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船——”
悠扬的号声响起。
黑夫朝着不远处来欢送的黔首卖力挥手,就如同正在检阅军队的海军元帅。这艘福船是黄县造船坊倾注心血,打造而成。
他们前几日视察过造船坊,每日忙碌的工匠以千计。胶东的更卒戍卒还得帮着运输木材,还有诸多工隶相助。黄县的造船业正在蓬勃生长,未来或许就能成为当地的支柱产业。
这艘大福船高大如楼,可容百余人。底尖上阔,船首昂起张开,尾部高耸吃水约两丈。设楼三层,其傍皆护板,护以茅竹,竖立如垣,有帆桅二道。
中有四层,下层装压舱石,第三层储存淡水物资,第二层为居住的卧房。最上层为露台,需从第三层的梯爬上,两旁用板翼作栏,人靠在上面作战。
望着盘好的绳索,黑夫很是满意。当初的濊貊奴铜马,现在已经成了舟师的五百主。九尺高的身躯搭配上晒成古铜色的皮肤,站在原地犹如铁塔透着股威慑力。他作战勇猛,上回就是他亲自跳下海将田横生擒。硬生生的挨了田横两剑,血水染红了海面,可他却奇迹般的活了下来。
露台上还有着好几个木桶,里面栽种着葱韭这类容易存活的绿菜。由专门的庖厨负责伺候,确保高级军吏都能享受到绿菜。
“公子,大上造这里请。”
“这层主要是卧房,供人居住。”屠睢走在前面,介绍道:“这几间是给公子和大上造准备的。船上条件简陋,还望公子大上造勿要介怀。”
“哈哈,伏波将军无需多虑。”扶苏笑着拂袖,“先前吾就曾与黑子乘舟南下,半年时间几乎都在船上渡过的。虽说刚开始有些晕船,可后面适应了就还好。还能欣赏深海美景,实乃人生幸事。吾父也常告诫吾等,琅琊胶东皆为秦土,那么东海渤海自然也是秦国的。那么海上的一切疆土,理所当然都是秦国的!你是不知道,黑子每遇到处岛屿都会为其命名。”
“倒是睢忘记了。”
“你这记性不太好。”胡亥则是满不在乎,淡定的坐在榻上道:“福船可比先前的楼船要宽敞许多,而且还会更平稳。另外,我觉得我有必要说两句。我在你们这还没到半个时辰,我就已经发现了三处问题。”
“还请公子赐教。”
“首先就是这船舱管理混乱,卧房里面的东西一定要精简。再有就是这青橘,我这刚拿出来的就已经有些腐坏,这说明你们这的物资储存有问题啊!”
“是是是……”
“还有呢?”
国石取出小本本,满脸谦逊,就犹如渴望知识的弟子,等待着老师的指点。胡亥抿了口青梅酒,淡淡道:“还有我当初三令五申,你们是都没听进去。非必要的都最好以木制,这样能更安全些。就说你们这酒樽,是想海浪来了砸死我大兄吗?告诉你们,形式主义要不得。在船上就得杜绝享受,性命才是第一要素。”
“少公子教训的是……”
屠睢也是连连点头。
叱嗟!
赵高这老匹夫害他!
他在海外混了这么长时间,这些规矩自然是都懂得。只是前几日赵高特地吩咐过,扶苏黑夫他们既然要登船出海,就肯定得照顾好咯。至于怎么照顾,无需高教将军吧?
嘶……
明白!
明白?
明白个屁!
屠睢的胡须都在抖动,当即令人将这些全都撤下去。而扶苏则是笑了笑,抬手道:“这些没必要的事,将军不必做。吾等既然上了船,那就要按船上的规矩来。就如少弟所言,在船上一切以安全为主。秦国,不喜欢这些虚的。”
“公子恕罪。”
“不碍事……”
随着福船启动,扶苏脸色顿时变了变。许久没有乘船,他这晕船的毛病就又犯了。黑夫让人送来片生姜,让扶苏贴在自己的肚脐上。
“那先这样,你们忙去吧。”
“睢告退!”
“呕……”
扶苏连忙取来木桶,一吐千里。黑夫则是倒了杯温盐水,又取出些酸甜可口的果干,“你这晕船的毛病是真得练。”
“呕……”
“呕……”
在扶苏的带动下,李鸢和冯葵也绷不住了。黑夫则是强忍着不适,让人赶紧收拾干净,看着他们俩病恹恹的模样,淡淡道:“咋样?出海好玩吧?我看你们回去后,还嚷嚷着要出海不。”
“……”
“出,就是死在船上也是值得的。”冯葵抬起银针,往几处穴位扎了几针,强忍着不适道:“我学医多年,终于是有用武之地了。鸢,我来给你扎几针,晕船的症状就能缓解。”
“别,我吃点果干就好了……”
“连你也不信我?!”
