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即便是再主流的观点在未有确凿的证据证明之前它也只是一种推测。”我说道,“除非哪一天能找到原件存在过的蛛丝马迹,否则依然不能盖棺定论。”
她点点头,突然问我:“那你呢,你更赞同哪一种观点?”
还没等我回答,她已笑盈盈地开口:“我的直觉告诉我,你的看法肯定和他们都不一样。”
我没有否认:“我觉得这是一件‘写生’作品。”
“写生作品?”她蹙了蹙眉,“你的意思是别的地方也有龙船巡游祭祀活动,只不过他们的比较‘原汁原味’,于是有人通过玉雕的形式把它记录了下来?”
既然已经开了个头,我索性将心里的想法全部告诉了她:“玉璧上记录的也许并非什么祭祀活动,而是真实发生过的场景,但因为参与的人身份特殊,这位见证者只能借用龙王的形象并将其描绘为祭祀时的景象。”
她很有悟性:“你是指乘龙船出海的那两位王孙?”
“对,我怀疑他们在海上遇到了龙卷风之类的极端天气,而这恰恰是他们发现‘绝佳避世之所’的契机,不然单单一场风浪不足以成为将它特意记录下来的原因。”
她抛出新的疑问:“那为什么玉璧上龙王所着服饰比当时祭祀活动中的要早得多?”
我提醒她:“因为当时政权已经发生更迭,作为前朝王孙两人的形象自然要和当权者统治下的百姓区分开来,而他们自己的衣冠本身就是种身份的象征,直接使用会引来麻烦,只能借古喻今。”
“听你这么一说,我怎么感觉你的观点比他们都要有说服力?”她笑意盎然地看着我,“而且也没有其他人提出来过,说不定这次的求源奖就是你的了。”
“可惜这只是我的猜测,甚至没有任何依据可以支撑,而论证是要讲证据的。”见彩排已近尾声,我朝她招呼,“咱们走吧,丁师兄睡得早,我不想回去太晚打扰到他。”
事实上等我回到房间丁迅思已经关灯休息,我摸黑找到衣服去洗了个澡,一身的烧烤味总算没有了。
我抖开被子正准备睡觉,他在黑暗中突然开口:“于老师只有余昧这么一个女儿,又因为她小时候的遭遇总觉得亏欠她,对她可以说是百依百顺,你和她在一起以后确实可以平步青云。
但通过这种手段站稳脚跟将是你事业中最大的污点,无论后面你取得什么样的成就都不会有人对你信服,他们只会戳着你的脊梁骨嘲笑你,而且靠别人永远是靠不住的,除了脚踏实地成功没有任何捷径。”
我知道他是真心实意地跟我说这些话,所以我觉得我有必要解释两句:“我不喜欢余昧,将来也不会和她产生任何瓜葛,这点志气我还是有的。”
“你要真这么想,就不会跟着我们来鸦山。”他嗤笑道,“你心里应该清楚,如果没有她,就算谈师兄不在也轮不到你。”
“你在劝我不要参加明天的交流会?”我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这是于老师的意思?”
“对,他之前打电话跟我说林亦对你的印象特别不好,让我问你要不要先回渠城。”
他似乎在黑暗中看了我一眼。
“当然,如果你脸皮够厚留下来也没人会把你赶出去,不过大家都是明眼人,水平不够硬凑上去就别想着其他人对你会有好脸色,所以我也劝你早点回去,何必上赶着自讨没趣。”
我缓缓躺下身,感觉浑身的力气都随着他的话消失殆尽。
“对了,交流会开始之前一直可以投稿,你若真想改变他对你的看法也不是没有机会。”他说完重新侧过身,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我发了会儿呆,轻手轻脚地拿过笔记本蒙着被子开了机,然而我盯着屏幕看了很久脑子里仍旧一片空白,最后因为电池电量耗尽它自动关了机,我将它放在一边也闭上了眼睛。
熬夜的结果就是我第二天毫无悬念地起晚了,丁迅思已经收拾东西离开。
我走到窗户下眺望着远处的大海,平静的海面时不时驶过一两艘船,那是我不曾见过的风景,而更远处的天边乌云低垂,让那一望无际的暗沉更显深邃,也渐渐模糊了海天之间的界限。
虽然这是一个陌生的城市,我却对它无比留恋,大概是想以此弥补戛然而止的旅程所带来的缺憾。
可我根本没有留下来的理由,从渠城到文城、从文城到渠城,从渠城到鸦山、从鸦山到渠城,我仿佛一叶不系之舟在这些城市间随波逐流,兜兜转转始终找不到可以停靠的地方。
这时一阵敲门声打断了我的思绪,我不用想也知道是谁,打开门一看余昧果然正靠墙站在门口。
“又熬夜了?”她扫了扫我,“赶紧收拾一下去吃早饭,他们都出发了,咱们得抓紧时间。”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她开口,只能先去洗漱,吃完饭她问我要了钥匙去停车场拿车,然后理所当然地赖在了驾驶室:“出城还得半个多小时,你再休息一下,到了我叫你。”
她说话我也插不上嘴,干脆不去想别的,在车上睡了个回笼觉。
直到把车开上岛,余昧才推了推我,让我去后备厢拿东西,我心想反正来都来了,去看看也没什么,于是和她一起进了庄园。
和在城区一样,岛上的住宿也是提前安排好的,我当然还是和丁迅思一个房间。
余昧就住在我们旁边,见我没拿到钥匙她放下行李敲了敲隔壁的房门,没一会儿门开了,丁迅思直接越过她看了看我,眼里一半是了然、一半是嘲弄,什么也没说又转身进了房间。
余昧惦记着整理自己的东西,迈着步子在房间里巡视了一圈就回去了,丁迅思仍低头看他的资料,我在一边如坐针毡,好在几分钟后他接到一个朋友的邀约电话,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我松了口气,躺床上玩了会儿手机,结果困意上来又睡了一觉。
这一睡就睡到了两点半,期间余昧好几次叫我去吃饭都被我打发走了,好不容易熬到三点我才独自去了餐厅。
点完餐我在角落里找了个位置坐下,看着空荡荡的餐厅我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或许在我需要千方百计寻找借口才能留下来的时候,这一切都已变得名不正、言不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