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你睁开眼,看看为师吧!”
墨渊抱着仿佛睡着的小熊,轻轻拍了拍,然而往日里活泼可爱的小熊如今再没能回应他的呼唤。
粗壮的功德金光从天空中洒向弱水河畔的师徒二人,封印擎苍与东皇钟七万年,保障四海八荒七万年太平的功德加身,
墨渊的修为咻的一声从准圣初期连跳两个境界,一跃到了准圣后期。若在开战时,便能有如此修为,那么即便擎苍手握东皇钟,他也能毫不惧怕。
只是…如此多的功德,却没能唤醒小熊,她是太累了,还是对他这个明明喜欢着她,却顾忌颇多,顾忌世人眼光不敢表达爱意的师父不满,
这才逃避着,沉睡不醒。
悲伤之下,墨渊的心越发冷冽起来,被小熊融化的心也迅速冷冻,他什么荣耀都不想要,只想要跟她待在一起,守着她。
“师父…十八他…”
“她睡着了。咱们回昆仑墟去,这里太吵,她会不喜欢的。”
墨渊紧紧抱住翅膀已然垂下来的小熊,仿佛怀里是他此生重若性命的珍宝,天族大败翼族,此时三位皇子正与翼族残兵交涉投降一事,
叠风只告知一声,便跟着师父,带着师弟们准备离开昆仑墟。
“十七,你长大了,是时候该回青丘了。”
墨渊看了一眼怀里的小熊,他的心仿佛被凌迟一般,痛不欲生,他珍视多年的宝贝就这么在他眼前没了声息,
而这一切,竟然仅仅是因为…一个青丘来的玄女!
何其可恶?!
而玄女,是司音带进来的。
“师父?您不要十七了吗?”
白浅连忙跪下,哭泣着跪行至墨渊身前,扯着他的衣摆,看向一脸悲痛的师父。
“十七,你长大了,是时候该回家了。”
墨渊说着,深深看了十七一眼,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让他心碎神伤的弱水河畔,他不是一个喜欢迁怒的人,可是…
小熊她何其无辜?!
“师父——”
白浅跌坐在地上,泣不成声,师父这是在责怪她,责怪她把玄女带上了昆仑墟,责怪她不够谨慎,轻易让离镜与玄女这对狗男女摸上昆仑墟,
师父…
“小五,既然墨渊上神认为你学成,便随着四哥回青丘吧?阿爹阿娘都很想你,难道你不想见见小侄女凤九吗?”
“想的。”
白浅抹了抹眼角的泪,踉跄着站起来,跟四哥白真离开了弱水河畔,
她此时心情复杂极了,恨玄女背叛,更恨那个救下师父的不是自己,若她也像胡花那样舍命相救,会不会…
师父眼里的那个人,就是她呢?
她看向弱水河里平息下来的东皇钟,胡花就是因为这东皇钟陷入沉睡的…
她暗暗下决定:七万年后,便由她来封印东皇钟。
或许那样,师父便会像看胡花那样,温柔地看向她吧?
“若你当真想要给你师父赔罪,不如等他消气以后,再让老凤凰陪着你走一趟吧。”
“嗯。四哥,你不懂,师父他…这次是不会原谅我的。”
白浅双目无神,心如死灰,师父最后那深深一眼,明明白白地拒绝着她,她知道,即便有朝一日,她也去封印东皇钟,师父也不会再多看她一眼。
墨渊带着一众弟子回归昆仑墟,才进入山门,便被下令封山,把昆仑墟挪移到昆仑山脉深处高空之中,重新发放了一批弟子令牌。
昆仑墟一众弟子都看出了师父这次是生了很大很大的气。墨渊把小熊放到床榻,摸摸她凌乱不堪,又黯然失色的小熊毛毛,
越发痛心不已。
“师父,您是不是不要十七了?”
叠风跟在墨渊身边时间最长,便斗胆猜测墨渊的心思,或许这中间不仅仅因为十七,更因为玄女。
“十七是青丘帝姬,狐帝幺女,如今学成下山,不再需要为师了。”
墨渊看向一众弟子,如果不是这些弟子进退有度,善恶分明,虽又是会因为善良而放纵了恶,但总体来说不失为大好男儿,
他一定会把这些人通通赶下山去!
“师父,若是这样,倒也不必换了弟子令牌,挪移了昆仑墟的位置呀。”
十六子阑不解的问,虽十七糊涂,又是个拎不清的,但是也不至于如此吧?
