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黎到老夫人院子里的时候,大房,二房,三房的人都已经到了,满满一屋子里的人。
寂静无声的房间内,只听见季淑然抽抽搭搭地哭泣声,让人听着不觉动容,当然,姜黎除外。
“怎么来地这般迟?让这么多人等你一个小辈。”率先开口说话的人是姜元柏,语气很是不悦,隐隐含着怒气。
姜元柏话音刚落,一屋子人视线都落在了姜黎身上,季淑然停止了哭泣,欲言又止又似有千言万语地看着姜黎。
姜黎神色未变,给老夫人、二叔、三叔他们行了一礼后才解释说:“方才二舅舅与我说了些事,这才来的晚了些,让祖母,父亲,母亲,还有叔叔们久等,是梨儿的不是。”
妈德神经病,伤害你姜元柏宝贝女儿的人又不是她,把怒火撒到她身上,算什么男人,啊呸,臭老头子,气死你得了!
还有季淑然那什么破眼神?搞的好像罪魁祸首就是她似的,姜黎心里不停地骂着这一家子脑子有病的。
姜元柏还欲说什么,老夫人轻咳一声,打断了他的话,看着姜黎神色淡淡地说:“无妨,黎丫头这不是来了嘛,好了黎丫头,你先站那儿。”
“是,祖母。”
姜黎乖巧地说,心里翻着白眼。
老夫人发话,姜元柏只得闭嘴。
季淑然垂眸,时不时地抽噎一下,显得她母女情深,为女伤心,姜黎不由嗤笑,要真伤心难过,这会儿该陪着姜若瑶才是。
巴巴地来老夫人院子里,这是要利用自己女儿脸上的伤,来污蔑谁?想到方才进来时,季淑然那欲言又止的模样,姜黎一个激灵,难不成还真是要算计到自己头上?
就跟九年前似的,季淑然利用她肚子里那块野肉,把污名扣在原主身上。
谢过老夫人以后,姜黎脸上带着温顺的笑,站在旁边,谁也不知她心中所想。侧头时看见二房那边,姜景睿冲着她挤眼睛,姜黎有些忍俊不禁,给他眨了眨眼回应了一下。
两人无声交流间,老夫人说话了。
“好了,大家既然已经到齐了,那就说说今天的事情吧。”说着老夫人脸色难看起来,声音越发地冷厉:“姜家这百十年来,一直太太平平,还从未出现过如此恶劣的事情。”
“就在今天,我老太婆的寿辰之上,有人手手伸的可真长,若瑶的脸都差点儿被毁了,心思歹毒,手段狠辣,不管是谁动地手,但凡查出来,我姜家绝对容不下这样心思肮脏之人。”
老夫人之所以说是差点,是因为大夫救治及时,姜若瑶的脸可以治好,只是伤好以后,会留下淡淡的痕迹。不过用上好的祛痕膏,假以时日会消下去的,只是比较费时罢了。
说完目光一一在众人脸上扫过。
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见众人大气都不敢喘,老夫人轻哼一声,让人把姜若瑶之前弹奏的那把琴拿上来。
不久,就有两个年纪在二十五六岁左右的婢女抬着琴进来了,姜黎抬头匆匆瞧了一眼,认出是老夫人身边的婢女。
细细一想,就知道了端倪,想来当时老夫人就已经看出了不对,这才让身边信任的婢女,把琴收了起来,避免有人趁乱毁坏证物。
那两个婢女把琴放在屋子中间的梨花木桌上后就退了下去,老夫人看了一眼众人,最后将目光放在姜黎身上。
“梨丫头,你过来!”老夫人说。
姜黎一顿,道:“是,祖母。”
然后神色如常地走出来,到老夫人跟前后行了一礼,起身疑惑地看着她,老夫人没有卖关子,直接让姜黎去看看那把琴有什么古怪。
姜黎心里纳闷,老夫人是怀疑她使的手段,还是觉得家里就她和姜若瑶懂琴,这才来让自己辨别那琴的异常?或者说只是试探呢?
不管老夫人目的为何,姜黎坦然地过去,仔细检查了琴,以及那猝然断裂的琴弦,转身后如实说道:“祖母,这琴弦的断裂处,有细微人为破坏的痕迹,只是不甚明显。若非熟知琴音且细心查看,一般不会察觉到异常。若是弹奏舒缓的曲子,这琴不会断地这么快,只是三妹妹今日弹的曲子,曲调快,手法比较重,这才……”
话没说完,众人已经知道姜黎后面的意思,老夫人打断了姜黎的话,长叹口气。
“黎丫头的话,你们都听到了?”说着看向季淑然和姜元柏,问:“老大,老大媳妇,若瑶的琴平日里是谁在保养,你们差人去问问,再把若瑶院子里所有贴身伺候的丫头,都仔细查一遍,如此隐秘的做法,除了身边的人,还会有谁?”
