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羌，渭城。
    这座西羌东南边陲地区的小城是裴世安攻进西羌国境拿下的最后一城。
    一场秋雨初歇，小城的空气格外清新。
    城外临时搭建的军帐里，谈判桌前，裴世安看着比承和帝还小上几岁，样貌看上去平平无奇，眼睛有点小的西羌新王，面对对方提出的条件，不屑地一声嗤笑：“让大靖帮助西羌稳住疫情？你这是刚登上大位，开心得疯了么？”
    新王身侧，密谍司首钱少和一声冷喝：“裴将军，你面对的是一国之君，还请放尊重些！”
    “一国之君？”裴世安又一声冷笑：“不是谋朝篡位的乱臣贼子么？”
    钱少和就要拔刀的手被南宫亮按住，新王淡然轻笑，似不在乎裴世安的无礼：“裴将军年少气盛，又接连大捷，气势嚣张些，也不足为奇，和谈嘛，漫天要价，坐地还钱，其实和做生意差不多的。”
    “大靖的新式火器威力确实令人刮目相看，但裴将军在进攻梧城时，就几乎没动用过火器，拿下渭城更是靠智取而非强攻，朕若没猜错，用完了吧？当然，还可以等补给，只是裴将军此行，是要一捣黄龙，直接灭了大羌吗？你做得到吗？火器我大羌也有，只是没有那么便携精巧，裴将军应该心知肚明，你此番是出奇制胜，当奇不再出奇，效果是会大打折扣的。”
    裴世安沉默地一饮茶水，知道西羌新王说得没错，这次确实是仗着新式武装出奇制胜，又恰逢西羌内乱，能趁机大破西羌边军，连下四城已是意外之极，若要直接收复西羌，太过无稽之谈。
    西羌若要举国一战，汇军七八十万是做得到的，再加上地势易守难攻，就是加上镇西军全体倾巢而出，可能性也很低，如若不然，大靖铁骑早就踏破宁梁城了。
    二皇子杨勇接过话来：“既然是谈判，自然得有筹码，你要大靖出手帮忙控制住西羌疫情，我大靖又能得到什么？”
    “你既然已经拿下渭城，这样吧，赤川和安源，我一并割让，东南六城，尽归大靖。”南宫亮说得豪爽。
    裴世安满脸嫌弃：“两个鸟不生蛋的地方，也算不上战略要地，食之无味，弃之可惜。而且，一左一右夹在渭城两边，我如果要渭城，那也是必须打下来的地，这个顺水人情，倒是省事了，都不知道便宜的到底是谁？”
    钱少和用尽此生所有耐力忍住没有拔刀，恨得牙痒痒。
    南宫亮悠然一笑，示意了钱少和一眼，后者会意起身出去，稍过片刻复又进来，与他一同进来的还有一位妇人和一名少女。
    虽然发间夹杂几簇银丝，眼角也起了几道皱纹，但妇人面容尚且姣好，从那位十四五岁的少女精致的容颜依稀能勾画出妇人年轻时候的美丽。
    任谁一看，都会将俩人视作一对母女。
    杨勇皱起眉头，觉得妇人依稀有些眼熟，待久远的回忆与眼前人对上号，惊讶地张了张嘴。
    注意到他的视线，妇人淡定回视，和蔼地微微一笑：“听说二皇子与裴将军大破西羌边军，二皇子，那你是小勇，想不到，都这么大，这么有本事了。”
    “姑姑谬赞了。”幽长吐出口气，杨勇起身行礼：“侄儿杨勇，见过姑母。”
    裴世安目光一凛，想到先帝时期大靖与西羌的一场和亲，当时被视作弃子出嫁的正是如今承和帝的亲妹妹，荣灵公主‘杨秀清’。
    据说，也是那一场和亲，让原本无心帝位的杨秉文开始韬光养晦，承和帝看似捡漏地上位，其实在双王斗得两败俱伤的背后，可不少有宁远侯府和已灭亡的镇国公府的谋划，当然，这一切只能是秘密，他也是从小被爷爷教导长大，才多少知道一些。
    “不必多礼。”杨秀清侧目看了身旁的少女一眼：“顺儿，来见过你二表哥。”
    杨顺起身对杨勇福礼道：“见过二表哥。”
    杨勇明显从少女眼中看出一抹戒备，不止是对他，对场间所有人，少女都很谨慎。他忽地有些心酸，即便他母妃根基浅薄，好歹在大靖他也是皇子之尊，这位不曾蒙面的表妹从小出生在异国他乡，又经历了什么？
    只不过，西羌不是发来过讣告，说荣灵公主入西羌不过几年就去世了么？
    裴世安也在想这个问题，俩人目光齐齐朝南宫亮看了过去。
    “当年荣灵公主与西羌太子和亲，先皇在位时，太子还是很正派了，结果所有人都没想到，先皇一去，太子登基后就显露本色，骄奢淫逸，残酷霸道，还刚愎自用。”
    南宫亮说得颇为嫌弃：“那货就是个疯子，当年朕助公主假死脱身，当然，朕承认，此举真心不多，不过觉得奇货可居，毕竟当时大靖双王斗得不可开交，让我总觉得有人在等着坐收渔利。”
    裴世安深深皱起眉头来，思索着让这位西羌新王从此再回不去宁梁城的可能性……胆大心细，谋略过人，心性还稳如磐石，这样的人成了西羌的新王，对大靖实在不是什么好事情。
    钱少和看懂了裴世安的眼神，手握到了刀柄上，眼神冷冽。
    “我们还是不要多事了吧。”南宫亮淡定一笑：“裴将军就算杀了我，那荣灵公主和你们陛下的小外甥女一样要给我陪葬。你回到大靖，是会有刺杀新王的功绩呢？还是害死皇帝妹妹和外甥女的罪过呢？裴将军可要好好想清楚。”
    杨顺目光一瞬不瞬盯着裴世安，双手攥紧衣摆。荣灵公主安抚地摸了摸少女脊背：“放松些，没事的。”
    眼眸中的冷色稍褪，裴世安不做言语。
    “我估摸着这事你们也做不了主。”南宫亮道：“朕就等你们与大靖皇帝沟通好，若大靖能派人教授牛痘之法，帮忙稳住大羌的疫情。朕承诺，放荣灵公主和其女回归大靖。”
    杨勇看了眼裴世安，想商量两句，裴世安却直接开口：“不必了，公主和小公主，必须回大靖！牛痘的制作方法可以给，但要大靖派人，不可能，自己的事，自己解决。”
    “好啊，那等大羌医师自食其力，待国内的疫情稳定了，我再送两位殿下回去。”
    谈判过程出现了意想不到的筹码，裴世安恨恨磨了下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