“十七把弟子令牌给了翼族皇子离镜,这才有了玄女偷盗阵法图一事。”
墨渊垂眸饮茶,敛去眼底的伤痛说:“司音明知天翼两族即将会有一场战争,却一意孤行,把令牌给了那离镜,导致玄女用弟子令牌进入到昆仑墟阵法之中,拿到了真正的阵法图。若非瑶光上神悍不畏死,带领素锦族引诱翼族十万将士,恐怕天族将士便全军覆没了!如此,你们还觉得为师的惩罚过分吗?”
“十七竟糊涂至此?”
听到此处,昆仑墟一众弟子纷纷义愤填膺,窃窃私语。
“若非顾及师徒一场的情分,为师该昭告四海八荒,将十七除名并将其诛杀祭慰死去的天族亡灵。”墨渊拿着茶盏,他本想念及师徒之情,脑海里却猛然浮现出小熊活泼的模样,他闭上眼,良久以后,恢复平静。
“叠风,你亲自拟草一份文书,昭告天下,昆仑墟十七弟子司音…在弱水河畔战死,尸骨无存。如此,也算为师全了与她的师徒缘分。”
“是,师父!”
叠风明白,师父这是在保全司音,不,青丘帝姬。就冲司音做的桩桩件件,说是投敌、内奸也不为过。
就没见过她这么糊涂的人!
墨渊挥挥手,让弟子们退下,看着满殿清冷,耳边仿佛响起了小熊活泼的一声又一声地喊他师父。
就没见过比她还要笨的熊。
墨渊撑着头,手掌捂住脸,泪水透过指间缝隙滴落到桌面,这是他此生唯一一次脆弱地流泪。
为他的逆徒,为他盛放在最热烈时悄然结束的爱…
东华得知小熊的噩耗,当即便从太晨宫一路腾云驾雾,紧赶慢赶地来到昆仑墟。
昆仑墟的大阵已然开启,非昆仑墟的主人不能打开,即便是他这个距离天道最近的东华帝君,也不能。
不多时,墨渊便开启阵法,让他进去。
东华来到正殿,看着失魂落魄的墨渊,勃然大怒:“怎会如此?你究竟是怎样照顾她的?!”
“我的错,没有保护好她。”
墨渊干净利落地把责任揽在身上,东华脸上的怒气才稍稍减弱半分,他缓和了语气问:“怎会如此?”
“生祭东皇钟本该是我的使命,不该是她的,她这傻乎乎的笨蛋,竟替了我!擎苍开启东皇钟是必然,可她未必没有为了挽回我的脸面的缘故,众目睽睽之下…”
墨渊懊恼地垂眸,给东华倒了一杯用昆仑墟灵米酿制的酒,折颜的桃花醉,他是不想喝,也喝不起了。
“究竟怎么回事。既然是你的使命,她如何能替?”
东华直直地看向墨渊,能让墨渊回来以后匆匆封闭山门,又牵扯到小熊,其中必有古怪。
“小熊这逆徒,做事冲动得很!一脚就把我给踢下去,猝不及防!”墨渊想起玄女对昆仑墟的所作所为,心里是恨极。
那时,天翼两族已经到了白热化阶段,擎苍见天、翼两族士兵伤亡惨重,只要打败他这个战神,便能赢下这场战争,便一意孤行开启东皇钟!
但凡天族这边能压制翼族多一些,擎苍也必然会顾忌三分,如此想着,他便越发地气…
“我这次连折颜也气了,只是一想小熊是他带来的,才稍稍遏制住去揍他一顿的冲动。可是司音,我不想与他再有牵扯。”
这时候,东华直觉接下来的话,与小熊受伤有关,便给墨渊倒了一杯酒。
“若非司音非收留玄女不可,若非司音把弟子令牌给了离镜,阵法图便不会被盗!多年前,我便用阵法隔开,放置真正的阵法图,非持有昆仑墟弟子令牌不能进入阵法。就这,阵法图还能被盗,你说…我能继续留下司音吗?”
“呵呵,墨渊,此事若传开来,你与昆仑墟便成四海八荒的笑话了!翼族进出昆仑墟竟如无人之境,何其可笑啊!”
连一份阵法图都不能好好保管,如何守护四海八荒?好在知情的也就那几个,谅他们也没胆子说出来。
墨渊苦笑:“是啊,我已经是个笑话了。连心爱的人都护不住,我怎么就不是笑话呢。”
“别自责了,翼族惨败,离镜是个识时务的胆小鬼,不会说出来的。”
至于玄女,那不过是个背叛者,人人得而诛之!
