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午饭,几个大男孩又上山了,大块的玉米地已经掰完了,当真是没有偷懒。李佑山也跟着来了山上,把玉米杆全部连根拔起,一摞摞堆在田地间。
下午黄昏,林间的光线暗了下来,有些模糊,就像眼睛被蒙了一层沙,朱磊一个不小心踩滑了,“你有受伤没有?”黎倾鑫走在他的后面,赶紧放下担子,扶着朱磊问道。唐屹悦走在最前面,听着声音转回头,看着坐在地上的朱磊,也放下担子,倒退了回去。
唐屹悦:“怎么搞的?人没事吧!”
朱磊拍了拍手,有些擦破了皮,“没事,就是个子太高,这林子深了,太阳慢慢靠边了,有些看不清路。”
“待会回去了,你们都不用来了,剩下那些我来回两次就可以了。”黎倾鑫拉了拉朱磊的手看了一下说道。
“无事,就刚用力的时候摩擦了一下,男子受点皮肉伤,多大点事啊,等会我们一起就带回去了,你还得跑几趟,何必!”朱磊看着黎倾鑫的脸色有些自责,赶紧说道。
“不行!你们到我这里,是让你们来玩的,可现在不仅干了活,还受了伤,我很内疚。”黎倾鑫很强势地拒绝。
“说得对!等会你们帮着外公外婆做晚饭,我和糖梨来就行了!”唐屹悦用力拽着朱磊起身,个子高的人,突然摔一跤会很痛的,所以一时有些用不上力。
“你也不来了,这条路就算天黑我闭着眼睛都能跑下来。”黎倾鑫转脸瞪了他一眼,心想你就别添乱了,尽管他一点也没有添乱,反而当真是在帮他。
“我知道你可以!我看着太阳落山的时候格外红艳,应该今夜会下雨,这会风也大了许多。你还能行吗?”唐屹悦看了看树林的尽头,回头看了一眼黎倾鑫,又对着朱磊问道。
“男子怎么能说不行,走。”朱磊弯腰把滚落在地上的玉米棒捡了起来,黎倾鑫和唐屹悦也跟着把所有地捡了起来。
最后黎倾鑫还是同意唐屹悦陪他一起来跑最后一回,林子里的光线越来越暗了,等他们下山时就如黑夜般了。
“糖梨。”
“怎么了,你还是怕黑夜?”黎倾鑫转身看着唐屹悦只离他半臂的距离,“你走我前面。”说着就挪开步子往边上站了一些。
“不是,我就是想叫你!”唐屹悦借着看不清楚对方的脸,低低地说道。
脚下传来松针被踩踏的咯吱声。沉默了好一会儿,唐屹悦以为对方不会回答,觉得他无聊,没想到黎倾鑫还是应了他一声“嗯”。
“糖梨,”
“嗯。”
“糖梨,”
“别喊了,大晚上的,你不无聊?”黎倾鑫语气平缓,唐屹悦没听到对方有生气的表现。
“你有想过在大学找女朋友吗?”他这一句话忍了一下午了,只是因为花婶的一句话,他不知自己为何有些失控,还有些失落。他当时很想开口,“他找不找,关你何事?”
“我不知道,随缘吧!”黎倾鑫语气很淡,很轻。
“你呢?”
“我吗?”
“嗯,你……有女朋友吗?”黎倾鑫问的时候有些停顿。
“用我的角度没有,但是很多人却冒充我的女朋友,那应该不是我的错。”唐屹悦跟在黎倾鑫的后面,看着那道身影回道,还带有解释的意味。
“那是因为你太优秀了!”黎倾鑫这一句说得很快,快到让后面的那个人心跳加快了几分。
“糖梨,你是真的这样觉得吗?我是说真的?”
“当然是真的。你当真是很优秀!你有骄傲的资本。”黎倾鑫不是傻子,他向张莫打听过,他的分数根本不用来这里,他们都在努力,只是他永远达不到,也追不上唐屹悦的高度。
“如果是从你口里说出来,我相信那是真的!”唐屹悦藏在黑夜里的嘴角上扬到了无可比例的角度。
“其实,你可以不用去那里的,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你本可以有更好的选择,你也不应该……”
“糖梨,还记得那次你把我从坟地带回家,在路上我对你说过的话吗?”
