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李想的回应听不出是思念还是松了那口气。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祝小飞说着就靠着直觉扑在一个人的怀里。
“哎,哎,错了。我不是……”侃毅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被八爪鱼攀附着似的,赶紧撇清自己。
“对不起,我眼睛疼,有些看不见。”祝小飞以为是自己的眼睛受了伤,赶紧抱歉道。
“现在不是你看不见,我们所有人都看不见,我们还在地底下。你既然醒了,能记得这里的路吗?不然我们当真被活埋了。”侃毅也看不见此刻祝小飞的脸上一言难尽。
“好,我试试。”祝小飞忍着身体的伤口,缓慢起身,突然一只手伸了过来,揽住了他的肩。祝小飞抬手放在那只手上,食指处有一个银戒,他知道这只手是谁的,赶紧把手放了下来。
“身体不舒服,别逞强。”李想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嗯,我没事!这种都是很平常的事。”祝小飞没觉得这句里面有什么问题,因为他只注意想着该怎么出去了,忘了斟酌这句话里藏了什么。
“是谁对你动的手?”李想的声音里带着冷意,让黑暗变得更为可怕。
“李大哥,我真的没事!我们现在是在哪里?”祝小飞完全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对之前发生了什么,他也不想提起来。
“那你还记得这里的路吗?我们出口可能已经被堵了,如果一刻钟之内没人救我们,我们可能就会……”侃毅在黑暗里伸手摸索了一遍。还拍了拍自己的头灯,真是够巧合的,一没电,全都通通没电。
“我也只能记住大概的方向,我们只能试着从另一个出口出去。那里是一处地下下水道,通往的地方是垃圾场。我们可以试试,但我现在要知道这里是哪个位置。”祝小飞只要想着李大哥还在他旁边,那么爱干净的一个人,此刻在这里受罪,他于心不忍,就想赶紧带他们出去。
“那就试试。侃队,能过来扶我一把吗?”郭嘉庆摇了摇脑袋闷声说道。
“郭老师,你要不要我背?”侃毅小声问道,那时也没来得及注意,他居然需要他扶,那一定是受伤有些严重。
“背就不用了,你扶着我就好,走。这人啊,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天无绝人之路。别人想我们死,可是老天爷不同意,回去看好戏了。”郭嘉庆的语气里带着调侃,让黑暗里本就有些压抑的氛围活跃了些。
“李大哥,你们怎么会来这地下,不会是……”
“放心,我们不是专门为你而来。只是为了煤矿发生大型矿难而来。谁知这底下是相通的。正好把你捡回来了,话说你这个礼物到底有什么作用,费了半天的劲把你带走,然后又把你丢回来,你就像……”
“嘉庆。”
“好吧!我也懒得当老妈子,看我这一身的伤,还真是冷酷无情的天经地义。”郭嘉庆有些委屈地说道,心想也不看看这是为谁受的伤。殊不知此刻李想心里想的是,自己趟了浑水,还怪别人,你这人民警察也是够吃味的。
“你不是想要那根玉笛,回去拿去就是了。”李想沉默了一会儿,声音沉沉响起。
“你不会出去就反悔了吧,那可是我惦念了那么久,你都舍不得的东西。”郭嘉庆有些不敢相信,这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莫不是这个小孩当真重要到这个程度。但听着他同意,还是高兴的不得了。
“出去再说,你们刚才地下震动时在什么位置?”李想语气重了几分。