“你来,总不会为了安慰我吧?”
墨渊心中所有复杂的情感收拢起来,平静地看向东华,这个太晨宫的帝君。
“父神……”
东华把一切告诉墨渊,良久,墨渊才放下茶盏,点了点头。原来父神已然筹谋好一切,他守护四海八荒,是施战之神,而弟弟则是下一任天君!
“既然父神有此绸缪,也好。”
“我想见见她。”
东华说出来昆仑墟的最终目的。若一开始便提出见她,墨渊必然是不肯的。
“见吧。若她醒着,也是想见见你的。”
小熊是个活泼可爱的性子,东华又是她的朋友,她会愿意见他的。墨渊没有阻拦,只点了点头,带着东华往后殿走去…
…
一场天、翼大战过后,瑶光上神重伤濒死,被接回到虞瑾宫闭死关,墨渊上神封闭昆仑墟不再出世,而玄女则成功地享受虚荣带来的好滋味,踩着无数人的鲜血坐上翼后的宝座。
素锦一族虽没有灭族,却也元气大伤,嫡系只剩下一个三百岁的小女娃娃,被天君接到了天宫,认作义妹,交给大皇子天妃乐胥抚养。
“……从今日起,你便是本君的昭仁公主了。”
“是,素锦领命!”
胡花听不见这些人在说话,只看着小小的女孩儿被接进天宫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虎狼窝里,看着天君眼里满满的算计,看着小姑娘毫无防备的清澈眼眸,
心底暗叹素锦族着实惨烈,全族上下,老老少少,因为一个野心勃勃的玄女,因为一个糊里糊涂的白浅,竟落得个即将灭族的下场,可怜的小女娃娃才几百岁,就已经孤身一人,
她觉得这一切是那么的光怪陆离。她能看得见金莲,而金莲却见不着她,也好在他们俩没打照面,要不然得多尴尬。
只是不知道为何,东华带走金莲的同时,她也不由自主地被带走,这才来到九重天。
从前有师父护着,便觉得到处都是一片祥和,原来这祥和背后,竟然是一个又一个的算计,步步杀机。
而师父,是否早早就已经入局了?明明他不是如此鲁莽的人,却一副说话不经大脑,做事全凭心意的样子,最明显的便是大紫明宫救十七与九师兄那一回,
师父竟只想到了硬闯!
明明活了几十万年的神仙,竟不如她这个女娃娃想得周全。直到她为师父化解死劫,才明白过来。
原来白浅便是诱导师父一步一步迈向死亡的契机,而师父也在这其中一步步被降智了。若没有她,如今师父该是生祭了的。若没有她,师父早就闯大紫明宫,与翼君一战救下十七与九师兄,
然后翼族便名正言顺地立刻起兵反叛,一丝一毫都不留给师父养伤的机会,只能被迫带伤上战场。
若没有她,司音便是最小的弟子,司音既不可能早早晋升上仙,或许还要师父帮忙渡天劫,如此伤重…或许已然不是九死一生,而是十死无生!
替师父挡下死劫是她心中所愿,她有系统加持是死不掉的。况且这件事,至少让她看清楚了自己的心,或许擎苍说得是对的,她早已喜欢自己的师父,
只是年少无知,这才忽略到那日,她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面目来面对师父,
或许…
他会咬牙切齿的怒骂她是冲师逆徒吧?看着师父一如既往地对她好,为她昏迷不醒而悲痛,
她的心也不好受。
不!
师父或许不是在伤心,他说了那么多她听不到的话,其实是在昆仑墟里大发雷霆呢。他会不会在责怪她这个胆大包天的冲师逆徒,
然后暴怒着骂师兄们?
左右她现在的身体灵力耗尽,一身护体灵力被那东皇钟封闭时的震荡给打散,想要恢复身体内的灵力循环,恐怕还得很久很久。
若非她的灵魂强大,又有系统加持,恐怕这次真的就死翘翘了。
罢了!
多说也是无用,不如就这么着,在天宫里游荡游荡,挖掘多些天宫的惊天大瓜吧,等时机到了,她自然而然就能回到身体里了。
“姨姨,你怎么一个人站在这儿?”
胡花此时正站在宫道中央,心里正盘算着该不该去东华的太晨宫落户安家,袖子就被人扯住,她回过神来看向来人,
咦?
是那个可怜的小女娃娃啊?
“你能看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