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书斋不远处的一条街上是有家医馆,但,褚怀洲也不敢大庭广众之下抱着玉笙前去。
他将人抱入里间自己休息用的软榻,给她盖上被子,匆匆锁了书斋的门,自己前去医馆去请大夫。
好在这个时辰,医馆的病人不是很多,有个坐堂大夫正好空闲了下来。
褚怀洲说自己妹妹突然晕倒了,请他去看看。
他将头上的白玉簪拿了下来,递给了坐堂的大夫,表明出门匆忙没带银子,用这根白玉簪抵诊金和药钱。
坐堂大夫也是见多识广的,一眼就看出白玉簪是个好东西,说诊金和药钱一般是用不了这么多的,暂时帮他保管,他随时过来拿回去,让药僮拎了药箱出来和他一起去了书斋。
玉笙还未苏醒。
大夫察看了她的神态,舌象,将脉枕放在了她的手腕下,把起了脉。
一会儿,收了东西,和褚怀洲说起了玉笙的病情:“令妹脸色苍白,手冰凉,体内阴气过旺,寒气极重,血与气两不流利,月事往来,月水乍多乍少......”
褚怀洲听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他在说什么,白皙如玉的脸当下红透。
他有些不自在,但还是攥着手心,认真的听了下去。
直到大夫说了玉笙心悸脉速,出冷汗,长期进食不足是饥饱痨,脸上的红晕褪去,沉重的看着软榻上双目紧闭,面色苍白的姑娘。
大夫开了药方,说回去给他抓药,煎好药后给他送过来。
褚怀洲谢了大夫,又返回了里间。
他立在榻前半步远的位置,面色复杂的看着还在昏迷的人。
这一立就是好半天,直到药僮送了药回来。
褚怀洲端着药碗,坐在了榻上,玉笙的身边,舀了汤药出来,在唇边吹凉,小心翼翼的喂到她的嘴里。
昏迷的人嘴不张,嗓子不咽,一碗汤药,他真的喂了很久。
这一折腾,天色暗了下来。
褚怀洲立在窗边,看着外面越来越浓重的天色,一时有些犯难。
他不知道玉笙会什么时候醒,留她这个昏迷的人在这里,肯定是不妥的,万一有什么事情怎么办。
但是,他要留下来照顾她,也是不妥帖的。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若是被人知道,她的清誉就全毁了。
她已经这么艰难了,若是再被人抓住这个把柄,就怕是......
褚怀洲心中祈祷家里人能过来找找他,最好是春姨,夏姨,周氏,到时候把玉笙送到客栈,留下她们照顾她,一举两得。
他的祈祷还真是管用。
饭做好的几人在家里左等右等,等不到他回来,都坐不住了,因为他从来没有这样过。
褚怀溯起身就要出去找自家大哥,被春雨给摁住了,她说她去,正好想出去走走。
不等褚怀溯说什么,春雨起身就走了。
春雨出现在书斋的那一刻,褚怀洲看她像看到菩萨一样:“春姨,你总算来了。”
“公子您怎么还不回去,我们都做好饭了,就等您回去吃饭呢。”春雨笑道。
褚怀洲面上有些为难:“有点事情。”
“事情?什么事情?”春雨诧异。
褚怀洲眼睛复杂的看向里间的方向。
春雨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更是疑惑。
“就是......”他往里间指了一下,语气有些支支吾吾:“你去看一下就知道了。”
春雨怀着疑惑走向里间,看到榻上躺着的姑娘,眼睛一瞬间就瞠大了。
眼睛睁的圆溜溜的,看向紧跟着她的褚怀洲。
褚怀洲看她的样子,连忙解释说:“你别误会,我和这位姑娘什么都没有。”
她也......没说什么。
春雨眼睛眨动了两下,唇微微扯开:“这是,什么情况?”
“怎么有姑娘,躺在您这里?”
躺......在他这里。
褚怀洲对她嘴里的这句话,有些不适应。
僵了片刻,他艰难开口:“她晕倒了......”