“我们似乎在一个提炼的房间,还能看得出一些沉重的仪器留下的压痕,当时他们离开是往东面,而你们挖出的口子在西面,按说我们也应该往那边走,可是现下不确定他们往东面后,是从什么地方出口的。因为如果按照这个通道的深度,他们应该也会遭受震动,除非这震动是他们自己造成的。”郭嘉庆分析着。
“不,他们应该不会做这种对自己不利的事情。如果是他,他绝对不允许。嘉庆,你还记得刚下地来时,上报的失踪人数有什么不对劲吗,按说晚上值班和开采的人数相对于白日来说,会有减少的安排。那么,那些多出来的人到底是怎么来的?或者说是活着的时候安排进去的,又或者说是死了被人抬进去的。若是前者,那这场戏可就得拉开些时间去整理规划了,这得是一个怎样的心思才能让这场矿难准时发生,那这里面又想掩盖什么呢?可若是后者,他又是如何做到在矿难发生后,还能把死人拆散开归类放好,换个角度,如果是我。还不如一场大火来得干净。”祝小飞在李想的臂力之下,一边听着他们的对话,一边寻着记忆带着路。
“我觉得你们想得太复杂了,为什么就不能是特殊情况,为了赶工,临时要求加班。何况我在这里土生土长,可从没听过这个八宝山出过事。”侃毅还是想在心里留一丝余地,若是一点念想都没有,他不知该如何支撑下去。这豫西以后的日子还能活下去吗?上层的人可有选择,可是这些根在这里的人,他们难道就该如同地底下的黑泥,任人把精华抽走,活该他们就一直烂在黑暗里,永远不能看见光明的样子。
“侃队,我知道你此刻的心思,有些东西不必执着,也不用扭曲。它就是事实,而且残酷无情。不能提前面对,很能理解。这是每个人站在不同的立场才会有的局面。黑与白他们不是相对面,而是成立。”郭嘉庆的语调也变冷了。他没想到上方派他来,不是让他快刀斩乱麻,而是打草惊蛇。
“郭老师,若是真这样,我也不知道以后该信任谁,选择的这条路还有没有坚持下去的必要。”侃毅的声音明显有些失意。
“侃队,不管什么路走多了,人和鬼也就见多了。鬼我不知道你觉得可不可怕,但这一撇一捺,虽仅有的两笔,它却是世间最恐怖,最不能试探的存在。”郭嘉庆说得平淡且平常,没有半点波澜。
“……”
黑夜里没有人再说话,只有赶路的脚步声。
是啊,有的时候,我们总以为没有阳光照不到的缝隙,可我们却忘了黑夜的存在。那些见不得光的深处藏着各种乱七八糟的事,只不过被人遗忘,或者被人用权势利益关系藏了起来。没有经过风雨的人又何曾见过风雨前后的模样。人是复杂多变的,在利益诱惑面前,一念之差,轻者步入云端,重者堕入地狱。有时地狱不一定是魔鬼,可云端未必都是仙宫。
“有风。”祝小飞带着他们七弯八拐,恶臭阵阵穿过羊肠小道,终于有希望了。
“我先来。”侃毅借着滑腻的臂道,用力推开盖子,缓缓伸出头颅看了看,果真是垃圾场。他被这股味道熏得腿一软,扑通落在甬道里,发出“咚”地一声闷哼。
“发生什么了?”郭嘉庆赶紧过来扶起他问道。
“没事,就是太他爷的臭了。”侃毅扶着自己差点断掉的腰,痛得龇牙咧嘴。
“瞧这出息。我们走!”李想用力拖着祝小飞踩上自己的背。
“郭老师,我跟你说,是真的很臭……”
“哇……呕……”
祝小飞上去后,伸手拉住李想,随即忍不住就开始呕吐起来,可他本就没吃什么东西,根本吐不出来。
李想自身用力,爬了上去,替他拍了拍背。随即转身拉着侃毅,郭嘉庆最后一个上来。
“妈的,是死耗子吗?幸好是晚上,要是大中午,绝对直接把人熏在这里。”郭嘉庆上来就忍不住臭骂道。
“这个位置你怎么知道的?”
“李大哥,怎么了?”祝小飞听他这么问,有些紧张。
“是白原李,当时我们被队长刁难,跑到这里的,只不过当时没来及逃脱,就被……”祝小飞说着低下了头。
“赶紧离开这里。”李想警惕地四下看了看,没有动静,但出奇的安静,他心里有些不安。
“走。”郭嘉庆扶着侃毅,李想带着祝小飞,向着东方的黑夜里消失不见。
一棵高大的树上,一个黑影晃动了下。
一辆黑色的商务车停靠着黑暗里。
“出来了?”
“是。”
“不错,比我想象的快了些。”
“为什么?”
