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凛月司,便见轩辕琅在门口探头探脑的往里看。
“哟,终于出来了?”
他目中显露揶揄之色,“找谁去了?”
李莲花淡淡瞟他一眼,“你猜我为什么不带你进去?”
说罢,牵过他手中的缰绳,往出城的方向走去。
轩辕琅听了这话,觉得有理,既然不带他进去,自然是问不出什么来了。
他牵马跟上,“我就是好奇。”
李莲花头也没回,“你别好奇,什么都好奇只会害了你。”
三人一路回了客栈,李莲花去房中拿自己包袱的时候,碰到一个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人。
说是意料之外,只是单纯的一开门叫他吓着了。
他心有余悸的拍拍胸口,“哎哟我说你,人来就来了,怎么不吱声呢?”
桌边坐着一个青衣人,面覆青绫,听到动静,便起身端方朝他行礼。
“见过主上。”
李莲花斜他一眼,“你倒是好本事,府衙大牢说逃就逃。”
风明萧老实得很,“用的问心痋,能短暂控制一个人的行为,让他为自己所用,并且在苏醒之后并没有任何相关记忆。”
李莲花摆手,“我没问这个,你跑出来就跑出来,找我做什么?”
风明萧道,“自然是来跟着你,保护你。”
李莲花觉得有意思,“风明萧,风先生。”
“你要不要好好看看,你这副样子,咱俩谁保护谁?”
风明萧愣了一下,竭力的想为自己辩驳,以他的控痋术和医术,完全可以弥补眼盲的缺陷。
但李莲花并不打算给他这个机会,“你管好你自己就行,我不需要谁保护。”
别闹了好吗,一百多人打不过李莲花,现在还想跟他去四顾门招惹李相夷?
这不纯纯给他找麻烦吗?
风明萧低垂下头,“我明白我身有缺陷,惹了主上嫌弃也是理所当然的……”
李莲花赶紧叫停,“少给我来这套啊,不吃。”
这都是他玩剩下的,也就对笛飞声那种榆木脑袋有用。
“你这样,我现在呢,有事要办。”
“你先安置好忘川酒馆其他人,等我办完了事,再回来找你们。”
话呢,是摆在这里了。
但怎么做,那可就太不好说了。
风明萧听了这话,蓦然抬头,整个人都精神了几分。
他半跪下去,抬手与额平齐。
“属下谨遵主上旨意。”
扣扣扣——
“李莲花,出来吃饭。”
门外响起敲门声,是轩辕琅的。
李莲花连忙抬手按住门,“你下去等我。”
这他哪里敢放人进来?
一个跪在地上拜他的,逃犯。
这要是叫轩辕琅瞧见了,指不定又要把他扭送进宫见皇帝。
好在轩辕琅没有要进门的意思,应了一句就下楼了。
李莲花松了一口气,提起自己的行囊,转身就要出门。
半跪在地的风明萧开口,“恭送主上。”
李莲花拉房门的手顿了一下,没好气的回过头,刚要开口,便被风明萧堵了回去。
他站起身朝着李莲花拱手行了个江湖礼,“李先生慢走。”
李莲花欲言又止了片刻,终究什么都没说,拉开门出去了。
下了楼,堂中两人已经在等着他了。
这个时间,早饭嫌晚,午饭嫌早,但一会儿要赶路,总是要吃的。
他落座后,轩辕琅给他倒了一杯茶。
“这顿想吃什么,我请。”
李莲花端起茶抿了一口,稀奇道,“这么大方啊?”
轩辕琅嗤笑,“你以为我跟你似的?”
李莲花摸过菜单,点了几道小菜。
倒不是他抠门,只是许久没摆摊赚钱,的确囊中羞涩。
轩辕琅撑着脸看了一眼,啧了一声,“吃散伙饭,你能不能敞开了点,替我省钱呢?”