“......我不好把她一个人,单独留在这里,可是,也不能带着她到处走,所以,就一直等在这里。”
春雨歪着头,仔细的打量着躺在床上的姑娘,见人长得颇惹人怜爱,心花怒放,瞥了眼身边的公子:“人家一个姑娘家,咱们不好留着人家,人家家里不能干的。”
“最好还是把人送回去。”
“公子,您知道这位姑娘家住在哪里吗?”
说起她的家,褚怀洲神色一瞬间凝重了起来:“她的亲生母亲病逝了,父亲娶了继室,继室对她不好,她是被赶出来的,回不了家。”
“哟,这姑娘这么惨呢。”春雨听得紧皱起了眉:“若是被赶出来的,那是不好回家了。”
褚怀洲看着玉笙秀气的五官,沉默一瞬后,说:“春姨,你身上带银子没,我想给她在客栈订个房,让她有个住的地方。”
春雨在身上摸了摸,朝他摇了摇头:“我没带银子。”
顿了一瞬后,她突然想到什么,眼睛发亮的看向褚怀洲:“要不带回咱们家吧,咱们家有的是地方住,收留一个无家可归的小姑娘,没问题的。”
带回家??
褚怀洲攥着两只手心,神情有些呆滞:“......不好吧。”
总觉得有些......
春雨笑看了他一眼:“有什么不好的。”
“公子都知道她家里情况,想来是认识的,既然是认识的人,有难了,在咱们家住几天,有什么不妥的。”
“......”他是听宋大人说的,他们......并不怎么认识。
就算是认识,一个姑娘家,住在他们家里.....想想就觉得奇怪。
春雨不知道他想什么,走上前,看着昏迷的人有些难以下手。
顿后,对一直杵着的男人招了招手:“公子,别愣着了,把人带回去啊!”
“带回去?”褚怀洲有些没反应过来:“我怎么带回去?”
“当然是,背回去,扛回去,抱回去,随您方便。”春雨狐疑的看着他。
“要不然呢,还能怎么回去?”
“......”褚怀洲。
“......不妥吧。”
“这是个姑娘,我我.....这么给抱回去,肯定不妥的。”
“等这姑娘醒了,我怎么和人交代。”
春雨更犯难:“那怎么办呢,我也扛不动她啊。”
“非常时候,非常解决嘛,等这姑娘醒过来,我们和她说清楚,看这位姑娘也不是那种纠结之人,想来她是能理解的。”
“那也......不行。”褚怀洲脸上的表情有些难以名状。
他缓了一口气,看了眼春雨:“春姨你等一下,我出去下,看有没有轿子。”
说完,他不等春雨说什么,大步往外走了。
褚怀洲在外面晃荡了很长时间,都没找到轿子,悻悻的回了书斋。
春雨看他的脸色就知道没找到什么轿子,反正她不急的,便坐在榻边,微笑的看着一脸别扭的男人。
犹豫很久后,褚怀洲说道:“要不就......”
春雨立刻从榻上起来,将位置让了出来。
褚怀洲攥着两手,犹豫后,还是走向了榻,将人从床上抱了起来。
春雨从箱子里拿出一个他常穿的长衫出来,盖住了玉笙的脸,拍了拍手:“这样就看不出来姑娘的脸了,没人知道是谁。”
早知道这样......
褚怀洲抿了抿唇,往外走去。
春雨将书斋的门锁上,两个人往家走去。
......
春雨,夏荷和周氏习惯住在一间房里,厢房是空出来的,也常收拾,铺上被子就能用。
春雨将床收拾好后,褚怀洲将玉笙放在了床上,为她盖上了被,随后赶紧出去了。
春雨将房门掩好,也跟着出去了。
三人去了褚怀溯的院子,进了厅。
周氏拿了刚投好的热巾帕过来,递给了褚怀洲:“公子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可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
书斋并不为盈利的,只是为了给读书人一个方便。
所以,褚怀洲去书斋回家都很规律的,今日还是头一次回来的晚,还晚了这么久。
几人都很好奇,齐刷刷的看向他。
褚怀洲擦手的动作滞住,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说。
春雨笑的一脸的暧昧:“我们公子捡到一位蒙难的小姐,英雄救美来的,所以,耽搁了。”
“啊?”几人皆是一脸的震惊。
褚怀溯很激动:“哥,到底怎么回事啊,你快和我们说说。”
“不是什么英雄救美。”褚怀洲看了春雨一眼,眼神儿有些无奈。
春雨轻咳了一下:“还把人带回咱们家了,就在西厢房。”
“啊?”几人的声音更拔高了。
夏荷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其次是周氏,俩人出了饭桌,急匆匆的走出了屋子。
“......”褚怀洲。
褚怀溯也蠢蠢欲动,眼神儿闪烁了几下,也从椅子上站起了身,就要跑:“我也去瞧瞧。”
褚怀洲眼疾手快的拉住了他的胳膊:“你给我待着,去什么去。”
春雨笑着掩住了唇:“往后,有的是机会看。”
褚怀洲:“......”
