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空灵、悠远像极了鲸鸣,我起初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但很快下一声又响了起来,然后是第三声、第四声……它们一阵比一阵急、一阵比一阵近,我终于分辨出声音竟是从湖底传来的,看方位就在离这边瀑布没多远的位置。
我第一反应是难道这就是饲养尸脑壳的人真正想引出来的东西?庞大的尸脑壳群其实也是“鱼饵”,将它们聚集到这些以特殊阵型排列的墓穴中是在“打窝”?又或者对方就是饲养者,眼下正是丰收时刻?
此般念头一闪过去,我赶紧退了回去,无论如何眼下都不是行动的时候,还是先把情况搞清楚再说。
幽鸣一声接着一声是越来越近,我不由屏住了呼吸。
很快水面之下出现了一连串黑影,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乍一看有点像鱼又有点像人,我一下想起了那位村民对鱼鬼的描述,心里直犯嘀咕,难不成这才是真正的鱼鬼?
突然,湖面的水一花,一颗人头蹦了出来。
我吓了一跳,不由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看还真是我眼花了,原来刚刚有人从水底钻了出来,他穿了一身黑泡在水里一动不动,反倒有些看不分明,就跟一颗人头独自漂在水面上似的。
因为距离也不算远,我一眼就认出那是一个年轻男人,他披散着海藻般的长发只露出半张脸,惨白惨白的别提多瘆人了,偏偏这时候他的同伴也陆陆续续浮出了水面,他们各个长发飘飘、脸色煞白,就那么一动不动地漂在那里,看得我直发毛。
一阵又一阵、不停回荡在矿洞中的幽鸣却没有停止,直到不远处有什么东西破开水面飞快朝这边游来,等离得近了我才发现那是一只尸脑壳,但和我之前见到的那些完全不一样,它不仅个头足有它们三四倍大,身上更是油光水滑像是打了蜡一样。
很快第二只尸脑壳也穿过古城游了过来,然后是第三只……我眯着眼睛极力分辨了一下,发现它们居然都是从对面悬崖上的洞穴中钻出来的,而且每一个洞穴也就只有那么一两只钻出来。
“这些尸脑壳不会都是吃同类长大的吧,之前涌过去那批吃尸体的其实是喂养它们的‘鱼料’?”我忍不住腹诽,“怎么跟养蛊似的……”
尸脑壳群越游越近,它们好似被对方发出的幽鸣蛊惑一头冲了过来,然后就跟公园里的观赏鱼一样甩着尾巴开始绕着他们打转,哪还有之前凶残的样子。
这让我有些怀疑他们口中发出的幽鸣要么是一种狩猎的讯号,要么就是控制尸狩的指令,不然这些尸脑壳不会这么听话。
尸脑壳一靠近,年轻人和他的同伴也动了,却是亮出了手里的利刃,直接将它们开膛破肚,随后也没有多余的处理,一人逮住一条就开始啃食。
鱼腥味加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我一阵反胃,是真没见过如此原生态的吃法,更何况这些尸脑壳本身就是以尸体为食,它们吃尸体、他们又吃它们,用阿箬的话说那是真的作孽……
想到这里,我心弦一动。
难不成他们和阿箬一样也因为某些原因不得不依靠疒气生存,所以才会用尸体喂养小尸脑壳,然后用小尸脑壳喂养大尸脑壳,一层一层将原本驳杂的疒气富集起来?
这样一想,我都有些同情他们了,可惜他们为了收集疒气不惜偷盗尸体甚至直接杀人取尸,受害者之众、手段之残忍简直比姜姹还要丧心病狂,果然应了那句话老话,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这群不知什么来头的神秘隐居者就这么默不作声地吃了半拉小时的尸脑壳大餐,眼瞅着地下湖的水位又开始回落,我有点沉不住气了。
好在此次“聚餐”已经接近尾声,被幽鸣吸引过来的尸脑壳无一幸免,全都成了他们的腹中之物。
吃饱喝足,为首的年轻人一声长啸,像是发出了撤离的讯号,所有人整齐地排成两列,就等他下一步行动。我本以为他们会重新沉入湖底,结果那人一个掉头非常干脆地朝古城游去。
其他人心照不宣地跟上,此时湖水已经回落了一小半,地下湖中的古建筑群重新露出水面,他们顺着那条穿城而过的水道径直游向城中湖,等游到玉骨神木下他们重新分散开,最后排列出来的阵型和悬崖上那些洞穴如出一辙,显而易见这才是石棺上鱼形纹饰的原型。
“难不成他们也有饭后活动,准备跳两段广场舞消消食?”
别说,他们排好阵型后还真围着玉骨神木跳起了舞,然而一看他们的动作,我立马打起了十二分精神——虽是浮在水中只有半张脸露在外面,他们的步伐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依旧如被某种神秘力量控制的傀儡整齐划一地被那看不见的丝线牵动着。
与此同时,年轻人口中吐出一句熟悉的、呢喃一般的语句:“轰剌个池嘛那嗬……”
“轰剌个池嘛那嗬!”
好似一颗石子扔进水里激起阵阵涟漪,他的话音未落其他人也跟着吟诵出声,众人的絮语和在一起如神秘的咒语从远古传来,回荡在肃穆的古城中久久不息。
那一瞬间我感觉自己好像又回到了过龙村,回到了那个惊心动魄的夜晚,甚至于恍惚中生出一种错觉,我只是过于沉迷游瑾他们的表演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现在梦终于要醒了。
可惜错觉终究是错觉,眼前的一切容不得我自欺欺人——穹顶的亮光似乎暗淡了下去,地下湖水位也正快速回落,因为落差加大,地下河的水再次化作白龙冲下悬崖,激起阵阵轰鸣。
玉骨神木下的舞蹈却还在继续,吟诵一阵高过一阵:“轰剌个池嘛那嗬!”
我一下惊醒过来,收敛心神一看,年轻人已经脱离队伍,独自朝玉骨神木游去。
甫一靠近,他一个猛子扎了下去,过了足足三分钟才重新浮出水面,手里多了一个方方正正的东西,以我的经验判断那应该是个玉匣子,可惜离得太远我根本看不清里面放着什么。
年轻人游到岸边,一只手轻捧玉匣,另一只手一撑非常利落地跳上了岸,我这才发现他裹在一件像极了泳衣的连体紧身衣中,一双腿又长又细哪怕他上身瘦削也完全不成比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