“母亲,儿媳已经差人控制了若瑶身边近身伺候的婢女,其他人都没有问题,只有一个叫碧萝的丫头有些异常。”
“只是她嘴巴紧的很,没有问出什么来,我差人看着她呢,您看……是不是这会儿要把她传唤过来问问?”季淑然说着用帕子擦了擦眼泪。
老夫人想了想,说:“先把人传过来吧,看看她怎么说?”话落,季淑然就让人去正院拿人,不经意瞥向还在古琴边站着的姜黎时,眼里划过一丝笑意。
姜黎可没错过季淑然那一抹异样,连忙在脑海中问花楹:“小花楹,姜玉娥收买的那个婢女,是不是这个叫碧萝的?”
花楹摇了摇头:“不是哦,姐姐,是另外一个叫香杏的婢女。”
“是吗?有问题的香杏安然无恙,反倒是没问题的碧萝被推了出来,看来这碧萝,十有八九是季淑然的人咯。”
“果然,我的直觉没错,这个季淑然,还真是利用姜若瑶的伤来做文章,要针对的人……看来依旧是我。她还真是不将我置于死地,就永远不会停下害人的心思,我何德何能呢,让她这么如鲠在喉?紧抓着不放。”姜黎冷冷一笑说。
“姐姐,那现在怎么办?”花楹问。
“还是老办法,一会儿碧萝近身,你给她拍真话符,让她当着老夫人和所有姜家人的面,把季淑然收买她的事情说出来,咱们不沾身,看戏就行。”姜黎吩咐。
“好嘞,姐姐,交给我放心吧。”
一人一系统商量好后不久,就有两个身强力壮的婢女,一左一右的钳制着一个五花大绑的婢女进来,那被绑着的婢女一直低着头。
直到押着给老夫人行了跪礼,叫着抬起头时,姜黎才看清她的长相,是一个十八九岁左右,长得眉清目秀的姑娘,但那双眼睛,却是死气沉沉的,全无一点儿光彩。
看来,她是清楚自己的下场了!
不待姜黎吩咐,花楹第一时间就给她碧萝拍了真话符,不过片刻,符篆起了效用。
见着这个叫碧萝的婢女进来,底下众人反应不一,季淑然自然是胸有成竹,想要趁着老夫人和姜元柏在气头上,且姜若瑶伤重时博同情,彻底将姜黎打落泥潭。
而幕后黑手姜玉娥,则是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她不知道季淑然这是趁此机会除掉姜黎,还以为她自己的谋划天衣无缝,心里暗暗得意。
至于二房二叔二婶两人,神色如常,只是看着场中没有一丝生气的婢女,心中满是疑惑,他们不明白,她为何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去算计自己的主子。
姜景睿被姜黎提前打了预防针,看了一眼碧萝后,眼神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姜玉娥,见她神色坦然,没有什么异常,心里也泛起了嘀咕,想着是不是自己和梨儿冤枉了她。
众人心思各异,老夫人强忍着怒气,率先出口询问,因着姜黎下的真话符作用,碧萝回答的很顺溜,有问必答,答必言真。
是以老夫人询问时,碧萝将自己的家世来历说的清清楚楚,没有一丝隐瞒,老夫人知道她没撒谎,还微微有一些诧异。不过,脸色也到底舒缓了很多,接着问:“那究竟是谁指使你破坏若瑶的琴弦?”
碧萝摇了摇头:“奴婢没有破坏三娘子的琴,也没人指使奴婢。”话落,老夫人脸色沉了下来,刚想要开口呵斥,就听见碧萝说:“但是,夫人拿奴婢年幼的弟弟威胁,想让奴婢将破坏琴弦,算计三娘子的罪名扣在二娘子身上。”
碧萝说完,老夫人愣住了,姜元柏愕然的盯着碧萝,二房,三房的所有人都齐刷刷的看着碧萝和季淑然两人,眼里满是不可思议。
季淑然原本还做着打击姜黎的美梦,此时却被碧萝突然地倒戈惊呆了,不可置信地盯着碧萝,忘记了质问,屋子里一时鸦雀无声。
许久,季淑然才反应过来,抛却往日温柔贤淑的模样,起身神色狰狞、厉声呵斥:“贱婢,谁给你的胆子污蔑主母的?”
