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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见自己爷爷的心情明显愉悦起来,孙宇和的内心里,陡然生出的对他自己的那股奇怪的恨意,逐渐开始缓慢消退。
受爷爷的情绪变化影响,孙宇和以很认真的语气,向爷爷轻声询问:“爷爷,说到现在,我大概已经了解了你过往的一些经历,按照我的猜测,你多半应该要说关于奶奶的消息了吧?”
听孙子如此一言,孙星海的语气也肃穆了一些,不答反问:“阿和,在说这个极其重要的消息之前,我必须得弄清楚,你到西卜小域,到底是来干什么的,真的只是去骂戴家康吗?”
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孙宇和压下又起的疑心,老实回道:
“爷爷,我确实是因为不满戴家康的叛变行为,才来西卜小域的,之前之所以告诉你是去骂他,纯粹就只是谨慎行事罢了;
孙儿在东天大域地位比较特殊,反道战争我来的比较晚,但又在短时间之内,达成了相对重要的战果,因为这个战果,我与那五反军的统帅,在指挥地位上已然平起平坐;
又因为他是我的妻兄,我是他的妹夫,使得我于公于私,都与反道大业难以做切割,注定要成为五反联盟的中坚力量;
由是这个背景,戴家康的那篇狗屁文章,明面上,是背弃大界原住民,实际上就是在与我们五反联盟,与我孙宇和对着干;
孙儿自认为自己的气量并不算狭小,可令孙儿无奈,让孙儿遇到了这种上赶着找死的人,因此,已由不得孙儿大肚能容;
此番来西卜小域,孙儿只给他准备了两条路,其一,公开否认那篇狗屁文章,效仿五反联盟,自西天大域掀起反道师山战争,其二,孙儿直接送他化道不存,另择贤良与孙儿共谋大业。”
这一番毫不遮掩的回话,听的孙星海已有些瞠目结舌,缓了一小会儿,才说道:“你这小子,好大的野心!这应该不是老头子教你的吧?”
孙宇和诚实的点了点头,仍老实道:“太爷爷确实没有教孙儿这些,他从骨子里就反对这种事情,若是他在,孙儿不敢如此行事。”
冷不防从自己的亲孙子嘴里,听到那种话语,孙星海脸色一黯,沉声问:“他们都不在了吗?”
孙宇和一时不察,点了点头回了句:“是不在。”
已有泪自双目出,孙星海语重心长的忽然说:“阿和,千万千万要孝顺你的父母,疼爱你的孩子,别学爷爷,做个上不能事父母,下不能护娇儿的混蛋!”
及时反应过来的孙宇和,连忙急声辩解:“爷爷,你误会了,其实…”
摆摆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孙星海以悲切的语气说:“不,你不用说了,即便你太爷太奶,临终前说过原谅我的话,我也不能原谅我自己!”
瞧他如此激动,怕说出实情,反而会更加让他悔恨不已,孙宇和只好乖巧的顺着他的意思说:“孙儿谨记爷爷的教诲,绝对不会辜负父母妻儿。”
抬起手,用袖子揩了揩脸上的泪,孙星海直视着孙宇和的脸,认真问:“阿和,你刚才的话语里,我还听出了一个问题,实在是不吐不快,你愿意让我问吗?”
孙宇和赶紧恭敬回应:“爷爷是长辈,训教孙儿是天经地义的事,孙儿不敢不允。”
见他乖巧,孙星海语气软和了一分,直声问:“你说你是王朝辉的妹夫,对吧?”
孙宇和诚实回答:“是的,孙儿确实就是。”
得到证实,孙星海不高兴的问:“你喜欢娶个祖宗回家,还是对岁数大的女人情有独钟?”
孙宇和挠了挠头,疑惑道:“孙儿不明白爷爷的意思。”
孙星海沉声道:“我在千灵大界,也闯荡了有几十年,王朝辉有且只有一个妹妹的事,我岂能不知道?他那妹妹三千多年前,就已经失踪,算来她怎么也有三千多岁,你为何要娶一个比你太爷爷岁数都大的老女人当老婆?”
