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莲花走在前面,随口问道。
“这位小哥,你们家小姐和主簿大人,看着格外亲厚啊。”
那小厮低着头应声,“小姐自小是崔大人照料长大,他们二人虽无血缘关系,却胜似亲兄妹。”
李莲花有些奇怪,“这姚小姐与崔主簿非亲非故,为何……”
小厮叹了一声,“夫人在小姐年幼时出了意外,大人怀念亡妻,数十年未续弦。”
“崔主簿性情温和,小姐自小就乐意粘着他,大人便也就如此安排了。”
话问得差不多,地方也就到了,是一方迎风的小亭子。
府衙这边早就安排好了午饭,小厮引领几人落座,这才退下。
那人才刚走,轩辕琅就凑过来了。
他给李莲花倒了一杯茶,“问他这么多,有什么发现?”
李莲花端着茶抿了一口,正要说话,却是眉头止不住的一皱。
那边的笛飞声端着茶水正要往嘴里送,被他叫住,“等等!”
笛飞声挑眉看他。
“这茶,隔夜的,馊了,放着吧。”
轩辕琅闻言,端起一杯嗅了一下。
“没有啊,这不是挺……”
李莲花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轩辕琅这才反应过来,眉头一皱就要开口,又被李莲花一脚踩在脚背上。
他疼得倒吸一口气,倒是老实闭嘴了。
笛飞声不动声色的把茶放回去,又以目光扫视桌上的其他饭菜,投过去询问之意。
李莲花叹了一声,敛袖握着筷子,夹了一块放进嘴里。
笛飞声一皱眉,轩辕琅也是神色一变。
李莲花微微摇头,又把筷子伸向另一边。
桌上的菜挨个试过,才给两人一个眼神,示意放心吃。
两人一顿饭都吃得食不知味,唯独李莲花像个没事人。
吃完东西,三人没有再回内衙,而是与府衙内的守卫请辞,径直离开。
“赵海查完事情,让他来客栈寻我便是。”
轩辕琅临走前如是交代。
三人的背影一道消失在府衙的街口,一个清秀玲珑的丫鬟站在暗处看了一会儿,转身离去了。
刚走出不远,轩辕琅就憋不住开口问李莲花。
“那茶有什么问题,你没什么事吧?”
“刚才为什么不让我说话,宣城府衙敢谋害朝廷命官,姚家一家子脑袋都不够砍的!”
声音不小,李莲花听得耳根子疼,摇了摇头。
还没等说话,笛飞声又开口了。
“亲口尝菜,你就是这么试毒的?”
声音很沉,李莲花的做法实在超过他的认知,好似此人压根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
李莲花轻咳一声,“我是个大夫,自然有自己的法子避开药效。”
他又看向轩辕琅,“你也说,是姚家的脑袋不够砍,但现在宣城主事的,可是赵海和崔裴。”
轩辕琅不屑,“我总会查明真相,不错杀一个,不放过一个!”
李莲花敷衍的笑了一下。
不好意思,不信。
这小子当初在京城,抓住人就摁进皇城司逼供的事儿,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敌暗我明,我们本就被动,不好再打草惊蛇。”
轩辕琅勉强算是被他这套说辞说服了,不情不愿的点头。
李莲花看他一副蔫吧样子,有些好笑。
“你这是什么表情?”
轩辕琅别开脸,没说话。
让一个瘦骨嶙峋的病人替他查案试毒,实在是有违人道主义。
但偏偏要查清此事,又少不得此人。
李莲花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别急,也不全是坏事。”
轩辕琅没太在意,“还能有什么好消息不成?”
“那是自然。”
李莲花笑道,“这茶中的毒,无色无味,有强效的散功之用。”
“约莫在服毒后五个时辰发作。”
轩辕琅皱眉,“那你还说没事!”
李莲花摆了摆手,“我自有应对。”
“但这个事情本身,至少透露了两个信息。”
“第一,对方能提早在茶水中下毒,说明早知道你我均为江湖中人。”
“而且有这样的机会下毒,可见身份在府衙非同一般。”
轩辕琅一想,的确如此,“那这第二点呢?”
李莲花转头看向笛飞声,“这第二,就是等。”
笛飞声虽不开口,却也在听,见他看过来,下意识接道,“等什么?”
“下的是散功之毒,自然是等他们找上门来。”
“府衙中有人不想此事被调查,能下这毒,自然不会轻易放过我们。”
他语气顿了一下,“老笛啊,这用毒之人有些本事在身上,你小心些。”
笛飞声的悲风白杨刚猛,不擅抵御毒物。
这背后用毒之人手法非同一般,今日这茶水若不是他尝过,是绝对验不出来的。
笛飞声冷冷瞥他一眼,“本尊有数,操心你自己。”
李莲花摸了摸鼻子,哎了一声。
回去的路,走的依旧是胡肆那条街。
城镇中的大集向来只赶上午,一过午时便散得差不多。
三人再度路过忘川酒馆,这里已经没了什么人。
突然,袖中母痋抖了抖翅膀,李莲花脚步一顿,下意识的回眼往酒馆看去。
下一刻,一道人影迎面撞了上来。
那人被撞得倒退两步,手里的东西撒了一地。
是个素衣青衫的书生,脸上蒙着一条青色的绫布,衣裳上绣着忘川酒馆的标志。
“不好意思。”
那书生满怀歉意,又低下头去伸手摸索地上掉落的东西。
李莲花赶紧蹲下去帮着他捡,“抱歉抱歉,是我没注意。”
那青衫书生笑了笑,“几位可是来酒馆喝酒的?”
李莲花还没说话,一边的笛飞声就开了口。
“是,你们这黄泉汤还有吗。”
书生点头,“几位里面请。”
他捡起东西抱回怀里,在前面带路。
手里支着一枝木棍探路,走得却不慢。
笛飞声率先迈步跟上,李莲花与轩辕琅对视一眼,也跟了进去。
轩辕琅小声道,“你说,这酒馆怎么招个瞎子,能干什么活?”
李莲花压低声音回他,“人家只是眼盲,心可不瞎。”
几人进了酒馆,迎上来的正是笑吟吟的宋蓝姝,见了两人不由得微愣一下。
“二位恩公,快请。”
她连忙侧身邀几人入座。
李莲花笑笑,跟着她落座,问道。
“宋姑娘,怎么来这忘川酒馆帮工了?”
宋蓝姝尚未开口,便听得楼上悠悠传下来一道空灵好听的女声。
“她如今孑然女儿身,我担心她在外头吃了亏,这才接来酒馆帮忙。”
几人循声看去,正是一身蓝衫的苏灵玉。
她手中提着一壶酒,噙着淡笑下楼。
“几位来得巧,这最后一壶黄泉汤,只卖有缘人。”
她将那壶酒放在桌上,朝着几人微微福身行了一礼。
“在下忘川酒馆苏灵玉,见过诸位。”
李莲花起身朝她拱手回礼,“苏掌柜不必多礼。”
笛飞声将那壶酒取过来,揭开封盖嗅了嗅,眉头骤然一松。
酒香绵长醇厚,沁人肺腑,是好酒。
他把封盖拍回去,又提着搁在李莲花面前。
“本尊从不欠人情,这黄泉汤,便算还你赠面具的情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