碧萝心中掀起惊涛骇浪,面上一片死寂,不由自主地开口反驳:“何来污蔑?奴婢的弟弟和母亲如今就在夫人手里,夫人给婢女的银票和簪子,就在奴婢的床榻之下,一看便知。”
说完碧萝已经心生绝望,话虽不是她自己想说的,可都是真话,如今已经得罪了夫人,那便只有一条道路走到黑了,想到此,碧萝手脚并用地爬到老夫人跟前。
“老夫人,奴婢说的句句属实,不信您可以派人去夫人的庄子上查看,奴婢的母亲和弟弟如今被他们囚禁在庄子上,奴婢床榻下有张嬷嬷给的银票和簪子。”
“放肆,来人,还不快把这胡言乱语的贱婢拉下去?”老夫人还没有发话,季淑然有些慌了,急忙想让人把碧萝拖下去。
她的异常别说老夫人了,就是其他小辈也都看出不对来,姜元柏脸色铁青,砰一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桌上的茶杯咕噜噜滚了一圈后,啪一声掉落在地,碎成几片。
季淑然察觉到自己失态,慌张地看了一眼姜元柏,姜元柏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她,盯着碧萝,沉声道:“你,继续说!”
碧萝一个哆嗦,惊恐的看了一眼季淑然的方向,见她眼神凶狠,似是要将她千刀万剐一般,吞了吞口水,才壮着胆子说:“奴婢……婢女真的没有害三娘子,也没有弄断三娘子的琴。”
“本来是奴婢和香杏两人保管着三娘子的琴,可是半年前,香杏就找各种借口,将奴婢打发去做别的事情。那时候奴婢就有些疑惑,但香杏比奴婢得三娘子喜欢,婢女怕三娘子以为奴婢无事生非,就一直没敢说。现在想来,香杏的所作所为很是可疑,老夫人可以叫香杏来,奴婢愿意与她对质。”
姜元柏被气笑了:“好,好啊,好的很。”一个两个都是若瑶身边的一等婢女,如今却各有心思,一个被主母收买,想要嫁祸于人,一个行踪可疑,难怪若瑶在众目睽睽之下,就被人陷害,伤了脸。
“去,去吧那个叫香杏的婢女带过来,我倒要看看,是谁把爪子伸到了若瑶的院子里。”姜元柏气恼极了,冷声吩咐。
说完看着快要哭了的姜黎,烦躁地摆了摆手:“梨儿,你下去找个地方坐着吧,别杵在那儿了。”姜元柏说着看了一眼老夫人,老夫人点了点头,让婢女给姜黎搬了一个凳子过来。
姜黎道谢后,毫不客气地坐了下来,脑袋垂地低低的,外人看来她是被伤了心,实则姜黎和花楹正在看好戏。
方才碧萝将香杏扯出来时,姜黎看到姜玉娥蓦地捏紧了手帕,浑身都僵硬起来,而季淑然还脸色讪讪地坐在椅子上,手帕也快要被撕碎了。
碍于老夫人和姜元柏在,她也不敢再出声,如今只能任由碧萝和香杏对质,好在碧萝知道的东西有限,季淑然稍稍松了一口气。
只是心里很是疑惑,碧萝明明已经答应了与她联手,待姜黎被赶出去后,她就可以放她们一家自由,怎么会突然反咬她一口?害的她一时慌乱,露出了马脚。
不久,神色慌张的香杏被带了上来,本能的将目光投向三房那边,姜玉娥慌乱低头,避开了香杏的眼神,姜黎看的好笑,故技重施,让花楹给香杏也用上了真话符。
两个用了真话符的奴婢,对质之下,将心里的不满,和勾结外人做下的事情说了个干净。
香杏本就胆子小,若不是被姜玉娥抓住致命的把柄,也不会被她收买,做出破坏主子东西的事情来,只是她没料到事情会这么严重。
一下子就破防了,加上真话符的作用,将姜玉娥收买她以及她自己的事情,一五一十,事无巨细的说了出来。
“混账东西!”
老夫人猛地起身,指着三房骂。
姜玉娥在听到香杏坦白的那一刻,就知道自己这次是真的完了,心下恐惧,身子软软地倒在地上。三婶急忙扶住她,焦急的喊她的名字。
因为姜玉饿的反应,已经让众人知晓,香杏说的是真的,是以在场众人谁也没有同情姜玉娥,只觉得是她咎由自取。
而三房当家的姜元兴,一脸颓败,战战兢兢地爬到老夫人脚下,磕头请罪。
“母亲,玉娥犯下大错,是儿子管教不严,请母亲责罚。”姜元兴没有推卸责任,将姜玉娥犯的错,揽到自己的身上。
老夫人没有因为姜元兴识时务,就轻松放过他,指着他的鼻子骂道:“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小小年纪心思歹毒,蛇蝎心肠,一家子姐妹,有什么仇怨,需要用如此狠辣的手段?”
