴,似乎有些气。眼睛虎视着、却渐渐凝了一层浅浅的雾。
“你知道的,只要我开口,舅舅就一定会同意!
只是,我想听你一句,你愿不愿意?只要你愿意,我可以 ……”
“我不愿意。”
岑欢漠然道。
她回头看向了元若,眼底饱蘸的事深不见底的幽邃。
“我不喜欢殿下、更不愿意成为殿下的人。即使殿下征得了骊洲的同意、哪怕是你的父皇也同意,我都不愿意。”
元若神情渐渐有些呆滞,苍白的脸颊在月色的照耀下一片森然。
岑欢绝情的表白让他心绪不宁,胸口微微起伏,一口鲜血便吐了出来。
岑欢大惊,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了他的身前。
元若唇角挂着鲜血,眼神渐渐失了焦,竟急晕了过去。
岑欢突然慌了,抱着元若急切的呼道:“殿下?殿下!你醒醒、你不能睡,睡了就醒不过来了!”
元若的伤口微微渗出了血,岑欢这才是真正的急了。
她更加不敢晃动元若,只轻轻的拍打着他的脸颊,口不择言起来。
“元若,元若,你醒醒!
你要是再不醒……我、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她突然想起,从前在皇陵的日子,元若贪睡不肯起,她便也是这么说的。
那时,她扮做婢女守在元若的身边,暗中保护他的安危。时常督促他的学业。
元若以为,守孝三年、无召宣回,他可能一辈子都要待在那个荒无人烟的地方,学业什么的便就荒废了。
只有岑欢依旧督促着他,告诉他,人不学无以为。
若是只为了做皇帝才去学习、去好好的生活,那这世界上,就只活一个皇帝好了!
什么都不是你荒废的借口。
天之道、恒善人也。
天道不分亲疏远近、视众生平等,却只对一类人更加的友好,那就是善于生活的人。
这些都是岑欢的娘亲说的,那个被称作女诸葛的奇女子。
元若的意识仿佛越来越薄弱了。
岑欢抱着他,不断轻拍着他的脸颊呼唤着,却始终不见他清醒过来。
手指不经意间触碰到了他的脖颈,岑欢瞬间顿住了,本该温热的脖颈此时渐渐沁凉下来。
怀中的元若微微打着颤儿、那双绯红的唇瓣也慢慢发了白。
像是失温了!
岑欢继续呼唤他,将自己身上的斗篷全部裹在了他的身上。
夜间的荒山越发阴冷,只单单这么一个薄氅根本不能让已经失温的元若尽快恢复起来。
太子回京本就没有大张旗鼓、带的东西也就不多。
偏偏路上又被那些追兵追杀,更是没有剩下什么细软。
岑欢默默的看着怀中已经快要缩成一团的元若,从未有过的忧虑不安像是一条条越拉越长、扭扯不清的线,不断缠绕着她。
她第一次在做一件事时,迟疑了这么久。
元若是她杀父弑母仇人的孩子、她本想一刀宰了他,也让景元帝尝尝失去至亲的痛苦。
可是若是这样、她的至亲之仇无以报、黄金城的冤假错案不得平。
曲白鱼告诉她,若想告诉世人、黄金城没有谋朝篡位、没有造反,能替她翻案的只有大宣下一任的国主!
而元若便是此时的储君。
出于什么原因,元若都不能死!
岑欢再次看向了元若,虽带着偏见看他,却不得不承认、元若或许会是一个好的君主、一个比他父亲要好太多的君主!
她抿了抿嘴唇,脸上便写满了毅然决然。
玄色的衣衫渐渐褪去、她缩了缩身子,脑中的空白被虔诚的祷告注满。
——爹、娘,保佑元若平安无事 ……保佑女儿、早日替你们洗涮冤屈!
……
清晨的阳光最早是洒满树林里的。
一阵清脆的鸟叫声将元若叫醒。
意识恢复的第一时间,他便感受到了身体上温热细腻的触感。
他讶异的睁开了眼睛,便见岑欢贴近他的身子,身上的衣衫敞着、将自己与他一同包裹着。
柔和的阳光下,她疲倦的脸庞轻轻埋在他的臂膀。长长的睫毛微微的颤动、像是蓬松的鸟羽在飞舞。
大抵是他的动作将她惊醒,四目相对之时,岑欢忙要起身,细软的腰肢却被元若一掌箍住了。
身体再次相碰,二人心底都起了一丝不可抑制的涟漪,一圈一圈的绕着他们。
元若只觉得心都要抑制不住的跳出来了,呼吸也渐渐不再平稳。
一个翻身,他将岑欢压在身下。
岑欢面色绯红,躲开他将要落下的吻,将头扭到了一边。
“我只是为了救你,我不想这样……
求殿下给我一个体面。”
元若顿住了,他盯着身下那个面带倔强的人,微微凹陷的眼窝竟渗出了一滴晶莹剔透的东西,水红的唇也微微拘着,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元若便不忍心了,他回过了身子,重又躺回了原来的地方。
“为什么?”
他不解问道。
“为了完成任务、甚至不惜自己的清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