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胡亥伏案提笔而书。
双眸遍布着红血丝。
写着写着,他是突然落笔。
“悲呼!”
“天杀的黑夫啊!!!”
“别嚎了。”彦是早早就已习惯,边说边写道:“若将仲兄喊来,咱们还得加字数。此次只要求千字,已经算少的了。这几日仲兄总是提及驰道,还说太亏了,我就知道他肯定又要吾等写份文书。”
“为何?”
“因为你大兄走了,陈平也走了。”彦是早早就已猜到,淡定道:“仲兄想要撰写文书上呈,就让我们先写。届时他再复制黏贴,那就是他的了。”
“……”
“千字也太多了!”冯葵哭丧着脸,“我这几日天天翻看医书,脑袋里都是各种药的名字。现在还让我写文书,还足足千字,这不是要我的命吗?”
“对!”
李鸢在旁附和。
太过分了!
他爹的谏逐客书也就八百余字!
“好好写,这才哪到哪?”彦是早早就领教过,平静道:“吾听仲兄说,再过几日便要正式开学。届时每日都会有课业,好日子还在后面咧。”
“……”
“……”
“杀了我吧!”
冯葵差点就哭了。
他每日都要接受身体和心灵上的双重伤害,但凡他偷懒打盹,便会有针精准的刺在他的痛穴。这几日他不光要学着辨别药草,还得跟着阳庆学习穴位。继续这么个学法,他非得崩溃不可。
本来就够忙了,现在黑夫还让他们写份《治驰道书》。关键是他压根就不懂这些,就是让他编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凑个千字。他要真的懂这些,也不至于去学医了。
“彦,你得救我啊!”
“我自身难保。”彦淡定的躲过冯葵的眼泪攻击,轻描淡写道:“你要真不知道怎么写,你就写刑徒工隶可能会遇到什么病。如何在修路中避免,若是遇到又当如何治理。这是你的强项,虽说有些偏题,却也算是另辟蹊径了。”
“彦,你以后就是我义兄!”
冯葵闻言顿时是文思泉涌。
经彦点拨,直接就有了思路。
“我呢我呢?”
“你擅长百工之术,就从刑徒工匠所用工器入手。”彦皱着眉头,无奈道:“如何修缮使用,都可以写上去。若是能想出新的工器,那肯定能加分不少。”
“明白。”
胡亥连连点头。
“义兄,你得救救我啊!”
李鸢指了指自己。
彦看了他眼,而后摇头。
“没救了,你自求多福……”
“……”
李鸢望着果决的彦,只觉得是那么的陌生。彦虽是玩笑话,可却无比伤人。望着他们仨奋笔疾书,只觉得有了层可悲的厚障壁。
望着昔日胡作非为的胡亥,现如今也能成为诸生典范。墨家大匠徕服更是多次出言夸赞,还说要带着胡亥建造艘楼船。而曾经比他还混的冯葵,现在也成了炙手可热的香饽饽。三位名医共同授课,这等待遇就是宫中太医都享受不到。
韩终有着独门外科手术,能生死人肉白骨。公孙光则擅长各种疑难杂症,把脉断症开药。至于阳庆则几乎是全才,精通脉书、五色诊、奇方异术……他们都将冯葵视作接班人悉心传授,可没有半分藏私。只要冯葵好好学,今后甚至能成为医家扁鹊!
上回冯葵抽空回了趟咸阳,还给冯毋择把脉问诊开了药方。那日冯毋择什么都没说,只是语重心长的拍了拍冯葵的肩膀。次日便大摆宴席,难得喝的是酩酊大醉。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最不成器的幼子,现在竟然有了出路。
现在想想,他自己呢?
李鸢望着三人,沉默了。
他师承许从,学习农桑。但他学得并不认真,因为他并不想学农家的本事。李斯便让他意思意思就好,不必当真。只要后续的主课学得好,总归也是有出路的。
“鸢,其实你不必理会旁人怎么说。”彦笑了笑,“你若是真的不喜欢农桑,其实也能与我仲兄说的。他还是很通情达理的,到时再选个别的。”
“唉……”
李鸢无力的点了点头。
望着台案上的麻纸,沉默不语。
“想不到,你们还有闲情逸致闲聊?”
“彦,你再加五百字。”
“小猪,你们仨加三百字!”
“……”
“……”
四人皆是如遭雷击!
每当夜幕降临,黑夫总是神出鬼没的。
彦嘴角抽了抽……
再加五百字?
仲兄是认真的?!
黑夫则是并未多言,哼着小曲就走了。他其实对李鸢还是多有关注的,毕竟是李斯幼子。李鸢写的一手好字,靠着李斯教导,对律令方面多少是懂些。就是性情有些暴戾,没个耐心。
他没打算说真的让李鸢务农,只是想着借此磨砺李鸢的性子。因为农桑并非是一朝一夕就能长出来的,从种子落地到生根发芽开花结果,是个极其缓慢的过程。
没走多远,黑夫又蹑手蹑脚的往回走……
而此刻的胡亥则是吓得连连拍手,以为黑夫走远了,便连忙道:“彦,黑夫先前也这样吗?每天晚上都来搞个突然袭击,真的是没病也得让他吓出病来!”
“就是就是,他简直魔怔了!”
“仗着自己脸黑,了不起?”
彦听着他们吐槽,却是一言不发。他缓缓闭上双眼,为年轻的胡亥三人默哀。而后就听见窗户缓缓打开,黑夫的脸就出现在了他们所有人面前。
“……”
“……”
“……”
叱嗟!
胡亥被吓得差点没蹦起来。
“先……先生?”
“你们仨再加二百字。”
“……”
黑夫淡定的关上窗户,想当初他住宿的时候也没少被老师查寝。他们这点手段,和他当时是小巫见大巫。正是因为他淋过雨,所以就得把伞给撕烂。也让他们这票纨绔好好体验下,什么叫做封闭式教学……
“这回,他走了吧?”
“你还想加字数?”
“赶紧写吧!”
黑夫听着他们议论,心满意足的笑了,旋即是蹑手蹑脚的离去。他知道,这些人可不敢再胡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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