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谷米怎可比黄金
作者:兵围城下   称皇最新章节     
    李春贞耷拉着脸,从文渊阁出来。
    刚刚被萧牧给敲打一番。
    要给宁亲王回来办接风宴,又要给前线打仗的将士们进行犒赏,还要拨出银子来抚慰刚收复失地的灾民,又要拿钱去给鲁东旱灾地区赈灾,以及维持整个大周正常运转的基本费用。
    数不清的重担,压得户部几乎喘不过气来。
    身为户部尚书的李春贞,真的把所有能想到的办法全给想了,可僧多粥少,银子就那么些,给了这个,必然就亏待了那个。
    可偏偏哪一项开支的银子,都不能省。
    这才是最要命的地方。
    李春贞愁的恨不能辞官回乡,再也不管这个烂摊子了。
    事情不顺心,火气素来又大,如今挨了萧牧的斥责——其实也算不上斥责,萧牧自然用他所在的位置去看问题,他要关心的问题是事情要解决的结果,至于如何解决问题,则是李春贞的事情。
    二人说到底都是为了大局考虑,只是问题出发点不同而已。
    萧牧说的话有些直白,李回轩又是一个一点就炸的脾气,也就是因为面前是萧牧,他才不好意思回怼,若要是华亲王,或者太子这些手底下不干净的人这样说他办事不用心,他高低要拐弯抹角回怼几句。
    但心里总归是不舒服的,你什么都不做,你知道事情有多难办!
    出来文渊阁,小厮给他系披风,系了好久也没有系好,气得他一把夺过来,自己胡乱系了两下,一甩披风离开。
    一切都被门后的萧牧看在眼里。
    萧牧目光如鹰一般锐利,面无表情地凝视着李春贞离去的背影。
    董仪和以为萧牧对李春贞的无礼生气了,赶紧道:“李春贞性情耿直,还望殿下不要放在心上。”
    “孤何曾生气于他。孤深知他的为人,也知道事情有多么难办。孤理解他的难处,也希望他能够理解孤的难处,总不能因为事情难办就不去做……总会有办法的……”
    萧牧目光怅然,转身进了里面。
    ……
    李春贞回到户部衙门,大堂内传出噼里啪啦拨弄算盘的声音,震耳欲聋。
    户部的两个侍郎亲自核算开支,其余所有堂官都亲自上阵,各司其职,克扣了一切可以克扣的银两,如皇亲贵戚们的开支,已经由缩减三成增加到了五成,现在还不够,正在计划增加到七成。
    “不成不成。”
    李春贞听了左侍郎继续扣减皇室开支的想法,连连摇头。
    “咱们户部衙门把人得罪光了,你不怕那些皇亲找咱们的麻烦?”
    “不是还有摄政王……”
    李春贞冷笑一声:“到时候要是真出了事,你还指望摄政王给咱们说话?人家和那些皇亲才是一家子,萧家人自然要帮萧家人说话!”
    “摄政王还是主张风风光光地办接风宴么?”
    李春贞将茶一饮而尽,叹道:“其实也怨不得他,毕竟这牵扯到太多的事情,办好这个接风宴,其实也是为了将来打算,至少不至于让摄政王落人话柄。他在那个位置上,也难啊。”
    “所以这件事才是头等要紧的。”
    “只有这件事情让摄政王满意,其他的事情,才会有回旋的余地。比如再想点儿办法抠搜出些银子应急,摄政王才会站在我们这一边。”
    “既然如此,自然当先把所有的银子,都尽量用在给宁亲王接风上面。”
    “总得有个轻重缓急嘛,另外你在给鲁东藩库下个文书,让他们把所有的余银都用来向邻省买粮赈灾,本官会会以内阁的名义,给临近各省下达公文,不许他们私自提高粮价,更不许弄什么利息,让鲁东尽管放心去购粮赈灾。”
    “是。”
    话音方落,外面突然一阵嘈杂。
    只见好几个个灰白头发的老王爷,公然闯进了户部衙门,其中一个年岁最长的高声叫道:“李春贞,你给本王滚出来!”
