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想去我打算翻墙进去看看,所幸研究中心的围墙并不是特别高,我稍稍费了点功夫就进到了院子里。
因为荒废过一段时间,院中长满了杂草,原本独立出来、坐落在院子右边的饭堂早就破败不堪,只有路的两旁和楼前的走廊经过细心的清理,尚能看出原貌。
我仔细打量着眼前这栋楼,它由垂直相连的里外两部分组成,拢共也就三层,外楼一楼连着楼前的走廊,有八个房间,中间六间应该是办公室,都挂着门牌,最左边则是楼梯口,剩下一间大门紧闭也没有窗户,暂时无法判断它的用途。
而在六间办公室的正中央是另一条通向里楼的走廊,对面幽深一片看得出来空间很大,我迟疑了一会儿最终选择了这个方向,毕竟考虑到要是楼上真有人起码会开着灯,可事实恰恰相反,所以要想找到柳然他们里头的可能性更大。
我攥着手电小心翼翼地往里走,走廊的尽头是一片露天的内院,内院的左侧和后侧是两堵高得令人咋舌的院墙,几乎和大致呈反l形的主楼齐平,四面连在一起刚好一个规整的口字,像个放大版的天井。
内院的右边、里楼的一楼是个颇具规模的展厅,不过因为已经弃用,厅中只剩下几个展览用的橱柜,柜中除了一些废纸亦是空空如也,我转了几圈都没有发现只能继续向里行进。
穿过展厅是两间脸对脸的办公室,右边的办公室连着卫生间,卫生间的对面、毗连左边办公室的是另一个通向二楼的楼梯口,途经办公室时我逐一敲门依然无人应答,便想上二楼看看,结果堪堪走到卫生间门口,里面忽然传来一阵水声。
有人?!
我连忙打起精神,循声一看这动静正是来自女厕,说实话当时我第一反应是柳然可能就在里面,忍不住喊了一嗓子,可里头水声依旧,却迟迟没有人回应,直到整个卫生间又重新恢复安静也始终无人现身。
我心里有些发毛,走过去敲了敲女厕的门,得到的是意料之中的沉寂,等我推门而入里头的感应灯瞬间一亮,似乎之前并没有任何人来过。
“柳然?”我一边往里走,一边试探性地推了推两边隔间的门,里面都没有人,甚至包括刚刚才传来响动的那一间,难道是冲水的开关失灵了?
“笃笃、笃笃——”
我正不得其解,门外走廊蓦然响起一阵脚步声,那是高跟鞋轻轻磕在地板上特有的韵律。
我脑海里瞬间就冒出了那一双穿着杏色高跟鞋的脚,不知怎么地居然有点紧张,甚至做好了和对方正面发生冲突的准备,奇怪的是它并没有进卫生间,只是在门口停顿了几秒然后优哉游哉地上了二楼。
我不仅没有松一口气,心头反而沉了沉,研究中心附近除了延绵不见尽头的密林再无其他,若柳然没有离开凤凰眼她只能呆在这里,可我并未在一楼找到她,假如她也没有藏在外楼,那么……
对方的目标几乎呼之欲出,我暗下决心,既然我已经到了这里,就不能再眼睁睁地看着柳然出事。
确定那人已经上楼,我也出了卫生间缓步跟上,里楼二楼是两排非常整齐的房间,中间隔着一条两米宽的走廊,在尽头处它一转方向往右边去了,应该是连着外楼。
因为怕对方发现,我不敢再贸然出声,只能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往里搜寻,结果依然毫无所获,看来不管是柳然还是那个穿着高跟鞋的女人她们都极有可能去了三楼。
为了安全起见,我本来想从外楼绕上去,结果走到走廊尽头一看,那里居然也装了一扇铁门,此时门锁紧扣根本过不去,我只能退回去按照原计划从另一边上楼。
三楼的情况和二楼大同小异,还是一条走廊到底通向外楼,古怪的是那人上楼后居然就这么消失了。
没错,就是消失了。
我顺着走廊从头找到尾也没有看到一个人影,而三楼亦有铁门截断,门锁上灰尘密布看上去有段时间没有打开过,先不说柳然在不在楼上,单说之前上楼那人,她根本不可能从这边下楼。
这未免也太奇怪了,一个大活人还能凭空消失不成?
我不死心地又往回找了一遍,还是老样子,当真是一头雾水,哪知就在这时楼下“笃笃、笃笃”声再次响起,对方居然又从一楼绕了上来,我心里咯噔就是一下,想也没想就钻进了离我最近的一个房间,顺手将门反锁了。
没过几秒钟脚步声径直上了三楼,它在走廊上逡巡一圈最后不偏不倚地停在了与我一门之隔的门口,我的心一下就提了起来,这脚步声的主人似乎已经发现了我,搞不好会直接破门而入,结果下一秒门板上突然响起了敲击声。
我愣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这是有人在敲门,没想到对方还挺有礼貌,不过很快我反应过来,如果此人真是导致谈师兄失踪的幕后黑手,刚刚他或者她有的是机会袭击我,何必多此一举?
难道是我太过想当然,误把巡逻的工作人员当成了暗中窥探的监视者,自己吓自己?
不急不缓的敲门声适时地安抚了我紧绷的心弦,那一瞬间我鬼使神差地将手放在了门把上,就在我准备打开房门、决定面对面跟对方交涉的时候我口袋里的手机忽地一阵震动。
我拿出来一看,居然是柳然给我发了一条短信,而短信的内容非常的简单,简单到只有三个字加一个标点符号:“别开门!”
