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阔的官道两侧,很快便出现了十余骑兵。皆是肩高超过七尺的戎马,清一色的黑色。骑兵则是披甲佩胄,马腹挂着弓箭,身后还背着弩机,随时都能骑射。
戎马虽没有武装到牙齿,但马镫马鞍马蹄铁可都是装备齐全。马镫马鞍已经不是什么秘密,距离关中较近的郡县或多或少都有。只是秦国还未正式公开,有些人偶然瞧见也不会在意。
他们抵达后,便自觉分至左右两侧,暂时接管城防。作为先锋军,他们的责任便是保护黑夫安全。他们到了后,车队也是缓缓出现。
最前方是保护黑夫的战车,左右两侧皆有。除去驭者外,还有两人持矛持戈。战车边上还有弓弩,负责远程射击。后方则是几辆简单粗陋的马车,主要是用以拉货,还有像扶苏阳庆他们也可歇息。
再往后的便是三马大车,车顶有着玄色华盖,铜制车辕还有兽首雕饰。两侧镂空窗户则是有着黄玉坠饰,并且涂成了朱红色。
看着这辆大车,李由的双眸都有些火热,更别说其他郡县长吏了。只有爵至少上造者,方可乘三马大车,里面的乘客也是呼之欲出。
“三川诸吏,见过少上造!”
纵是骄傲如李由,也同样不得不抬手作揖。黑夫的爵位虽然并非是靠着军功得来,可却要比军功还要难得。正所谓宰相必起于州部,猛将必发于卒伍。黑夫走的便是前者的路,一步一个脚印,靠着自身实打实的才能爵至少上造。
如果仅仅只是精通工器,那么也就是墨家高徒的水准,以后撑死也就是少府。而黑夫偏偏有着他的发展经济理念,主张富民而强国,通过工商业反哺农桑。
同时还有着及时雨的美名,不论任何难题,黑夫总能找到办法应对。这回秦国能快速荡平岭南,黑夫是功不可没。包括北伐方面,同样也有出力。
车驾缓缓停下,黑夫缓缓走下马车。着黑色锦衣,还有美玉腰饰。他的目光则是扫视过众人,最后则是落在了李由身上。只能说李由也确实会来事,官职比他还高,却能亲自屈尊降纡来迎接他。
“足下想来便是郡君?”
“少上造有礼。”
“郡君万万不可。”黑夫是连忙回礼,认真道:“郡君大名,吾素有耳闻,神交已久。昔日吾不过只是区区伍长,而郡君则是都尉。今日郡君亲自出城相迎,吾实在是受之有愧!”
“不如你我同乘,先去乡邑?”
“恭敬不如从命!”
黑夫也是相当的给面子,选择乘坐李由的双马小车。不过他并未立刻上车,而是看向众人抬手道:“不知哪位是陈伯,哪位是张负?”
话音落下,一道道眼神同时看向后方黝黑瘦弱的中年人。陈伯被众人看着,只得硬着头皮向前走去。就长相而言,他与陈平还是有些相似的,只是佝偻着身子显得无比苍老。可实际上,他只是年过三十而已……
“伯……伯……伯……”
“见过少上造!”
黑夫笑着将其搀扶起来,认真道:“吾听陈平多次提到过你,说你对他而言犹如父亲。这些年来全靠你的辛苦资助,他方能有机会四处游学。本来是要接你去咸阳的,只不过你不愿离开户牖。陈平能有今日,你当居首功。若不嫌弃的话,不如先乘我的车驾?”
“这……这……万万不可!”
陈伯这辈子也就娶妻时找人借了辆粗陋的马车,而且还是匹跛了腿的矮脚马。黑夫所乘可是三马大车,只有爵至少上造的方可乘。
“少上造恩赏,怎可拒绝?”
李由在旁则是蹙眉提醒。
诸罚而请不罚者死!
诸赏而请不赏者死!
黑夫为少上造,而陈伯现在只是小小的里正,只有个公士爵位。面对上吏封赏,陈伯就只能遵从。若是拒绝的话,反而有罪!
