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德有心求法,孙宇和无意传经,两人是你求你的,我说我的,真可谓是驴唇不对马嘴。
前文说过,吴德行商近千年,与之谈话的,必是多如牛毛,什么样的人该用什么方法来应对,他的心里都是明明白白的。
由他总结,类似于孙宇和这一类人,看上去好像油盐不进,实际上只是尚未找到他的突破口,一旦找到了,他必会变得如同掌中玩物一般,予取予求。
由此,吴德打算趁他尚未想走,试图以话语一点一点的,撬开他的心防,从而寻找到他的突破口,将他彻底拿下。
吴德的这点小九九,哪能瞒得了孙宇和?
从他的表现中,便已感受到他对自己图谋甚大,可以算作敌意的一种,孙宇和没有丝毫犹豫,直接以因果权能,悄悄的查看了他的过往因果。
于因果中,他是吴家第三代家主,且也是吴家于大界之外行商的秘密谋划者,因是没有穿破空间壁障的术法,才致使他的谋划,至今未成现实。
勘破了这一点,孙宇和当然不会教他。
孙宇和从小由两位元帅照看,所接触的,多为报国护民的兵士,因此,自然会受到他们的感染,形成比较稚嫩却纯粹的三观。
相对于商人的有利可图,则必不较其风险,兵士则更多的选择守护,选择将风险抵御在国门之外。
因此,倘若不是为了寻找亲人,孙宇和是绝对不会到这千灵大界来趟浑水的,毕竟他最初的修行愿景,只是为了探究最后的真相,与自己无关紧要的人,为了某种利益打生打死,从来都不在他关注的范围之内。
今已入大界,亲身感受了它的浩瀚无垠,更让他觉得,他以前的想法尤为正确,有此守成之思,吴德那种妄想去大界之外行商的谋划,于他而言,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支持的。
那种在先天知玄里,都无只言片语的去处,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极为可怖的危险,商人重利,孙宇和实际上也有点爱财,可为了钱财,不顾可能会给大界带来灭顶之灾的事,他断然不会去做,甚至觉得想也有罪。
所以,吴德实际上就是在浪费时间,即便孙宇和真的对他改变了看法,出于对未知的谨慎,他也还是不会教他破空之法,甚至于会反过来,将他带在身边,以做看管。
不难看出,若仅只是为了这件不可能的事情,孙宇和当下可以选择扭头就走,毕竟他已经完成与独臂男子的临时口头约定,给过吴德机会了。
可他不仅没有走,还与吴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以至于后者错误的以为,他所给的机会仍还有效,只是他自己的诚意未到。
作为因果河主,孙宇和是很珍惜每一份因果的,因此,对于与因果难解难分的缘分,他也是格外珍惜。
应该说,正是因为他重视缘分本身,才使得从来不曾择选主人的因果河,破天荒的择他为主。
他与独臂男子那莫名的缘分,实际才是引起他当下纠结不已的根本原因。
缘分与缘份是不尽相同的,前者指的是机缘巧合,后者则注重所谓命运的安排。
自信不惧命运的孙宇和,对缘份保持着敬谢不敏的态度,可要说起缘分,他便不得不在意,来大界的几个重要原因,其一便是找回亲人,而所谓的亲缘或者是血缘,恰好就属于缘分之内。
他要找回的五个亲人,有两个曾伴他成长,另两个则是女人,唯一一个既是男人,也从未与他见过的,便是他的亲爷爷—孙星海。
这个孙胜闭口不提,太爷太奶想起他就皱眉的男人,是孙宇和一直都为之好奇的存在。
华国的官方资料里,他是个顶天立地的军中悍勇,也是个以力胜智的兵士典范。
十二元帅对他的评价,无一例外,全都是天生兵王!