“你是说为什么不让他们死在里面?你不觉得死了就不好玩了,戏台刚搭好,主角要是玩完了,后面还怎么唱?”男子双手交叉,玩弄着手腕的银环。
“可是,那边……”
“这些自有人处理。不是你超心的事,湖南那边安排好了吗?”
“安排好了,那边已经走入正轨。”
“最近让所有人隐匿起来,别给我惹事生非。我要出国一趟,开春后才能回来。”男子转了转手腕的银制手环,命令式的口吻说道。随即黑色的商务车驶入了黑暗的尽头。
豫西的一栋高端大平层区,李想输入指纹,一行四人走了进去。
“今晚大家暂时在这里休息。”李想把钥匙丢进玄关的抽屉里,从柜子里取了几双一次性拖鞋。
“我们接下来怎么办?”侃毅本想直接回家,被他们阻拦了下来。
“等!最迟明天中午就该出来了。除了主卧是我的,你们随意。”李想取下银边眼镜,直接丢进了垃圾桶。
“你也太……精致了些,这……”侃毅看着李想的动作,他就算再怎么败家也没有眼前这个人浮夸。
“沾了些不喜欢的脏东西,眼不见心不烦,除了丢掉别无选择。”李想淡淡地说道。
“好了,我们去客房休息。折腾几天了,好好洗个澡舒服地睡一觉,明天的事明天再说。”郭嘉庆拽着侃毅去了客房。
祝小飞看着李想并没有走,而是转身背对着他。
“李大哥,我……”祝小飞只要面对李想,似乎所有想说的话都说不出口了,之前的勇敢也全部埋在地底下了,一分也没带出来。
“进来!”李想的声音柔了些。
祝小飞以为李想会骂他,至少教育几句。可他只是让他先去洗了澡,然后替他清洗消毒鞭子抽打的伤口。这中间一句话都没说,祝小飞一直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几次想开口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要是痛,就不用忍着。”李想看了他一眼,双目相对的时候,眼底的倒影有些清明。
“对不起!”祝小飞低声浅浅道。
李想停下了手中消毒的动作,“你不用给任何人说对不起,没有一棵杂草是无辜的,明明可以抽身,为什么还硬要往里挤?”
“李大哥,会不会是那棵杂草有可能想要不一样的人生,他没有依靠,但知道恩情的重要,所以他没有选择。”李想从祝小飞的眸子里看到了四月的梅雨纷纷。
“累了就停下来,有些恩情是负累,也许对别人来说毫无价值。”李想低头继续处理他的伤口。鱼鳞般的口子已经开始红肿,加上一路奔波伤口有了发炎的迹象,可是祝小飞一声都没吭。
“李大哥,你……你不要和他搅和进去了,他们里面太庞大了,你会……”
“小八,这几天好好养伤。别想那么多。”李想说完就收拾好药箱,准备转身被祝小飞拉住了。
“李大哥,你还爱他吗?”祝小飞看着李想就这样看着他。
“我在豫西见过他,前几天他说他要来找你。”祝小飞鼓足了勇气一口气说完。
“诸莨,你说他,你身上的伤口是他做的?”