我心中一动,她让我别开门,那起码有一点可以肯定——她知道我就在这个房间。
一种可能是她也藏在这里或者附近某个地方,另一种可能楼里装了监控,抑或她能通过一些特殊的渠道了解这里的情况,无论如何我都应该听从她这个知情人的意见。
于是我退到一边选择按兵不动,敲门声持续了将近一分钟,对方终于没了耐心,清脆的脚步声又“笃笃、笃笃”下了楼。
我没有立即出去,而是用手电往房间里扫了一圈,里面空荡荡一片,既没有藏人的地方也没有任何监控设备,看来柳然另有藏身之地,只是通过对方的行动预测到了我的反应才会用这条短信提醒我。
“你现在在哪里?”我试着回了她一条,可惜发出去的消息如同石沉大海,最终也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我不知道刚刚敲门的人有没有走远,更不知道柳然的电话是不是开着静音,也就没有鲁莽地拨打她的电话,要是把她的位置暴露了就麻烦了。
想到这里我突然愣了一下,就如之前分析的我似乎先入为主地将脚步声的主人等同于潜在的危险,虽然柳然的反应也恰恰佐证了这一点,但实际上这种下意识的反应并不值得提倡,因为有时候它反而会误导我们。
可惜当时我一心想找到柳然,也就没有深究这个问题,一直在里头待了有四五分钟,确定对方没有去而复返才出了房间,然而等我在三楼又搜寻了一遍,柳然依旧不见踪影,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已经离开。
最后没办法我只能原路返回,途中虽然没有发现柳然,却也没有再撞上什么人,直到翻出围墙重新回到车上我整个人才彻底放松,疲倦和困意也同时翻山倒海地涌了上来。
我将车门反锁,正准备眯一会儿,然而就在我往后视镜习惯性的一瞥间我隐约看到后座似乎蜷缩着一个人影,我一个激灵差点没撞在方向盘上,赶紧抓起手电往身后照了照,一瞬间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直勾勾地看了过来。
就像分辨她的声音一样,我借着灯光打量了好一会儿才认出这人正是我要找的柳然。
她的变化实在太大了,原本一丝不苟扎起来的马尾此时松松散散地披在耳边,乍一看有些惊悚,裸露的脸颊和手臂上布满了细碎的血痕,我根本无法想象她之前到底经历了什么。
“柳然?”
我试着喊了她一声,她愣了好一会儿眼睛才转了转,像是重复着我的话一样吐出两个字:“有人?”
然后她的反应就跟电话里一个模样了,压抑着几分惊恐不断重复着一些支离破碎的话语:“有人、有人来了!墙里、墙里有人……找不到、找不到了,呜呜呜……”
“别怕,你现在安全了,先好好睡一觉吧。”我是一个头两个大,见她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只能先去后备箱拿了毛毯给她盖上,或许我的出现让她重新获得了安全感,没多久她也就安静了下来。
“你记不记得你同事的号码?”我并没有放弃联系其他人的打算,然而她就像入了定一样一声也不吭,我只能自己动手查看,结果在附近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她的手机,我用方遂宁的手机打了一下,里面响起的仍旧是对方已关机的提示。
这就奇怪了,难道刚刚下楼的时候她太慌张给弄丢了?我试着问她:“你手机呢,能不能给我看看?”
她整个人的反应就像生锈的机器缓慢而迟钝,顿了几秒才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道:“手机……我的手机、我的手机被人抢走了,他不让我给你打电话……啊,有人来了!”
她将目光从我脸上移开,有些惊恐地看向黑黢黢的研究中心大楼,然后拼命往毯子里缩,仿佛要将自己藏进座椅里,我不忍心再刺激她,连忙道:“别怕,我把车门反锁了,没有人会再闯进来。”
“没有人?没有人……”她似乎听懂了我的话,咀嚼着这三个字缓缓闭上了眼睛,我脑子里却全是一个念头,如果柳然的手机早就被人拿走了,那之前给我发短信的又会是谁?
他又为什么不让柳然给我打电话,难道这个人才是抢走我手机那位的同伙,而后者是真心实意地希望我不要掺和这里的事?我发现这才是最棘手的问题,不管对方是敌是友,我根本无法判断他们的动机。
柳然的呼吸渐渐平缓下来,应该已经睡着了,我将空调的温度调高了一点,然后取出笔记本打算一边守夜一边把u盘里的资料看看,然而我实在是太困了,刚刚开机眼皮就开始打架,没一会儿记忆就彻底断了片。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被倾盆而下的大雨吵醒了,说实话我有点意外,按理说虎头岭早就过了雨季,不应该再遇到这种极端天气,不然谈师兄他们也不会选择这时候进山。
可它偏偏就让我们遇上了,我看着在暴雨中渐渐朦胧的研究中心,心里也跟着一片暗沉,就算附近还有线索恐怕也早就被这不近人情的雨幕冲刷干净,唯一庆幸的是这次发现的仓古文化遗址深处地底,不管是遗址本身还是出土的文物受到的影响应该都算有限……
等一下,遗址?
我差点没跳起来,因为柳然的那一通电话,我来这里以后唯一思考的一个问题就是谈师兄到底去了哪里,反而忽略了最初的目的,也就无视了最为关键的那条线索。
换句话说,我最应该探究的并不是眼前这座废弃的研究中心,而是仓古文化遗址发掘现场,如果谈师兄的失踪真与那枚玉瑗、那件神秘玉器有关,那它不仅能帮我解开诸多谜题,还能为找到谈师兄提供线索。
想着我连忙将笔记本关机扔到副驾上,回头朝柳然询问:“你们这次找到的仓古文化遗址大概在什么位置?”
我的话戛然而止,因为后座上根本没有人,只剩下孤零零的一张毛毯——柳然,又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