“这……这……”
“上去吧你。”
黑夫可不管这些,顺手便把陈伯推了上去。此番做法也是引起片议论,就连诸多郡县长吏都面露诧色。特别是胖乎乎的阳武县令,更是双眼放光。
他其实也都听说过陈平兄弟的事迹,陈平靠着黑夫是加官进爵。现在更是北地郡的护军中尉,负责对外茶马互市。所以,阳武县令对陈伯也是多有照顾。去年是特地提拔陈伯为里长,也算是吃上了公粮。里长并无多少实权,主要是协助乡吏收取田税安排徭役。
现在瞧见黑夫对陈伯的态度,阳武县令顿时觉得陈伯这人有大才,来年当个亭长都绰绰有余
别看黑夫只是县令,他的乌鸟大名可是早早就传遍秦国郡县。秦始皇将其视作祥瑞,推崇为乌鸟,如此其实也就足够了。只要黑夫帮着说两句好话,那他这官爵没准就能往上升些。
其他为官的乡民们也都面面相觑,特别是先前讥讽过陈伯的都是面露担忧。要知道自从陈平离开户牖后,这些人没少在旁阴阳怪气。
经常有人路过陈伯家门口,来上一嗓子:陈伯,你那当上大官的弟弟怎的没带你去咸阳城享福?
当然,自从陈平上次回来后,这种声音其实就小了很多。陈伯家的日子是越发的红火,当上了里长,家里还有仆人。再加上两头壮硕的田牛,一头耕地一头用来拉车,这不比他们强?
至于人脉关系更广,诸多闾右富户上赶着来给陈伯送礼。陈伯自然不敢收,因为他知道这些人很可能是对陈平有所求,他可不敢因此拖累了陈平。奈何这票富户也都精的很,送完礼物就立马驾车跑路,到最后陈伯连是谁送的都不知道……
“欸,张负呢?”
“见过少上造。”
须发皆白的张负拄着拐杖,在张仲的搀扶下缓缓走来。他也没想到,自个竟然能被黑夫这位大人物召见。
“张公有礼,还请上车。”
“这……”
黑夫面露微笑,坦然道:“吾听陈平也多有提及,说是你不嫌他家贫,将女孙下嫁给他,甚至还自掏腰包办喜宴。再有便是张苍,他也是全靠张公方能无事。”
“咳咳咳……老朽愧不敢当。”
张负是连连摆手,吓得老脸惨白,高血压都快犯了。提陈平倒是无所谓,还敢提张苍?!
是,张苍现在是免去了所有罪责,而且还加官进爵成了泾阳县丞。但是别忘了,当初他可是通缉犯……
张负明知张苍,却还敢包庇他。按照秦律,私藏通缉犯的与犯人同罪,整个张氏三族都得遭殃。只不过因为看在黑夫的面子,所以没有过多追究而已。
但是,李由却是因此被秦始皇训斥。他去年政绩其实还行,就因为张苍这事遭受牵连,所以没有晋升。毕竟通缉犯就在眼前,可李由却未能擒获,自然得要受罚。
这事早早就在阳武传开,所以张氏生意是受到影响的了。虽然李由没说什么,可民不与官斗,得罪了李由谁还敢与他做买卖?
黑夫现在是主动提及此事,还邀请张负乘坐三马大车,其实就是变相的袒护。黑夫终究不是三川郡吏,主要还是得看李由这位郡守是否给面子。若他愿意帮忙,这事就简单了……
李由先是愣了下,而后便笑着道:“少上造所言极是。张苍为本守师叔,藏匿在阳武多年,本守却是一无所知。若是早知他在此地,由必然要提上礼物拜访。”
“哈哈哈,郡守请。”
“请!”
李由抬手示意。
他心里对这事多少是有些芥蒂,只是想到父亲的告诫,也就都释然了。比起个人前途,这小小的委屈算得了什么?
吃下的是委屈,喂大的是格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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