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刚策马奔驰在前，六名护龙卫照例前后左右护卫着总旗大人所在的马车。马蹄踏在新修的路上，蹄铁与水泥发出一阵充满节奏的踩踏声。上次经行还全是土路的郊外已修出了一段水泥路，让车马得以肆意奔行了半个时辰，待到尚未覆上水泥的土路时才又放慢了速度。
    车马内，摘下黑色面具的杨漓月甩了甩头，将秀发拢到身后的动作莫名让叶繁联想起后世洗发露的广告，一时看得呆住。
    “你怎么了？”杨漓月奇怪问道。
    “没什么，就是觉得李女侠一身男子劲装的样子，真好看。”叶繁诚挚夸了一声。
    出发兵器工坊前，叶东家收到两份调岗申请，分别来自黄小华和杨忆。
    有了上一次经验，他俩深知到了工坊，叶繁投入工作，他们作为车夫和保镖又要闲出个鸟来，不是坐牢胜似坐牢的日子让两人心有余悸，实不想再来第二遭。
    叶繁吐槽了一顿黄小华当初是如何死皮赖脸非要当这个车夫来着，直把人说得无地自容，但坚持换岗。叶繁索性打发他去南方搞茶场，但鉴于他弟弟和明雅不日即将成婚，让他喝了喜酒后再出发。黄小华当即奉上一段口灿莲花的马屁话。
    至于杨忆则直接拉了女侠姐姐来替班。
    叶繁对此倒没有意见，毕竟勇斗间谍之时女侠已经展现过自身强大的武力，叶繁甚至觉得照顾下一日三餐就能够得到这样的保镖简直是自己血赚，倒不是他不想开工资，只是姐弟两人面对几十两银票的态度出奇一致，就差没把“你这三瓜俩枣的打发谁呢”说出口。
    面对夸奖，杨漓月宠辱不惊毫无反应，貌似叶繁只说了句废话。叶繁也早已习惯了女侠姑娘高冷如冰的性子，关心说道：“话说李女侠身体大好了？最近这些时日，倒是少见裴大夫来府上看诊了。”
    杨漓月淡淡道：“差不多吧，调养的药喝着，也不必天天诊脉。”
    叶繁点了点头：“那就好，身体健康最重要。”
    “嗯。”杨漓月似有似无应了声。
    聊天凡遇上嗯，哦之类的语气词，大多是很难继续的，叶繁一时也找不到话题与女侠扯淡，便伸手往旁边一探，自柜上拿下个锦袋打开，里面装满了葡萄干，坚果等几类干果。
    “路程还有一会，无聊的话，吃点零食打发时间。”叶繁说着，按下座位旁一个按钮，登时座位下弹出个抽屉来。他将抽屉里的盒子拿出来。
    好奇之心人皆有之，杨漓月下意识瞥眼一看，就看木盒里堆满棉絮，按在棉絮里的也是一套精致的茶具。
    杨漓月总算知道这架车马为何比寻常车马大了三圈，本以为只是年轻豪绅的显摆，没想到花样还挺多。
    “你还真是个懂得享受的人。”
    “人生苦短，自当及时行乐。”泡着茶的叶繁笑笑，马车行于土路不时颠簸，并不好泡茶，叶繁只拿了两个大杯子出来，倒了些温水递去。
    杨漓月接过去，扔了几颗干果入嘴，轻轻抿了口水，随意说道：“你好像懂得很多东西。”
    很多人都说过这句话，叶繁用一贯的说辞敷衍：“不过多读了几本杂书罢了。”
    杨漓月不置可否，她也不是没见过博览群书之人，但只有眼前的叶繁能造出诸多奇物，还会说不少未曾听闻的稀奇故事。来日离开问水，少了这么个有趣的家伙，杨漓月想来竟觉得有些可惜。
    如此想着，杨漓月的眉头忽然皱了起来。叶繁见她忽然绷直了身子，神情凝重，奇怪道：“怎……”
    话没说完，被杨漓月一个噤声的手势压回去。
    杨漓月微不可察轻轻抽动了下鼻子，闻到一丝极其幽淡的香甜味。
    不语花香！多长于西羌，是西羌江湖人惯用的一种毒药！
    脑子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杨漓月已经抓着叶繁，从马车右侧开得又宽又大的车窗跳了出去。
    此刻马车正经行一道两侧植被茂盛，密林参天的路，茂盛的枝叶连绵，阳光透过树叶间隙照下，形成很美丽的丁达尔效应。
    叶繁的心情却很不美丽。
    就在跳车的刹那，左侧的密林中抛出一块巨石，呼啸挟风，狠狠撞开不及反应的两名护龙卫，重重砸在车厢上，车厢炸裂成无数碎木四处飞溅。
    紧跟着轰的一声巨响，巨石落地，顷刻便是一阵箭雨落下，无数弓弦响动的声音连叶繁都听得清楚，说明射手就藏在密林不远处，近在咫尺。叶繁视线中，那位临时被遣来作车夫的中年伙计眨眼被射成了刺猬，脸上犹带惊恐。
    叶繁惊惶哀怒，若不是有女侠护在身侧，此时此刻他怕是也和那位倒霉的车夫一个下场。他生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愤怒来，然而此刻的他只能无能为力躲藏在女侠的刀光下。
    对于叶繁神奇的创造力，盛无名面上不显，其实心中看得很重，派到叶繁身边的六名护龙卫皆是好手，骤遇敌袭，神色丝毫不慌，下马落地，数声清响拔出腰间长刀舞动，将大部分羽箭都给挡了回去。
    然而近距离射来的箭矢实在太快太急，总有让人顾及不到的角落，一轮箭雨初停，有三个护龙卫身上还是中了箭，他们经验老道地避开了要害，但箭头的毒侵袭入体，瞬间就让人身躯麻痹，软软倒在地上。
    杨漓月跳车后便身影如电拉着叶繁避出马车附近射击的密集圈，打落几支反应快，临时调转方向射来的箭矢，杨漓月左手挥了两下。
    密林枝梢上，两名射手的喉咙处就多了柄小巧飞刀，声音都没来得及发就被秒杀掉下树去，发出两声闷响。
    叶繁将身上带着的几枚烟雾弹丸一股脑全扔了出去，接连几声炸响，顷刻弥漫起一阵浓烟，覆盖大片区域。
    霎时静止。
    一道寒芒划过烟雾，画出一道淡淡烟痕，线的尽头，一名刚调整好姿势的射手被飞刀射落。弓弦连响，一阵箭雨射向飞刀出处。然杨漓月一刀脱手就已换了方位。羽箭徒劳无功地扎入空无一人的地面，反而暴露了射手所在的位置。顷刻就是一阵下饺子似的落地声。
    猎物与猎手仿佛在烟雾升腾起后瞬间互换。
    密林中，艺朵姑娘与古威对了下眼神，心中也是惊诧。
    叶东家手下四大主管之一的乌敬堂招募大量匠人，打铁的，炼煤的，制作弓弩的，研磨火药的……没有特意隐藏动作，被召集至问水的多名专业密谍不可能打探不出来，以及那座守得一只鸟都飞不进去的工坊，一切似乎都在印证铁匠古溪死前所忧。
    他说得没错，若叶繁真能创造出比西羌强弩还厉害的武器，那这个人，要么为西羌所用，要么只能去死。
    只是叶繁一朝摇身一变成为护龙卫已极是稀奇，为什么大靖武安公主还会在叶东家的马车里？
    护龙卫加武安公主，这护卫规格未免也太高了些！
    此人必须死！
    密林中的西羌密谍们更坚定了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