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利坚那场火终究还是蔓延到大陆，但这时国内外信息交流不发达，所以一开始只在留学生圈里面讨论，并没有大肆扩散。

    最主要的是，现在才2006年，依旧处在纸媒的黄金年代，互联网上面就算再闹腾，只要那些社会、时政主流媒体不下场，便生不出什么大乱子来。

    皮特周之所以反应迅速，是因为他在网上养了十万阴兵，但凡有点风吹草动，都能第一时间得到消息。

    而且由于公关危机处理了太多次，他也生出一种独特的敏锐，第一时间便感受到其中某些大手子搅动风云的身影。

    此时，南都传媒。

    副总编正在召集手下小弟开小会，几人围坐一圈，他扫了一眼，道：“消息发出去了？”

    有个小弟忙接话：“陈哥放心，三天前就已经办好了。”

    “没留下手尾？”

    “嗨，我办事，您还不放心吗？”小弟大言不惭地说道：“要我说，美国佬也是些蠢的，我刚把资料一发，他们自己就把真相脑补出来了，现在凌平已经被社会反h团体盯上，绝逼够他喝一壶的！”

    副总裁闻言，显然也是雀跃，嘴角翘了下，点点头道：“干的好，这个月奖金给你翻倍！”

    小弟脸色一喜，禁不住嘿嘿笑出了声，旁边的同伴都投来羡慕嫉妒恨的目光。

    这活也不难啊？这就奖金翻倍了？总编是真尼玛偏心！

    就在大家胡思乱想的时候，副主编又沉声提醒道：“这个事，大家都给我烂在心里，你们也不是菜鸟了，应该知道凌平是个什么样的人，真让他晓得是咱们在背后搞小动作……”

    他拉长语调，后面的话还没说完，一群小弟们俨然心中一凛，变了脸色。

    有人惴惴不安地问道：“陈哥，我听说那个周彦良养了好多水军，消息灵通的很，就算咱们不说，他真的查不出来吗？”

    之前那小弟鄙视了说话的人一眼，道：“老赵，你怎么跟个娘们儿一样墨迹？他在中国神通广大，还能在美国一手遮天？只要咱们把口风守紧，他能查出个毛啊！”

    老赵脸色一红，正要反驳，副主编却已经挥手打断，出声道：“行了，小赵这是老成持重，有此担心很正常，我把美利坚当做主战场，正是出于这样的考虑。

    不过小李说的也对，我们不能神化自己的对手，这样只会叫人杞人忧天，徒增烦恼。”

    他这样一拉偏架，下面的人也不好发作了，只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撇了撇嘴。

    顿了顿，副总编又继续布置任务：“等那边成了气候，就把消息捅到这边来，然后所有人抽身，绝对不可栈恋。”

    全场人面色微变，纷纷点头应是，显得讳莫如深。

    又闲聊几句，副总编便挥手赶人，不过还是留了三个人，那是他的绝对心腹。

    其余几人离开时，在门口都不约而同地回头瞥了一眼，神色中多有不忿。

    国外的任务交给心腹，国内的就交给他们这些人，偏心也不是这么偏的，可不是把人当炮灰吗？

    心腹中有机敏的已经察觉到众人情绪的微妙变化，忍不住建言道：“陈哥，这些人不足信，您可得多留几个心眼。”

    副总编抬了下眼皮，他早将下面人的小动作瞧得一清二楚，心里哂笑，面上却是无所谓。

    他把这些人召集在一起，从对凌平出手那一刻开始，大家就已经是一条船上的蚂蚱。

    所以他丝毫不担心下面人的忠诚。

    这都是这些年凌平铁血手段造成的后遗症，压根不需他多作赘言，无形的威吓远比明晃晃的威胁更加好用。

    “这些不需要你们担心，我自有考量。”副总编抿了抿嘴，淡声道：“国内那些人联系好了吗？”

    “已经联系好了，找了专门干这事的，绝对不会让人查到。”

    副总编点点头，道：“你办事，我向来是放心的。”

    这是突然有人插嘴，那人该是真正的心腹，所以言谈之间非常大胆随意：“陈哥，我有点搞不懂，凌平这人虽说凶名在外，但和咱们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平白招惹这家伙？”

    “唉！”

    副总编叹了口气，默了默，才道：“无他，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罢了！”