    李春贞趴在窗户前向外看去,吃了一惊,那四个王爷,都是庆熙帝的堂兄堂弟,大多都是当年随先帝还有庆熙帝南征北战的老将,连庆熙帝都不得不礼让他们三分。
    年纪最长的康亲王,当年庆熙帝还是睿亲王的时候,曾经率军南讨三夷,中了埋伏,是这位康亲王一路护持,耍着一口宽刃刀,斩敌将首级三十,负伤着数不胜数,活生生给庆熙帝杀出一条血路,让庆熙帝死里逃生,而他如今年近花甲,身上伤疤依旧没能消除,那张刚毅的脸上,有一道斜划过整张脸的刀疤。
    庆熙帝一直礼待他如同亲长兄。
    他身后的荣亲王,明亲王,和亲王,也都是当年为大周江山立下汗马功劳的,只是后来庆熙帝效仿宋太祖“杯酒释兵权”,将兵权牢牢把握在自己手中,并承诺用双倍的规格来赡养这些亲王们。
    李春贞脸色铁青,必然是因为克扣了他们的用度,这些亲王不乐意了,竟然仗着庆熙帝礼敬他们,直接闯到了户部衙门来。
    他心里暗自叫苦,明明这件事情是雍郡王授意的,结果最后的恶人,还是自己。
    “李春贞,是条汉子你就给本王滚出来!别让本王闯进去!”
    康亲王是典型的粗犷大汉,若非穿着亲王的制服,不知道的必然会以为是哪里的屠夫,谁能看出竟然是一位皇亲国戚。
    听着外面几个亲王骂骂咧咧,李春贞叹了口气。
    看来不出去给他们一个说法是不行了。
    李春贞整理了一下衣服,长呼一口气,走了出去。
    几个亲王见李春贞真的走了出来,而且昂首挺胸,先是一怔,接着更加恼怒,上前将他围了起来,瞪着眼睛,一副要活吃了他的表情。
    “给几位王爷请安,不知王爷传唤李春贞,有何要事。”
    康亲王喝道:“李春贞,你也是朝廷的老臣了,我们这些王爷都是什么身份,你不会不知道,你怎么敢克扣我们的用度!”
    其他三人帮腔道。
    “就是!我们是皇亲国戚!之前因为打仗,为了国家,我们受些苦,这是应该的,如今眼看着就要不打仗了,为什么不仅不恢复我们原来的用度,反而克扣的更厉害了?”
    “你还不如海易川呢!至少海易川没让我们吃不起饭,买不起人参!本王告诉你,本王的儿子可正病着呢,要吃人参!就因为你克扣了我们的用度,我们现在连人参也买不起了,将来要事出了什么事,本王拿你是问!”
    几个亲王说来说去,闹来闹去,其实就是一个意思。
    国家缺钱,你们有的是办法去捞钱,找百姓,找商人,找官员,都行,凭什么就盯着他们没皇亲贵戚不放?
    他们不明白事情的难处,只会从自己的一时得失来考量。
    比如这位康亲王,一个月的用度,可以养活一个县百姓的生计……
    如果再不节制这些皇亲的奢靡用度,大周早晚是要亡国的。
    可惜他们永远也不会明白,总觉得别人日子过得好,自己一定要比他们更加奢华,过得更好,才会更加有面子。
    李春贞强忍着心中的怒火,心平气和对众位王爷们道。
    “诸位王爷息怒,这都是内阁下的公文,都是集议出来的方案,否则李春贞就是有一百个头,也不敢克扣诸位王爷们的用度啊。如今朝局艰难,东南打仗要花钱,鲁东大旱要花钱,处处都是花钱的地方。您诸位瞧瞧李春贞头上的白头发,就当是为了大周江山,咱们有钱出钱,有力出力,行吗?”
    “你少在这里说这些大道理!”
    康亲王嚷道。
    “战事不是我们挑起来的,天灾也不是我们降下来的,凭什么单单克扣我们的用度?”
    “就是!感情你们这群书呆子大臣们,吃着朝廷的俸禄,存心要让我们不好过!”
    李春贞一脸不敢相信地看着几位王爷,忍不住道。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李春贞要不是感蒙皇上知遇之恩,根本不会去管这些破事!明说了吧,给百姓加税,这几年百姓不堪重负,加了税就会造反。克扣官员的俸禄,就是全扣了,也还不如省出来你们的一半。克扣你们的用度,无非是让你们一顿十只鸡变成了五只鸡,对于您们来说,根本就无关痛痒。除了克扣你们的用度,再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这都是内阁集议过后,摄政王点头了的,你们找我李春贞没用。”
    李春贞神情严肃,义正言辞吐出这一番话。
    康亲王起的勃然大怒,到底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体格就是比李春贞一介书生要好,他飞起一脚,将李春贞一脚踹翻在地。
    李春贞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瞬间眼冒金星,躺在地上,浑身发软,想起也起不来了。
    康亲王也是一是大怒,见李春贞成了这副样子,心里也有些话怕了,带着几个亲王离开了衙门。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很快,萧牧便知道了康亲王公然殴打朝廷大员的事情。
    岂有此理,还敢打我的人!
    他忍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