独臂男子会不会是孙星海?孙宇和更倾向于不会,否则他难以想象,到底是什么样的苦痛,才能把一个元帅公认的天生兵王,变成如今这种模样。
坏就坏在,他的倾向是否正确,并没有实际的意义,对于一个根本就没有见过的亲人,仅凭借想象,恐怕是永远都不能想的出,他具体应该是个什么样。
由于这个原因,孙宇和才会生出纠结,才会反常的不想轻易离开。
从表面上看,他是在与吴德说话,可在他的心里,却一直期待变数的降临。
他需要一个证明,或者说是一个契机,让他可以借之判断,到底要不要对独臂男子使用因果权能。
眼看着才认的兄弟,看在自己的面子上,与吴德谈的有来有回,自觉插不上话的独臂男子,悄无声息的走到了昏迷的孙殅身边,蹲下身体,轻轻的拍着她的脸,试图将她唤醒。
此刻的孙殅,正处于一个举目皆是孙亦柔的梦幻之中,拼命的向那些孙亦柔道歉,那些孙亦柔本就是她的意识之一,自然会原谅她,并将她紧紧的拥入怀中,以做安慰。
如此美梦,孙殅岂能轻易醒转?独臂男子拍打之下,有两行清泪自其双目流出,看上去实在是可怜。
见状,本就心疼义女的独臂男子,不再拍打她的脸,而是让她继续沉睡,至于他自己,则是去捡起了被丢在地上的断镐,想看一看能不能修复。
与吴德正说话的孙宇和,瞥见独臂男子明明只有一只手,还妄想修理断掉的铁镐,顿觉机会来了。
顾不上失不失礼,孙宇和急匆匆的跑到独臂男子对面,不由分说的抢过他手里的镐柄,又弯腰捡起地上的镐头,然后蹲下身体,开始修理。
独臂男子瞧他如此,不好意思的说:“只弟还是去谈话吧!我自己能行的。”
好不容易才等来的机会,孙宇和岂能任由它从手上溜走,一边拆除断掉的旧镐柄,一边装作不经意的说:“兄台独臂,如何能做的了这种活,还是由我来弄,比较稳妥一些。”
听他嘴上说的不太好听,行动却很暖心,独臂男子挠了挠后脑勺,轻笑道:“兄弟原还是个热心肠,那便麻烦你了。”
提起热心肠,孙宇和敏锐的找到了他想要的契机,佯装随意的说:“我这算的了什么,想我父亲,那才是真的是热心肠,经常性的帮助受苦人,还喜欢义务劳动,与他一比,我只能算是小巫见大巫。”
他这么一说,独臂男子总不好闷声不说话,稍微想了想,笑着说:“兄弟讲这个,我这也有一个,是我老家的儿子,他那时年纪尚小,却极为乐于助人,为此,我还说过他几次,劝他先照顾好自己,要量力而行。”
从独臂男子的话语里,孙宇和听到了想要的关键词,仍装出随意的口吻,试探道:“听兄台的说法,似乎不是本星人,不知是什么仙山妙土,能生出兄台这样的妙人?”
独臂男子本也不打算隐瞒,听他问来,笑着作答:“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地方,说起来算是沾了某人的光,兄弟应该听说过孙宇和,我那故土与他那蓝星恰好同名。”
手上的动作明显陡然一顿,孙宇和定了定精神,压下过早涌出的情绪,以开玩笑的语气说:“兄台,说不定那蓝星与你故土本就是一个地方,你没有去看一看的想法吗?”
独臂男子挠头尬笑:“兄弟莫要胡言,我那故土可生不出孙宇和那般英雄,想来只能是同名,去了恐也只是自取其辱。”
硬是用手扯出了卡在镐头里面的断柄,随便一丢,孙宇和半开玩笑道:“兄台何以断言,你故土不生孙宇和?”
独臂男子喟然一叹,语气沉重的说:“兄弟有所不知,我那故土怕是倒霉催的,被别人给封印了,属于无灵之地。”
越听越觉得像,孙宇和小心试探:“或许那蓝星原本也是无灵之地,也不是没有可能啊!”
独臂男子闻言一笑:“呵呵呵!兄弟凭心而论,可能性能有多大?”
没料到他会反问,孙宇和稍愣了一下,轻声说:“许是没有,许是半数,许是必然,这哪能是定数呢!”
独臂男子又挠了挠头,笑道:“兄弟这么说,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怕气氛又沉闷,孙宇和紧忙道歉:“是我唐突了,兄台莫怪啊!”
独臂男子并未生他的气,奇怪的问:“兄弟好像很关心我的故土啊?”
晓得他已生警觉,孙宇和淡笑道:“有吗?应该说是我很关心兄台,萍水相逢,能如此投缘,实属不易,不得不加以珍惜。”
独臂男子听他说的还算有理,轻声说:“兄弟惜缘,我也不致跌份,不若兄弟告之令尊名号,也好让我遥遥祝福于他。”
明白关键的时刻到了,孙宇和吞了一口唾沫,认真道:“家父孙胜,子小孙,月生胜,算是农民。”
独臂男子闻言兴奋,激动道:“这可真是巧了,不是我占兄弟便宜,我那儿子也叫孙胜,与令尊恰是一样。”
心中已觉得大差不差,孙宇和谨慎的补问道:“兄台可否告知令尊令堂的名号?”
独臂男子对天空遥遥一拜,开口恭敬道:“我父亲姓孙名震天,母亲姓甘名潇潇。”
眼眶瞬间泛红,孙宇和结结巴巴的确认道:“兄台…不对…您是不是姓孙名星海?”
独臂男子刹时间面露惊色,紧张反问:“兄弟怎会猜到我的名字?”
激动的哭了出来,孙宇和的嘴里像是塞满了一样,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孙星海当即着急道:“兄弟怎么如此激动?莫不是被灰迷了眼睛?”
嚎啕大哭的孙宇和,听他如此问话,哩哩啦啦回应:“我这是哭,不是被灰迷了眼。”
孙星海不明白他有什么好哭的,又急声问:“是我说错什么了吗?”
气的打了自己一巴掌,孙宇和抽泣道:“不是你说错话,是我自己不是个东西,竟然忤逆不孝!”
孙星海连连摆手,急声:“兄弟之间,何来孝敬一说?”
见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孙宇和直接跪在他的面前,大声喊:“爷爷!!!不孝子孙给您叩头了!!!”
