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我本是孤辰劫煞,师父赐我红绳缚魂,帮我压制住狂躁的心性,也让我的情感淡漠如仙人。如今提起往事,与其说恨或不恨,不如说是无感。”
三人蹲在一处墙没屋顶的地方,并非故意偷听,但此刻还是觉得心里不甚好受。对于派蒙询问,对方是真的已经不在意了吗?梧桐想起了一首诗文,掰下手边的枝条,轻声道:“泻水置平地,各自东西南北流。人生亦有命,安能行叹复坐愁?酌酒以自宽,举杯断绝歌路难。心非木石岂无感?吞声踟蹰不敢言。”
好一句心非木石岂无感。
“人心又不是草木,怎么会没有感情?”不自觉将惊艳到自己的那句话翻译出来。云堇只可惜自己没带什么能留有记录的东西,但寥寥几句,给她留下的印象也足够深:“梧桐小姐如此文采,当真令人惊叹。”
梧桐轻笑:“谬赞了,是家里先生们教得好。”
“呃啊...我好像懂了,但前面那么一大段,是什么意思啊梧桐?”派蒙歪着脑袋,对于梧桐道出诗句并没有感到太过激动,毕竟对方多才多艺,在尘歌壶里又是弹琴又是画画的,而且还能讲各种她完全没听过的故事,早就见多习惯啦。
申鹤那边好像真的聊完了,不过立马就出去也不太好。
梧桐想了想:“前面的意思啊。往平地上倒水,水会向不同的方向流散。人生也是如此,所以怎么能言行举止间处处叹息惆怅,喝点酒来宽慰自己,用举杯来打断《行路难》的歌唱。人心又不是草木,怎么会没有感情?欲说还休,欲行又止,倒不敢再多说什么了。”
璃月没有《行路难》,不过没关系,这个她也会背,都是文化精粹,有什么好拿不出手的。何必因为提瓦特没有就进行改编,这本就是一串串连结在一起的珍珠与宝石,在哪里都足够交相辉映。而且,是她家里的东西,到哪儿了都是她家的。
“《行路难》?是从未听过的曲名儿,这也是梧桐小姐家里先生们所做吗?不知可否...”云堇身体前倾,一副求知得解的模样。
“我明白云先生的喜爱,但《行路难》共有三首,实在太长了。现在不是什么好时间,改天我写在纸上给云先生送去,一首不落,可行?”
“那是自然。只是还要劳烦你再跑一趟,这怎好意思,不如事情结束之后,来我云翰社,我自当自备笔墨让梧桐小姐来施展。”
多跑一趟少跑一趟的事情,无所谓。梧桐并未拒绝,反正她字也不难看,起身道:“好。等事情结束。”
返回与申鹤会合,同时与明俊伯伯道别。
对于得到了关于秘华石线索,申鹤表示不如现在就赶过去,虽现在还没到黄昏,但也说不准路上会不会耽误,早去为好。
而在路途中,云堇沉默了半晌,才开口说,想与申鹤小姐商量一个事情。刚刚,他们在村里找到了对方父亲的笔记...《神女劈观》中有诸多不实的地方,她想将其改掉。
申鹤不解,便问为什么,她觉得那个故事很好。
云堇摇摇头,戏曲本身是对现实的改编。但戏曲的主人公就在眼前,她不能忽视对方的感受。
“没关系,我很喜欢方才你讲的那一版。”
云堇一愣:“欸?”
申鹤朝梧桐伸手,紧接着用力把人拉上山坡:“师父曾说,什么时候我懂得为他人使用力量,什么时候我才能真正融入人类社会。所以,我也希望自己有一天能像戏曲中唱的那样,挺身而出去保护别人。以前我从未有过这样的想法,也不知道以后是否会有。”
“放心吧,一定会有的。”可能是自己看起来真的羸弱,梧桐在申鹤多次帮助下站稳后,用十分肯定的语气说道:“其实在我看来,你已经有了一些改变,只是需要一个契机去意识到这一点而已。”
而这个契机也快到了。
不过话题到这里就暂时结束了。
倒不是因为到黄昏的时间了,而是因为派蒙看到了远远站在山头的魈。
早就察觉到三人的走近,只是,魈看起来也没想到:“你们怎么到这里来了?海里的危险,有解决办法了吗?”
申鹤和云堇对魈不熟悉,便就在湖边等候。
空表情比魈还疑惑:“海里的危险?”
“凝光没告诉你们?”三人别无二致的摇头,魈眼睛向斜下方瞥了一下,又抬起:“孤云阁一带出了些状况。依照约定,我身为仙人,暂时不会插手此事。但凶险难料,我也有我的打算。”
梧桐转头看看旁边的山体:“此处与璃月港只隔一座山。”
“是,此处与璃月港只隔一座山。假如局面当真一发不可收拾,只凭我一人也能死守阵线。”
沉默良久,西斜的阳光先是将天边变橙,后慢慢将所有人的面庞都映得如血般红。整个天衡山像是燃烧起来。
到线索上所说的时间了。
风又冷起来,同时还带着潮湿的气息,给人一种好像要下雨了的感觉。在跃下山头回到申鹤她们那边时,梧桐踏出步子,又收回,像是思考很久后才转头道:“有句老话叫,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
魈知道几人是有事情要处理,但梧桐此番动作,他不明白。
“所以,明天依旧会是个好日子。上仙呀,不会有那种时候的。”
她好似总是用肯定句式同自己讲话,笃定,不可动摇。一如去年的海灯节前夕这人和自己说,一切都不可能是徒劳无功,璃月不会,他也不会。也一如在荻花洲对方帮忙驱散他身上所缠业障时说的那样。证明给他,告诉他,皲裂的土地上也可以盛开花朵。
魈张口想要反驳,这是毫无根据与逻辑的,是不能完全保证的。
但莫名,看着那双在日光下,璀璨无比的眼睛。不同与她那位旅伴的柔情温和。也不似自己这般锋利淡漠,更不像帝君那般威严尊贵。
他无法反驳。
因为,那是一双拥有着对人类完全信任,与为自身与他们同属于一个种族的肯定与骄傲的眼睛。
应该如此吗?好像是该如此。
“...希望吧。”魈轻哼一声,似笑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