    闻言，这小弟有些坐不住了，音量拔高道：“陈哥，这……怎么可以这样，那……那不是把咱们当刀使吗？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万一哪天人家知道真相，锅可就让咱们背了啊！”

    他似乎想到什么，恍然大悟道：“我说上次凌平得奖之后，官方发声，大家纷纷改口，唯独陈哥你……你……”

    “唉！”

    他说不下去，用拳击掌，悔恨道：“陈哥，别怪我话说的直，你……你这真是走了一步坏棋啊！”

    旁边有人不服，立刻反讽道：“齐哥，你这可真就是那啥……何不食肉糜！那个凌平眼高于顶，不止一次贬低咱们报纸，你怎么不说是他先动的手？”

    “你啊……好歹出去看一看，咱们南都在国内就算不是no1，搁娱乐圈也没哪个敢惹，每年孝敬更是不少，偏他凌平逼事多，还对咱们人五人六的，现在已经有人传咱们是纸老虎，不想交保护费了呢！”

    齐哥脸色一变，他向来只负责撰文，倒是很少关注外边的消息，竟不晓得南都还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要知道他们报纸虽说不是专门的娱乐报纸，却也开设了娱乐版块，经常会写一些似是而非的花边新闻，且靠着在南边庞大的影响力，常常逼的那些明星们都不得不退让几分。

    后来不知道谁开的头，给南都交了一笔保护费，杂志尝到甜头，自此开启了变相的舆论讹诈之路。

    南都在南边一手遮天，这里又是国内娱乐中心，明星艺人常在这里边活动，加上他们日进斗金，给出去的只是一点小钱，所以也乐的花钱买平安。

    可这笔钱对南都来说，却是意义非凡，他们福利远超同行，有一大部分都是来自这些灰色收入。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如果因为凌平的原因，导致南都威信下降，进而影响收入，那也怪不得上边会有这么大反应了。

    听见这话，老齐也不做声了，说到底他就是个没节操的文人，谁影响到自己的五险一金，亲爹他都敢干一架。

    副主编见他冷静下来，这才开口道：“老齐，凌平树大招风，又不知收敛，朋友看着虽多，仇人却也不少，我敢动手，自然有所倚仗，就算事不成，也绝对可以全身而退。”

    闻言，老齐脸色才好看一点，但依旧很臭。

    副主编这时又道：“且此事不仅仅是受人所托，我也有不得不为的理由。”

    老齐眉头一皱，面露不解。

    只见副主编拉开抽屉，拿出一张请柬，放到桌上，缓缓道：“看看吧，这是腾讯那边发来的一份邀请，邀请我们报社在豆瓣上面注册官方号，方便来日发布新闻……”

    “豆瓣？”

    老齐一愣，还没等反应过来，旁边已经有人开始义愤填膺：

    “胡闹，真是胡闹，报纸是权威，是喉舌，怎么能入驻一家网站呢？那样咱们不成了那狗屁豆瓣的附庸了吗？”

    又有人问：“陈哥，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是给了咱们一家，还是其他家都给了？”

    副主编淡淡道：“市面上有点影响力的媒体基本都收到了邀请，我看腾讯那边是铁了心要办成这件事……”

    “嘶……”

    话音一落，众人无不悚然，有人不禁喃喃出声：“飘了，这可太飘了，他一个搞互联网的，真要一统国内舆论吗？他……他也不怕……”

    “不行，此事决不能让他们做成！”

    又有人有些担心地说道：“可是腾讯家大业大，豆瓣用户上千万，光靠咱们一家，可不见得能斗的过！”

    “千万用户很了不起么？”有人不屑。

    “难道不了不起？”有人无语：“咱们一期报纸，能卖一百万吗？”

    “呃……”

    众人顿时沉默。

    他们搞报纸的谁敢说一期卖出一千万，估计做梦都要笑醒。

    但是豆瓣却能轻轻松松让上千万用户看到他们想要人看到的内容，难怪别人在舆论战上怎么都干不赢凌平！

    沉默过后，有人却动了心思，问道：“陈哥，如果咱们在豆瓣设置了官方号，是不是也能借助他们的力量……”

    几千万用户啊，谁看了不眼馋？

    有人立刻嘲讽：“呵呵，你想趴腾讯身上吸血，小心人家反过头把你一口吞了！”