喊罢,他一口气,哐哐哐的磕了十个响头。
孙星海当场懵逼,站在不远处观望的吴德惊丢了下巴,早已经躲得远远的因果河,则是一脸苦相。
待孙宇和磕头已毕,仍是跪着不敢起身,孙星海的脸上慢慢的浮现出不相信,急声问:“兄弟是在与我开玩笑吗?怎么可能会发生这么巧合的事情?”
孙宇和擦了擦自己的眼泪,语气平缓,铿锵有力的回答:“爷爷当面,宇和不敢撒谎,若是不信,可随宇和去蓝星看看,一切便会明了!”
孙星海惊的往后倒了半步,忍不住大声问:“你说你是谁?”
见他如此,以为他是不高兴了,孙宇和跪的笔直,正声回答:“是孙儿无礼,应该先行告知,孙儿的大号是孙宇和。”
孙星海瞳孔放大,急问:“难道你就是东天大域的那个孙宇和?是我才与你说过的那个孙宇和?”
不知他为何如此,孙宇和点了点头,认真说:“爷爷,正是孙儿。”
孙星海用力的掐了一把自己,同时愣声道:“这也太突然了!我莫不是在做梦吧!”
瞧出他已有点相信,孙宇和笑着说:“与爷爷初见,我便惊觉与爷爷有缘分,没曾想,果真没出我所料,竟是缘分中最难得的血缘。”
孙星海如坠云里雾里,纠结了一会儿,不好意思的说:“我还是不太敢相信,你能告诉我更多的信息,来帮我相信你吗?”
闻听此话,孙宇和眼珠子一转,轻笑:“爷爷是想考我?”
孙星海挠了挠头:“你可以这么理解!”
孙宇和有点不好意思,略带撒娇:“孙儿知道的太多了,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说呀!”
孙星海不忍他为难,轻声问:“我问你答,行不行?”
高兴的点了点头,孙宇和志气高昂的回应:“请爷爷尽管问,孙儿必不露怯。”
孙星海决定先从简单的开始,随口问:“蓝星有几个国家?”
明白他的意思,孙宇和认真回答:“在爷爷那个时候,应该只有华国与米利安邦国。”
孙星海听他竟真的知道,追问:“我父母是做什么的?”
晓得已过一关,孙宇和得意的回答:“太爷爷是华国大元帅,太奶奶是华国第四元帅,两人与其余十位元帅一起建立了华国军政府,戡乱之后,太奶奶让出了维扬省军长一职,随太爷爷一起居住在盐正省,太爷爷则是担任盐正省初代军长。”
孙星海站到他的近前,做最后的确认:“你奶奶是谁?你见过没有?”
面上有些忐忑,孙宇和坚定的回答:“我奶奶是戴兰婷,我从未与她谋面,只是听说长得很漂亮。”
孙星海已经开始有点颤抖,忍不住问:“你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直直的盯着他看,孙宇和满脸都是期待:“爷爷,我是您的亲孙,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家里的事情。”
唯一的一只手,已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孙星海眼含热泪:“能知道这些我从未告诉过任何人的事,你八成还真是我的孙子。”
不忍爷爷太过伤情,孙宇和故意调皮道:“不是八成,是十成,除非我奶奶对您不忠!”
孙星海被他的话气的眼眸大动,抬气斥道:“我大嘴巴抽你,你信不信?竟敢在我面前编排你奶奶!”
孙宇和嘿嘿一笑,倔道:“是您先质疑我的,就不允许我也质疑质疑?”
孙星海终究没舍得,放下手,没好气道:“你这小子,脾气还挺像你爸,快起来,男儿膝下有黄金,不要轻易下跪。”
依言照做,孙宇和才起身,便是一句:“天地我都不跪,唯有父母,以及他们的父母,再延伸到他们父母的父母,除此之外的,我从来都没有跪过。”
孙星海略一估算,呵呵笑道:“好小子,就这都有十多人了,你跪的还嫌少啊?呵呵呵呵!”
挠了挠后脑勺,孙宇和讪笑着说:“爷爷,孙儿来这里,纯属意外,可却仍能与爷爷相遇,可见,真亲之间,必有联系,如此,孙儿跪亲人,不也是很合理嘛!”
孙星海看着这个比自己还高一个头的大小伙子,摇头笑道:“在这一点上,你不像你爸爸,他那个笨嘴拙舌的,若是被我这么调侃,只会咧着嘴笑,哪像你,竟还能与我辩论。”
瞧他摇头,孙宇和故意问:“孙儿惹爷爷不高兴了?”
孙星海放声大笑:“哈哈哈哈!我怎么会不高兴呢?宝贝孙子找到我这里来,故土就在东天大域,这哪里有让我不高兴的事,若是能找到你奶奶,我就更加高兴喽!”
看他终于笑得欢畅,孙宇和适时的问:“爷爷可有奶奶的消息?”
孙星海扭头看向他:“当然有一些,你想听吗?”
孙宇和认真的点了点头:“找奶奶也是孙儿一个心愿,怎会不想听?”
孙星海叹了一声说:“这话可有点长啊!”
孙宇和咧嘴一笑,坚定道:“只要爷爷愿意说,孙儿都愿意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