“好像就没人信过你……”李鸢躺在榻上,哪怕气若游丝也不忘吐槽道:“你这些年治的可都是牲畜,谁会信你?”
“……”
扶苏也是懒得理会这三活宝,径直朝着甲板走去。他现在得吹吹风,卧室里面的味道实在是让人不适。黑夫陪在左右,笑着道:“福船的航速还是偏慢的,以后的飞剪船可能会更快些。要是搞出蒸汽轮船出来,那会更快更平稳。”
“那可要快些了。”
“欲速则不达。”
黑夫吹着海风,享受着难得的惬意时光,“赵高他们已经出发,前往辽东郡。你说说,是咱们先到还是他们先?”
“应该是他们吧?”
“嘿嘿,看着吧。”
从黄县绕道前往辽东可不容易,像他们乘坐福船能完全直线抵达胶东。这条航道国石和徐福都很熟悉,不出意外很快就能抵达。
“还别说,这艘福船建造的是挺好。”黑夫面露微笑,指向前方道:“黄县造船坊做的其实挺好,未来完全能多吸纳些工匠用以造船。组建舟师并非是一朝一夕的事,造船业同样能反哺当地。比如说出海捕鱼,总得需要船只吧?以后岭南发展起来后,也需要船只大规模的运输粮食柘糖等特产。在我看来,以后秦国完全能将部分注意力转移至海上。”
“有道理。”
以现在的福船而言,是无法支撑起黑夫的设想。等飞剪船问世熟悉后,倒是勉强能运作。要是蒸汽轮船出现,他敢打去美洲!
“这次巡游胶东,我最大的感悟是偏远的齐地逐渐有了几分秦国的模样。”扶苏眺望海外,感慨道:“那些曾经争勇斗狠的任侠,也都怯于私战。信奉无为而治的三老,也都开始捧起秦律。一本本秦律下发至乡亭,再由手握三尺木牍的秦吏宣读律令。造纸术,印刷术,肥田农术……这些都已在胶东普及。若干年后便再无齐人的说法,他们都将是秦人!”
“现在就是了。”
“来,干一杯。”
“别,我还是想吐。”
“真没意思。”黑夫是自饮自斟,叹息道:“齐田基本已被根除,齐地便再无问题。只要秦律深入人心,让黔首能因此受利,很快他们就会忘记腐朽落后的齐国,他们会认同自己的秦人身份。而这需要明君治理,还有官吏们的上下一心。”
“嗯。”
扶苏若有所思的点头。
这次巡狩胶东,他是收获颇丰,也让他更坚定走出自己的路来。昔日曾有人说过,不能让黔首吃的太饱。因为吃的太饱,就会容易胡思乱想。可要填不饱肚子,他们就得想办法去弄吃的,就不会去胡思乱想。
他对此并不认可,只要国君足够圣明,麾下官吏也都能恪守秦律。必然能开创盛世,让所有黔首再无饥寒之忧。这是他的目标,也将会为此奋斗一生!
“现在已经快八月了……”扶苏悠悠然的叹息,低声道:“按战略规划,蒙恬应该已经正式起兵发起决战。而韩信则已在路上,准备闪击奇袭单于庭。蒙恬为了遏制东胡,特地是派遣王离率领两万大军,自北侧包抄。一来是震慑东胡,二来则是防止匈奴朝着东胡方向溃逃。黑子,你说这场战事能顺利结束吗?”
“这问题,你问了我不下三百遍。”
“额……”
“我能告诉你的,秦国必胜。北方胡戎看似强盛,实则在五石散的腐蚀下已经是外强中干。强敌大月氏也已被韩信剪除,如今就剩下懦弱无能的东胡。陈平出使东胡虽然没能彻底绝了他们的心,但只要秦国在辽东等地派遣重兵,那东胡王为了自保就绝不会出兵救助匈奴。如此,匈奴必败!”
黑夫拍了拍扶苏的肩膀,打趣道:“我之所以说此次要乘坐福船前往胶东,就是为今后北胡南调做准备。正好也可视察辽东,看看当地羊毛衣的产业如何。也可督促辛胜将军,随时应对东胡的变动。”
“嗯。”
扶苏再次点头附和。
望着海外,心中也是不由升起万千豪情。也无怪乎昔日的齐国公会在海外逗留大半年,都不愿意返回。海外的景色,的确是很独特。
“大海啊,你全是水!”
黑夫来了兴致,当即赋诗一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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