    “是啊，是啊，别看上面用户多，但内容都是免费的，都把新闻发上面，以后咱们还怎么卖报纸？”

    “最怕的是咱们一旦入驻豆瓣，南都的读者都会一骨碌涌进去，以后只知豆瓣，不知南都，那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

    一屋子人七嘴八舌讨论了半天，大部分都持反对意见，只有一小部分人沉默，也不知赞成还是反对。

    老齐脑子活泛，这时候也听出了副主编的无奈，瞥了对方一眼后，沉吟道：“所以这事儿是凌平的主意？”

    副主编摇头道：“我其实没有证据，但是豆瓣之前每一次动作背后都有凌平的身影，我绝不相信这一次他没有参与。”

    “而且这件事我私心也不赞成，别看现在人家说的千好万好，一旦上了人家的地盘，是生是死可就不是咱们能做的了主了。”

    老齐脸色变了变，道：“陈哥，同行们都是什么反应？”

    副主编淡然道：“已经有几家娱乐杂志注册了，现在成天在上面发明星八卦，拥趸倒也不少。”

    “呼……”

    众人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既然是卖弄风月的八卦杂志，那影响力肯定有限，但也不用这么紧张。

    副总编继续道：“其他的……自然都在观望，不过我看也有几家已经准备倒戈了。”

    “胡闹！他们难道不清楚唇亡齿寒的道理吗？”

    老齐有些愤怒了：“这两年网络大行其道，纸媒本就势微，再不抱团取暖，还一心搞内斗的话，来日怕是要没咱们的立足之地了。”

    副总编道：“这也很正常，因为里面大部分都是腾讯系的媒体，投靠豆瓣本就在意料之中。”

    闻言，大家又沉默了，不仅沉默还有点酸。

    以前媒体不说绝对公正，却极少有某某系之类的称谓，倒是凌平和腾讯这几年大洒金元，养了一些笔杆子在身边，方便同人干架，外人便把这些媒体统称为“腾讯系”。

    就说人家腾讯多有钱呐，光是老齐知道的一个同行，某家小报的小主编，现在都已经是鸟枪换炮，从奥拓换成了奥迪，有时开行业交流会，还天天停他车旁边，贼特么烦！

    副总编这么喜欢使凌平的绊子，未尝没有酸的成分在里头。毕竟圈子里几乎人人都拿了腾讯的钱，就他们家没有。

    虽说不差这点儿，但也关乎尊严啊！

    “这些人投不投敌，我压根不担心，我唯一担心的是其他人也会跟着见风使舵。”

    老齐斟酌道：“陈哥，你何不串联说项，只要把利弊说清楚，相信聪明人都会做出正确的选择，根本没必要和凌平硬拼……”

    副总编却是眼皮一挑，冷笑道：“老齐，你别把问题想的太简单，这次是你吃我，还是我吃你的大事，除了那些官媒之外，你觉得民间媒体谁有底气应付腾讯和壹心的双重施压？

    我们要不露点肌肉，别人又怎么敢跟咱们站在一起呢？

    不过这也是个机会，只要咱们证明有抗衡凌平的手段，那些不想被吞的同行们就不得不和我们站在一起，如果笼络住这股力量，何尝不能打造出一个‘南方系’呢？”

    众人闻言，精神一振。

    南都传媒一直想一统南方，只是力有未逮，现在外部压力一来，倒是给了他们一个绝佳的机会。

    难怪自家这次这么刚，原来是所图甚大。

    就在他们畅想未来的时候，突然有人敲门进来，是副总编安排盯豆瓣动向的心腹。

    “陈哥，不好了，腾讯那边说可以放开限制，如果报社不愿意开设官方号，各家记者可以入驻个人号，实名认证的那种……”

    “啊？”

    副总编惊了一下，但很快镇定下来：“呵呵，开设个人号有用吗？谁会有时间给他们打白工？”

    “总编，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件事了，那边会给钱！”

    “给钱？”

    “对！”

    来人擦了擦汗，道：“听说是搬的嘉禾的什么创作者收益计划，有保底工资，可以兼职，不过有绩效考核，按转发、评论给钱……”

    副总编闻言，脸色立刻大变。

    其他人倒是没有大的反应，但心思也不由活泛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