李莲花划了两道菜,招了来福把东西递过去。
“吃饱了上路就是,咱不浪费粮食。”
轩辕琅摇摇头,嘴角有笑意,眼中却是离别愁绪。
从前,他总觉得李莲花吃饭速度慢,今日却觉得格外的快。
一顿饭结束,三人便牵着马退房离开客栈,一路绕过熙攘的人群走到城门口。
终究到了要分别的时候。
轩辕琅朝二人抱拳行礼,“江湖路远,珍重。”
他翻身上那匹战马,看着下方两人,目光落在李莲花身上。
依旧如初见那副形销骨立的模样,似乎半点长不出来肉。
不过短短数日,他对此人就有了如此大的改观,如今一别,也不知何时能再见。
“李莲花,好好活着。”
“就算不来京城投奔我,也记得来看看我。”
公务繁忙,他其实很难脱得开身。
李莲花笑着抱拳拱手,“好,一定。”
轩辕琅又看向笛飞声,“我知你二人关系匪浅,他就交给你了。”
李莲花抬手就是一巴掌拍在他的马背上,“你怎么跟托孤似的?”
笛飞声抱着刀微微颔首,轩辕琅这才调转马头,纵马离去。
铁蹄踏碎风雪,意气风发的少年统领很快便消失在茫茫雪原中。
回京之路与四顾门的方向并不相同,而此处,便是岔口。
目送他离去,李莲花也翻身上了马,握着缰绳扫视广阔雪地,“走吧,该赶路了。”
说罢一夹马腹,策马远去。
笛飞声握着缰绳的手一抖,纵马跟上。
两匹快马如利箭疾驰,很快便消失在城外。
城墙上,姚朵身披一件白色披风,手中捂着一个汤婆子,静静目送他们远去。
边上的侍女问她,“小姐,要动手吗?”
姚朵掸开头上的帽兜,抖落风雪。
云开了,阳光洒落下来,照的遍地都是晃眼的光。
她转过身,头上一左一右两支步摇轻晃,清脆悦耳,如鸣佩环。
“雪停了,我们回去吧。”
平心而论,她是恨李莲花的,恨不得他死。
但李莲花是个好人,若杀了他,自己与那被私欲操纵的姚明权,又有何区别?
……………………………………
四顾门位居中原中部,一路南下,跑了半日,气候便越来越暖了。
天色暗下来,这条路上没什么城镇村庄,二人只能找了片林子落脚。
两人在树林中生了一堆火,将带出来的干粮在火上烤了烤,就着水吃饭。
笛飞声掰了一块饼放进嘴里,“我原以为,今日走出宣城,有一场恶战。”
他人手都准备好了,只等一声令下,保护他二人突出重围。
李莲花看他一眼,“城外有多少人?”
笛飞声抬手竖起三根手指。
李莲花挑眉,“三千人?”
笛飞声摇头,“三万。”
李莲花扶额,这妮子是真敢屯兵啊,三万重装铁骑,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就奇了怪了,她到底靠什么养兵啊?”
笛飞声想了想,“宣城对外有不少生意,若是她的产业,想来也养得起。”
李莲花喝了一口水壶中的水,不再问询此事,而是抬起头看天上那一轮月。
笛飞声也跟着抬眼,“看什么呢?”
李莲花说,“就是觉得,自己对这个江湖,其实知之甚少。”
就好比这月亮,无论在何处看,它都是这样。
但月下的地方,却处处不同。
姚姑娘今年十八岁,也就是说,她十二岁就开始练兵行商,才有了如今的铁甲卫。
他十二岁的时候在干嘛呢?
在跟师兄比剑,意气用事,只知道争个输赢。
如此惊才绝艳的女子,却甘于隐没宣城,不在江湖庙堂展露半分。
这一趟回来,他见识了很多人,很多事。
李相夷曾经站在武道巅峰,江湖最高处。
但李相夷从未看清过,这江湖中各有千秋的景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