明白过来的孙宇和,一脸正色道:“爷爷原来是在说这个呀!吓孙儿一跳,孙儿与妮妮的婚姻问题比较复杂,一时半会儿,实在是难以解释的清楚,待孙儿得闲,将它给理出个头绪来,再告于爷爷知晓,爷爷只需记得,孙儿与她成婚时,两人的年龄实际一般大小,并不是爷爷想的那种少夫好老妻。”
听出来似乎是有内情,孙星海解释:“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也就当真的听,你太爷太奶不在了,家里我就是长辈,有些我都没有很好遵守的家规,却需要你来好好守持,也算是我弥补对二老的亏欠吧!你不要怪爷爷多管闲事啊!”
孙宇和又恭敬道:“能聆听爷爷的教诲,是孙儿梦寐以求的事情,孙儿绝不会大逆不道。”
见他遇宠也骄,遇责却不怒,孙星海点了点头笑着说:
“好!是个好孩子!既然你已经诚实的告诉我,你来西卜小域的真实原因,有关你奶奶的消息,我便也可以对你表露无疑;
大约是在十年之前,我终于知道了你奶奶的真实身份,说起来,那次真的很偶然,我的一个雇主,同情我苦苦寻妻,与我多聊了几句;
从他那里,我获得了一个极为关键的情报,曾经我送给你奶奶的那块玉佩,实际上是大帝氏族血亲才拥有的身份牌;
我向那个雇主大体描述了一下玉佩的制式,他一口咬定,那是戴家帝族血亲专用的独一身份牌;
因为这个信息,曾被我亲自压下去的一个比较荒唐的想法,又在我的脑子里萦绕不息;
在更早之前,我就通过几个萍水相逢的朋友,知道了有一个名字与你奶奶一模一样的,号称西天第一美女的女人,也叫戴兰婷;
据那几个朋友说,她是戴家帝女,是出了名的高岭之花,对比她不如的男人,看都不愿多看一眼,也不知因为什么缘故,她忽然间于多年前销声匿迹;
我之所以不认为她可能就是你奶奶,是因为那些朋友为我解惑,说那个戴兰婷,是个三千多岁的老女人,你奶奶嫁给我的时候,有生命研究所的报告为证,仅只有二十七岁;
如果不是因为意外知道了那块玉佩的底细,我可能永远都不会将两个戴兰婷,往一块儿想,好不容易才有了新的情报,我自然是要去调查一番的;
在那件事过去了有大半年,我历经几番辗转,总算是又到了西卜小域,通过多番运作,于龙泉星宿一座名叫茗楼的茶馆,第一次见到了戴家康;
过于心急的我,忘了提防他三分,直接将我与你奶奶的事情,以及我自身的一些推测,一五一十的都告诉给他;
他表现的尤为激动,说他的女儿确实是在二十七岁的时候,因为他父亲的某个决定,偷偷的离家出家,自那以后便下落不明;
我的出现似乎让他非常高兴,连声让我尽快安排他与你奶奶见面,最好还要带上你爸爸;
明明是我找到他,想从他那里得知你奶奶的具体位置,给他那样一说,反倒像是我来替不敢回家的妻子,向老丈人探口风的;
看出他不打算告诉我,你奶奶的具体位置,我哪还有什么好脸色给他,自然是扭头便想走;
直到那时,他才暴露出无耻的真面目,见我没有告诉他,你奶奶到底在哪儿,他竟然仗着自己是小域大帝,要当场将我废掉,带回戴家慢慢审问;
亏的我有足够的刀罡,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得以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从那座茶楼逃走;
气到发狂的他,以大帝的权限,发布了一条关于我的小域追杀令,一时之间,我成了西卜小域的过街老鼠;
也是在那个期间,我误打误撞的与另一人一边打斗,一边进入了这个珐琅星,意外的有了一个义女;
之后的日子,我一边悉心教导孙殅,一边逮住机会,就给戴家康添堵,光是姓戴的年轻逸才,我就打废了有好几十个;
戴家康一再的加高对我的悬赏,敢来找死的,反而越来越少;
前段时间,因为你的横空出世,各地都闹起了和字旗,不少认识我,且早就对戴家康不满的存在,纷纷找到了我,撺掇我也建立一支和字旗,带着他们对抗戴家康;
正合我心意的事,我当然不会拒绝,这才有了让孙殅在珐琅星,成立和字旗公开根据地的后续发展。”
孙星海的内幕消息,听的孙宇和眉头紧皱,头皮发麻,心口生疼,他来之前,还有过类似的担心,生怕自己有可能会与戴家康扯上关系。
从本心上讲,他到现在为止,仍还是希望自己听到的,是不实之言,或者说,寄希望于是自己的爷爷不小心搞错了。
骄傲如他,身边的亲人朋友,或许有些小毛病,可在大事大非面前,个个都是旗帜鲜明,与他一起站在拥护真理、贯彻爱与和平的正义的一方。
如今,冷不防的,从亲爷爷的口中得知,那个公开背叛千灵大界的戴家康,疑似与他有潜在的血缘联系,让他第一次对自己的血脉,产生了不适的感觉。
该说的,都已经详细说完,却迟迟得不到孙子的回应,孙星海仔细一打量,才惊讶的发现,孙宇和的脸憋的通红,竟好像要把自己给憋死一样。
“阿和,你这是在干什么?快别这样折磨自己,爷爷看了心疼!”孙星海急声对孙宇和吼道。
抬手按住自己的心口,孙宇和紧皱着眉头,哀声回应:“爷爷,你一定是弄错了,我不可能会有那种亲人,戴家康怎么会和我扯上关系,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孙星海看出孙宇和有些不太对劲,冷声斥问:“阿和,你是在怨恨自己的出身吗?爷爷现在确实没法百分之百的保证,可倘若有一天,真的有证据证明他就是你奶奶的父亲,难道你会为此嫌恶自己吗?”
