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赶到凫城已是下午三点,我联系了一下跟我对接的人,不巧他正在办理另一个重要的案子,一时走不开。
“事发地点就在湖边的老爷庙附近,很好找的。”对方说完就匆匆挂了电话,忙是真的忙,不上心也是真的不上心。
没辙,我只能按照他发过来的定位独自前往,到了那里天都快黑了。
眼见进村的乡间小道就要到头,考虑到第一次来不熟悉环境,我提前找个位置把车停了。
好在再往前没多远就是凫湖,我走到岸边举目一望,海一般广阔的湖面正随风荡起层层波浪,锲而不舍地冲刷着天边的乌云,后者沉沉地压天与湖的交界处,颇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紧迫感。
老爷庙就坐落在不远处,这会儿倒是热闹,时不时传来一阵喧闹。
我凑近了一看,里面挤着好些村民正焚香祭祀,估摸着就跟这次运输船的失踪有关。
见我四下打量,也有人注意到了我。
那是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矮、瘦、干练,他一边往外走一边朝我招手:“后生,你就是老李说的特派调查员吧?你好你好,我是凫水村的村长马辉,有什么问题尽管问。”
他口中的老李应该就是和我对接的人,没想到对方百忙之中居然没忘记帮我提前打个招呼,看来是我误会他了。
我正斟酌怎么开这个口,马村长倒先一步打开了话题:“其实根本犯不着来来回回地查,因为再怎么查也查不出个所以然。这种事我们以前见的多了,下雨天湖里要收人谁也拦不住,也就外地人不听劝,最后落得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这事以前经常发生?”
“可不。”他指了指老爷庙附近的一片水域,那里离凫江汇入凫湖的江口非常近。
“那地儿邪门得很,偏偏还是横渡凫湖、进入凫江的必经之地,平时倒也风平浪静,但一下雨就特别容易出事,而且一出就是船毁人亡的大事。没办法我们只能在边上修个老爷庙敬敬神,也算做个提醒,久而久之‘逢雨不过老爷庙’就成了我们附近几个村子约定俗成的规矩,这事故才慢慢少了。结果前几天不知哪儿来了几个外地人,不听我们劝非得下着暴雨大半夜往这边跑,最后……唉!”
他连连摇头:“老李他们之前也来查过,但都是老调重弹说什么水深浪急容易翻,可问题是再怎么翻也不至于连船带人踪影全无,哪怕一块碎船板子都找不到,对不对?”
“要我说,他们肯定是被‘鱼鬼’拖到湖底去了!那东西牙口利索着,指不定全给生吞入腹咯!”旁边的村民本来正饶有兴致地听我们说话,这时终于忍不住出声。
“鱼鬼?”我有些好奇,“就是平时说的水鬼?”
“不不不,还是不一样的。”他侃侃道来,“我们这里一直有个传说,最开始凫湖这地儿不是湖而是一座古城叫‘凫鱼城’,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塌陷了,凫江的水倒灌进去才有了这个湖,里面的人没来得及跑出来全变成了鱼鬼。”
他一边说一边比划:“这些鱼鬼,啧啧,简直可怕!像人又像鱼,尾巴老长了,而且力大无穷,经常在暴雨之夜出来行凶。它们不仅会袭击活人,还喜欢吃死尸,甭管是人的还是动物的,只要被它们闻着味儿早晚得遭殃!”
他伸手一指村庄背后的山崖:“你看,我们都不敢在平地修墓,棺木全都放在半山腰的山洞里,就这有时候还防不住呢!”
我一时哑然,莫·康里提到的凫湖附近的崖葬习俗,感情是这么回事。
力大无穷又喜食死尸,要不是外形不符,我都有点怀疑他说的会不会是伥猱,正好它们也喜欢傍水而居。
“鱼鬼、鱼鬼,鱼鬼是你说的这样吗,尽在这添油加醋!”马村长面露不悦,“干你的活去,瞎掺和个什么劲!”
他自己也一头钻进老爷庙,想起来什么又回头对我说道:“后生,这凫湖里头确实有种鱼特别凶猛,你要下水调查可得小心着点!”
见他有事忙活,我也就没再打扰,转而朝江口走去。来回观察了一会儿,我心里差不多就有底了。
和大多数江口、河口平坦的地势不一样,这凫江汇入凫湖的一段河床异常的陡峭,因为落差大,入湖的河水就像一道瀑布无时无刻不在冲刷着底下的湖床,日积月累下渐渐形成了一个宽且深不见底的湖中潭。
而这个位置刚好是整个凫湖最狭窄的地方,俯冲而下的江水得不到足够的缓冲会产生回旋,要是正赶上上游暴雨水流、水势激增,搞不好底下会出现超强旋涡,这时候别说小型船只就是大船过去都有可能翻覆。
加之潭中暗流汹涌,一旦船翻又大概率会被搅碎卷到湖底,最后不管是人还是船,所有的残骸都会随着湖底的激流奔向下游最终涌入大海消失无踪。
所以并不存在所谓的神秘力量,老李他们也不是查不出事情的来龙去脉,而是什么都被大自然打扫得干干净净,证据链不足只能不了了之,估计这也是老李没那么上心的原因,就算二编来查又能查出来什么?
不过以我对五〇三的了解,既然二编会接手这个案子,它应该没有那么简单,会不会真和什么鱼鬼有关?
当然,所谓的鱼鬼可能和那个村民说的有些出入,一些信息在传播过程中出现失真再正常不过,但事件本身未必就是无中生有。
看来还是得留下来再调查调查,至少要确定一下周围是否有伥猱之类的东西作祟,万一传闻是真的,这鱼鬼绝对是个隐患。
等我回到老爷庙,马村长他们已经祭祀完毕准备回家。
我赶紧上前询问:“马村长,我需要就近观察一下江口的水文,不知道能不能在老爷庙借宿一晚?”
“你也觉得情况和老李他们说的一样?”
他有些失望,旋即爽朗一笑,“没事没事,尽管住,缺什么就跟我说,有什么想了解的也可以问我。我们这一辈人和他们那些小年轻不一样,是生在凫湖、长在凫湖,没有人比我们更了解凫湖,哈哈!”
“我还真想跟您打听个事。”我拿出手机,点开那张石山的照片给他看了看,“您知不知道这座山大概在什么位置?”
他神情微不可察地一变,旋即极为坚定地摇了摇头。
“你肯定搞错了,这绝对不是我们这一片的山!我在凫湖生活了大半辈子,说句不客气的话,不管哪座山、哪泡水,只要我想去,闭着眼睛都能找到。”他断然道,“这样的山,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