“不记得了。”黎倾鑫想起那个白净的男孩蹲在草丛里,一个劲地哭着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闯进来……”那是他第一次见他哭,他不可否认,那次他动了心思,一个男孩哭起来,也能那么可爱和好看,在他们这种旮旯里太少见了。
“等我以后长大了,换我守护你!”唐屹悦每个字音都咬得很重,每个字都珍惜无比。“我想兑换承诺,也为那日走得匆忙留下的一句话去践行诺言,尽管你觉得很可笑。”
“唐屹悦,你知道这些都是儿时戏言,不能当真。而我也不需要你守护,何况我一个顶天立地男子,是需要去守护我所要守护的人,而不是被守护,还是一个男子。”随着黎倾鑫的声音落地,一个惊雷炸响,让他们同时看了看天。
“要下雨了,走吧!”唐屹悦没有回答方才黎倾鑫的话,但是听进了心里。
豆大的雨滴说来就来,他们的脚步加快了些,远远看着两个人向他们走来。
“怎么这一趟你们走了那么久?”赵光景打着伞看着他们,替黎倾鑫带好斗笠。毛云云把斗笠递给唐屹悦,他自己带在了头顶。“林子太黑,走得慢了些。”
赵光景看了看唐屹悦,转身向着家走去。
今晚桌上的菜可丰盛了,冯秀专门跑了二十分钟去附近的商店买了些花生米,鸡脚,还有些下饭的咸菜。一大盆葱头炒腊肉,因为早上看着几个娃子喜欢吃,晚上便多做了好多。还有炒土豆片,猪脚炖粉条,炒包白菜,炒四季豆等。
黎倾鑫抱出一只罐子。
“好香啊,这是什么酒?”赵光景对酒有些研究,所以在黎倾鑫揭开盖子的时候,就凑了过来。
“糖果酒。是我们大山里的一种野果,形似泡菜坛,口小肚大,浑身长满刺,开白花,果子成熟后,全身变黄,把刺用石头两面揉搓,扳开肚子,掏出里面种子,还有毛绒绒的一层保护囊,可以生吃,很甜腻。用它泡的高粱酒,口感纯正,带着一股特有的香味,本地很多人都好这一口,但这东西很难得遇上一丛,那是我去年暑假在深山里采摘的。”
平时干活累了,李佑山还有冯秀都会在晚饭的时候喝上几口小酒,当时他摘回来泡了两大罐子,这罐子外公让他抱出来大家一起尝尝,还是他泡了就没开封过的。
“给我一碗,我要尝尝。”赵光景的眼眸里带着雀跃。
“大家今日都累了,这个喝上几口,不会醉人,但能缓解疲惫感。待会家里还有劳伤的药酒,你们平时都没怎么下过体力活,让鑫娃帮你们揉一揉,晚上好睡觉。”李佑山平时开口都不多。
外面的雨下得很大,嘀嗒嘀嗒打落在瓦片上,发出了一种能让人心静的声音。冯秀把燃烧过的松枝火石,装进了一个有些破旧的瓷盆里,放在离桌不远处的空地处。玉米棒已经把大半个堂屋都占满了,本是要把玉米全部撕扯开辫起来,但看着孩子们都太累了,两老人也跟着一起热闹起来。
“好酒啊!倾鑫,你果真能干!还是这纯正的高粱酒入口细腻,舒服,这一趟值得!”赵光景竖起大拇指,毫不吝啬地夸赞道。
“那可不,咱们糖梨本事大着呢,进得厨房入得厅堂。”唐屹悦接了起来。
“去你大爷的!”黎倾鑫白了他一眼回道。
外面的雨和风有多狂烈,屋里就有多温馨。
“谁说野果酒不醉人,我感觉这东西后劲可大了。”毛云云躺在床上,觉得有些晕乎乎的,黎倾鑫替他们擦了药酒,有些土方法不得不佩服。
“毛孩子,别说话了,我都困死了。”赵光景闭着眼睛嚷道。
朱磊至始至终都没有讲话,因为刚才黎倾鑫给他擦手的时候有些小心翼翼,应该是怕弄疼他的伤口。可是唐屹悦要黎倾鑫帮着擦的时候,他看见他的眼神闪躲了一下,有些像什么呢,他说不清。
有些人,有些事,只适合藏在黑夜里,见不得光,也不能见光。下午外婆的话他同样听在了耳里,那个人还有责任,不能向他这般自由,为所欲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