脸上浮现出无限的骄傲,孙宇和大声的向自己的爷爷宣告:“我,孙宇和,是华国大元帅与第四元帅的曾孙,是天生兵王孙星海的孙子,是混元帝国帝君的儿子,是万妖国创国帝君妹妹的儿子,是华国乃至蓝星响当当的少年英雄,我的身上容不得任何污点!”
孙星海没想到孙子竟还有这样的一面,厉声说:“你这孩子,难道你太爷太奶生来就是元帅?他们就没有污点?我重新参军是为了养活你奶奶,却成了所谓的天生兵王,这难道也算是合情合理?莫不是在你的内心深处,窃以为你所有的亲人朋友,都该按照你的要求去过活?这样的事,真的好吗?”
被亲爷爷严声斥问,心绪逐渐开玩笑混乱的孙宇和,执拗的说:“爷爷,戴家康是逆贼,是奸佞,他犯的是大错,是不可饶恕的错,即便是他有苦衷,我也只能给他一个机会,属于是怜悯他,绝非是宽恕他!”
听明白孙子误以为自己是想替戴家康说情,孙星海语气清冷,咬字清晰的认真回应:“你不需要宽恕他,他做了什么,自有他自己承担后果,你无需自觉与他同罪,更不该为此怨恨自己的出身!”
孙宇和的每一份自责,都有来自于孙星海的一份找补,给满满当当的填实抹平,他感受到的那种揪心的疼痛感,在自己爷爷那严厉的指责声里,竟奇迹般的消失不见了。
原来,并不是只有温言软语,才叫安慰,当头棒喝,在有的时候,才是真的安慰。
之所以会极为严苛的要求自己,恰恰是孙宇和习惯性的宽以待人所造成的。
他愿意宽容别人,却又担心那份宽容会变的毫无底线,不想因此反而苛责别人的他,便选择苛求自己,他认为,只要他自己做到尽善尽美,别人即便有他的宽容,至少也会做到十全九美。
至少在蓝星,他这样做确实很有效,只是他自己也确实很累。
一种坚持,长久之后,会变成习惯,当持有这种坚持的人,面临一种会将他长久的坚持变成笑话的局面,已拥有习惯的他,自然会难以接受。
这样的时刻,温柔是不能抚平他的心绪的,唯有让他猛醒,才能让他不再继续钻牛角尖。
在孙星海的棒喝下,孙宇和好似于火床之上饮了冰泉,醒悟自己的那份奇怪的自罪,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只是在增加自己的负罪感,以及让别人更加难做人。
瞧出孙子似已走出误区,孙星海终究是松了一口气,轻松的笑了笑。
不再纠结那些有的没的,孙宇和的思绪也开始恢复正常,很突兀的直声说:“爷爷,有关奶奶的事情,孙儿愿与爷爷从长计议,之后,孙儿只为他反叛大界原住民的事,找他算账,孙儿现在还有一个问题,请问,你们为什么要挖坟?”
因为与孙子相认,孙星海太过高兴,暂时性的忘了挖坟这茬,冷不丁从孙子的口中,听他提起这个,孙星海猛的一拍大腿,连忙向躺在地上已有一会儿的孙殅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