“……”祝小飞敛了目光,没有回答,也没有解释,他想试试在他心里,他到底有没有占上些份量。
“我这个人不喜欢背后捅刀子,再爱的人也不可以。”李想看着祝小飞的那只手,眉目微蹙道。
祝小飞心底哆嗦着,他没有捅过刀子,但是这种每次有事都是他在替他擦屁股,他心底的愧疚和不安越来越浓烈。
“他对你说了什么?”李想的语气淡了些,声音没有刚才那句的冷意。但祝小飞还是抬头看了一眼李想,他们互相对望着,最后还是祝小飞转移了视线。这房间的布局比重庆的更奢华大气。
“他什么也没说。我有些饿了,李大哥,有吃的吗?”祝小飞赶紧转移了话题。
“……”李想一懵,随即转身走了出去。
客房侃毅乖乖地躺在地板上,找了一床毯子自己盖上了。这地板上铺着软软的地毯,这晚秋虽有些凉意,但也不冷。
“郭老师,我有些饿了。”侃毅摸着叽咕叽咕叫的肚子说道。
“客随主便,他现在应该很累,要不你自己去做。”郭嘉庆抱着头躺在床上,不知在想什么。
“不是,我的意思是厨房有声音,你陪我去看看,能不能帮我说说。”侃毅舔了舔嘴唇,心里想的是牛肉面。
“嗯?”郭嘉庆直起身听了听,厨房的确传来小声的厨具碰撞的声音。不说还好,一说他也跟着有些饿了。
“那走去看看吧!”郭嘉庆冲他挑了挑眉道。
李想烧了一大锅水,此刻正在切姜蒜,旁边的碗里还备了鸡蛋,还有两个有些焉不拉几的番茄。
李想转过头看着鬼鬼祟祟的两人,“楼下没菜了,幸好有个24小时营业的杂货店。番茄是别人不要的,将就着吃一顿。”
“啊!没关系,这个时候能吃上番茄鸡蛋面,荣幸之至啊!”侃毅赶紧大方地走了过来。
最后四个人各抱着一碗番茄鸡蛋面吃得津津有味。
而在重庆的虎溪花园小区的露台上,七彩的气球像是飘在半空中,亭中的轻纱微微,朦胧飘渺。大家带着疲惫和快乐缓缓散了。
“张莫,白良就辛苦你送回去了。”朱磊拍了拍张莫的肩说道。
“放心吧!好好过你们的二人世界,要不要……”张莫的眉眼含笑,带着暧昧的神情看着唐屹悦。
“去你的!路上注意安全。”唐屹悦拍了拍白良,“今天辛苦你了。”
“唐哥,那我走了。你快去看看黎哥。磊哥,赵哥,云云,我们就先走了!”白良挨个打了招呼,张莫对大家招了招手,“今天尽兴而归,就是主角的酒量太差了。”他看了一眼趴在桌上的黎倾鑫笑道。
“我们也要走了。”朱磊挥了挥手,和赵光景扶住毛云云回道。
“朱磊,他们就辛苦你顺带回去了!司机来接的吧?”唐屹悦与朱磊握了握手说道。
“嗯,你们……早些休息!”朱磊卡顿了一下,还是继续说完。
“朱磊,谢谢!”唐屹悦看着他满眼的感谢,里面的谢谢,朱磊当然明白。
“不用谢我!如果真的爱上一个人,是不会因爱生恨的,反而是舍不得伤害他。走了,好好照顾他!”朱磊笑着拍了拍唐屹悦的肩。
待所有人散尽,月亮已经升得老高了。
唐屹悦带着炙热的眸光走近至黎倾鑫,低柔地喊道,“糖梨!”
“嗯……”黎倾鑫发出呓语,他听着有人唤他,便直接应了一声。
“我要抱你了,可以吗?”唐屹悦带着珍重,还带着少许酒意落在黎倾鑫的耳边,让趴着的人哼唧了两声。唐屹悦轻轻抚摸着黎倾鑫的头宠溺无边,随即弯腰把黎倾鑫抱了起来,别看黎倾鑫身子骨瘦弱,但那肉可是结结实实的,要不是唐屹悦本就健身锻炼,还是格斗高手。
黎倾鑫像小狗一样在唐屹悦颈窝处拱了拱头,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靠着。
“……”唐屹悦看着怀里的人,眼睛有些发红,这是想让他失去理智的节奏,他的手臂明显有青筋突出。他轻轻把黎倾鑫放在床上,替他脱了鞋,又去打了盆热水,替他小心翼翼擦了脸和手,还给他脚擦了擦。这一切做完后,他替他搭了一件薄薄的珊瑚绒毛毯。
从旁边的抽屉里拿出了一个红色的礼品盒,放在黎倾鑫的枕边,他伸手捋了捋他耳边的碎发。黎倾鑫的皮肤白嫩了许多,五官端正,第一眼你只会想着再看一眼,尤其是他弯弯长长的浓密睫毛。
唐屹悦生怕再看下去,自己就会控制不住体内的那股躁动,只得低头在他额头印了一吻,“糖梨,十九岁生日快乐!晚安!”便起身退了出去,关上了照明灯,只留下了暖暖的小夜灯。
露台亭子中吹起了凌晨的寒风,唐屹悦靠着亭子坐了下来,盯着月光下的莲池发呆。
“唐屹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