骂完还不解气,转头冲着季淑然去了:“还有你,若瑶受了伤,你不陪着她,还有心思收买碧萝,陷害梨儿。”
“你是不是巴不得我姜家声名狼藉?梨儿她一个已经定了亲的女儿家,究竟碍着你什么事了?这么的不依不饶?你别以为你以前做过的事情,我这个老婆子不知晓?”
被波及的季淑然猛地抬头,让刚要开口反驳,却在看见老夫人眼中的杀意之后,顿时闭上了嘴巴,不敢再顶嘴。
老夫人见她识相,冷哼一声,点到为止,转头又向脸色青白交加的姜元柏发难:“她如今这副歹毒模样,还不都是你惯的?色迷心窍,娶回来一个搅家精,搅合的家宅不宁,后院乌烟瘴气,你现在满意了?心里舒坦了?”
若不是季淑然教的若瑶轻视姐妹,平日里不善待她们,如何会有今日之祸?
姜元柏此时只觉得自己的脸皮滚烫,真是被扒的什么都不剩了,里子面子都没了,原想着母亲六十寿辰好好敬敬孝心,结果却出了这档子事,但母亲骂的对,姜元柏不想反驳什么。
喷完以后,老夫人又冷冷地看着倒在地上的罪魁祸首姜玉娥:“让人把她给我泼醒,我倒要问问,她把我这个老婆子有没有看在眼里,偏偏要在我的寿辰之时,做出如此龌龊不堪,歹毒阴狠之事,待此事过后,就给我把她送去贞女堂好好反省反省。”
“母亲,不能啊,求求您了母亲,玉娥她知道错了,求您不要把她送去贞女堂。”姜元兴连忙哭着求情,三婶也爬了过来,猛地磕头求饶。
他们夫妻两个就这么一个女儿,若是因着戕害嫡姐被送去贞女堂,那以后还能有什么活路?
他本就是姜家庶子,在姜家依仗大房生活,没有一丝话语权,如今得罪了大房,与大房结了仇,若是玉娥都被送走了,他们还有什么指望啊?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想想都绝望。
“哼,知错?你上下嘴皮子一翻,说的倒是轻巧,若是犯了这么大的过错,都能轻易放过,那以后姜家其他人还不得有样学样?”老夫人没有一丝心软。
命人将姜玉娥泼醒以后,老夫人又是一通斥责,骂的她几次差点再晕过去,姜黎看着发泄着心中怒气的老夫人,全程没敢发出一丝声音。
“姐姐,太可怕了,这老太太战斗力可真强啊,骂完儿子骂儿媳,骂完儿媳骂孙女,而且一个个的,都被骂地跟鹌鹑似的,连姜元柏这个当家人都不敢回嘴。”花楹围观了全程,在老夫人坐下喝茶润喉的时候,与姜黎感慨着。
“呵,是中气十足的,被戳中了底线,能不急眼嘛?你没听她自己爆料?季淑然做的事情,她哪一件不知晓的,若这次没有打了她的脸,恐怕她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做个聋子瞎子呢。”
姜黎不屑地说,她也算是听明白了,老夫人也是个自私自利的,只要刀子不扎到她自己身上,她永远都不会出面为谁求公道。
“姐姐,你是在为原主抱不平?”
“是啊,我之前就一直在纳闷,老夫人在姜家几十年了,按理说早就把姜家掌控在自己手里即便是季淑然心机深沉,还能逃得出老夫人的手心?季淑然真的就那么厉害,能瞒得过老夫人,截下她送去贞女堂的东西?如今看来,老夫人只是懒得管罢了。”
“姐姐,现在知道总比蒙在鼓里的强。”花楹安慰姜黎说。
“是啊,知道以后,以后不论对姜家做什么,我都不会再有丝毫的不忍心。”姜黎笑笑,之前她以为,老夫人至少还是有些疼惜原主的,结果这真相还挺残酷的。
一人一系统吐槽说笑时,姜家众人齐齐地跪了一地,姜黎见状也默默的跪倒在地,听着老夫人对三房以及姜玉娥,还有季淑然的惩罚。
姜玉娥没有意外,被罚去贞女堂五年,比当初的姜黎好些。姜元兴夫妻两人,以教导不力的名义,被罚禁足一年。
季淑然被罚跪祠堂,抄佛经,直到姜若瑶好起来为止。至于那两个心思不纯的婢女,受了鞭笞以后,一家子被发卖出去。
而差点被诬陷的姜黎,老夫人赏了她不少的东西做补偿,姜黎如今彻底看透了老夫人的本性,没有推辞,也没有怨言的收下了,老大人很满意她的识时务,还特意宽慰了她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