褚怀溯一脸的笑意,看着自家大哥的眼神儿很是暧昧。
过了一会儿,夏荷和周氏回来了,俩人拉着凳子靠近褚怀洲:“快和奶娘说说,这姑娘叫什么,几岁了,是哪家的,家里都有什么人?”
“这是怎么了?晕倒?什么病症啊?”
“只要不是什么要命的病就行,身子弱点没关系,好好的养养都会好。”
褚怀洲的脑袋有点大,扶着额头撑在桌面上,十分无奈:“你们都想多了。”
“公子你别管我们怎么想,你就快回答奶娘的话。”夏荷脸上笑的和朵花儿似的:“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我们托了好几个媒人给你们哥俩儿找媳妇儿,一直没合适的,正愁着不知道怎么办呢,这就送来一个。”
“这姑娘这小模样长得,水灵极了,比媒人找的那几个好太多了,和公子很般配,真是瞌睡了就有人递枕头,好极了。”
褚怀洲闭上双眼,不由的叹了一声。
“哥,你快说啊,急死人了。”等了好一会儿,不见他说话,褚怀溯也急了。
春雨把自己知道的说了出来:“公子刚才说,这位小姐特别惨,她亲生母亲去世了,父亲娶了新继母,新继母对她十分不好,把她从家里赶了出来。”
“真是有后娘就有后爹。”夏荷抱不平道:“这继母这么恶毒,也不怕天打雷劈。”
“看这姑娘瘦的,小脸儿苍白,一看就被长期欺负,留在家里,还不知道被这恶毒的女人怎么折磨呢。”周氏说:“赶紧嫁出去才是最好的。”
“......”褚怀洲。
周氏紧抓住了褚怀洲的胳膊:“公子觉得这姑娘如何,您要有这意思,等这姑娘醒了,我们和这姑娘提一提。”
“若是这姑娘同意,我们遣媒人去她家里说,这样的家,多给点银子,他们一定同意的。”
褚怀洲叹气:“这位姑娘叫玉笙,辅国公府二房的嫡长女。”
“她在家,再不受宠,身份在那里摆着呢。”
“我们只是一介平民,如何能入得了辅国公府的眼。”
“别胡思乱想了。”
“辅国公府......”褚怀溯,春雨,夏荷,和周氏面面相觑。
他们还以为只是普通百姓家的女儿,没想到这姑娘是世家姑娘。
都不说话了,褚怀洲也知道,他们是明白了差距。
缓了一口气,他放下手,看向几人,缓缓说:“我的婚事,不急的,随缘,春姨,夏姨还有奶娘,你们不必为我心急。”
“我真的无所谓的。”
说完,他笑了笑,拿起了筷子:“吃饭吧。”
几人可没他这样松快,像霜打的茄子一样,无精打采的。
一顿饭食不知味的吃完,褚怀洲将玉笙托给三人照顾,自己先走了。
他一走,褚怀溯看向春雨夏荷和周氏:“一个被继母欺负的嫡长女,她这继母会把她嫁入高门,等她报复回去?”
三人放下手里的碗筷,看向他,问道:“什么意思?”
褚怀溯挑了挑眉,说:“她这继母一定巴不得她嫁不好呢。”
“家世什么的,不重要。”
“只要我哥和这姑娘都有意思,这婚事,还是能成的。”
“你们好好想想。”说完,他好心情的哼着调子走了。
春雨,夏荷,周氏三人琢磨着他这一番话,情绪一点点高涨起来:“快快快收拾,我们赶紧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