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其新想着他的以前，为了这个村主任，上舔下拉的，连他自家的老黄狗都不如。人前人后，原来真的不一样。
    “那个……我……我会想其他办法的。”黄其新觉得这次事情不顺利，多少有些面子挂不住，但也不好意思拉下其他脸子。
    “难道用你那些“好处”重新收买人心。”唐屹悦说得够直接。
    黄其新心里咯噔一下，这个年轻人说话径是直接得很，让他一时语塞。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我们当真回去了？”黄其新到底是年纪大了，很快就转移话题了。
    “回去，等着人送上门。”唐屹悦烟一口都没抽，直接丢进了垃圾桶。黄其新心里又在嘀咕，年轻人真浪费，不过人家赚得多，自然不心疼。
    等等，他刚才说的是等着送上门。不会是傻了吧，都被拒之门外了，还等着送上门，就上青蛙坐井观天那么好笑，可既然人家都那么说了，那就等着吧。
    唐屹悦坐在后座。朱熹坐在他旁边，不过他这次来，全程都没开口，像是来跟着学习的一般。
    黄其新坐在副驾驶，也许是觉得与年轻人坐在一起有些尴尬。
    他转身回头看了一眼，这年轻人当真不是唬他，是真的准备回去。不过接下来他有些吃不定这年轻人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郇叔叔，是我，唐屹悦。”唐屹悦自报着家门。
    郇起尚刚从办公室出门，因为上次“糖梨书院”落地很成功，也算是给他放水的回报，他听着这个名字，他对这个年轻人有很深的印象。
    他抬头看了看重庆的天，艳阳高照，微风不燥，是个不错的天气。
    “是你小子，说吧！找我什么事，你说的那个修路不在我的范围，那些资料不是让你提前准备好了吗？”郇起尚脸上此刻都是老父亲的慈祥笑脸，他自家儿子都没这出息和魄力。
    “就是因为有资料，所以想着还是按这边的流程走，谁知热脸贴了冷屁股，这两袖清风有些吃不开，想找您取经。”唐屹悦讪笑道。
    薛怀青一直坐在副驾驶，因为他知道唐屹悦要做什么，至于为什么要在车里打电话，又故意开着扩音器让黄其新听到，到底是不是故意为之，他们心知肚明，只有黄其新还一脸懵地看着唐屹悦。
    “你小子，你这是想要挖根啊，可别管太多闲事，有时只需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分就行了。”郇起尚这是在提醒他，凡事不宜太过溢满。
    “是！谢谢郇叔叔。”唐屹悦严肃回道。
    “你小子，怪不得北月那老家伙如此看好你。我去招呼一声，挂了。”郇起尚这句就已经给了答复了。
    “唐总，要去买菜吗？”薛怀青听他挂断电话问道。
    这个时候那些卖菜的并不多了，很多赶早就已经卖完收拾回家了，只有极少数的人还守在摊位上，望眼欲穿的看着过路的人，希望自己能卖个好价钱。
    “去望川街道逛逛吧，很久没逛了。”唐屹悦身体放松，自然地靠在后背上。
    黄其新心想这会去买什么菜，大下午的，哪有还有啥子菜可买的。但也没有说出来，毕竟刚才那通电话，他觉得不简单，当然他也不知道那层关系，只是听到资料都是齐全的，走流程，他能把这个位置做好，除了那些上舔下拉，能力还是有的，所以察言观色自不在话下。
    望川街道一如之前，只是下午的人流比早上少了许多。没有一排排地蔬菜摊，只有少许几个人摆着歪瓜捏枣的番茄，土豆等。甚至还能见到摊主拿着馒头就着水吃了起来，一如当年他和糖梨卖了松树菌和蔬菜后，他递给他的馒头。
    “当年，我跟他第一次来到这望川街，是凌晨三点五十八分。因为当时对他总是各种好奇，他与我遇到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一样，他看起来性子很慢，实则内心如火。我当时害怕错过时间，整夜都没怎么睡好，好不容易睡下，玉儿却又来叫醒我了，匆匆洗漱好，来到他家，发现他不知在坝子上等了多久。我走近他的时候，他虽只是看了我一眼，但我知道他那时是开心的。我屁颠屁颠跟在他后面，伴着第一缕朝阳的出现，我们就把摊子摆在了这个位置。”唐屹悦说着这些的时候，全身就像铎了一层光辉，散发着温柔迷人的笑容。
    薛怀青看着这个人，原来每个人的相聚，就是因为他们都有相似的地方。
    朱熹却觉得人的一生，要是能遇上这么一个人，就像是秀奶奶说得那般，是福气。
    “大叔，这番茄怎么卖的？”唐屹悦蹲下身子，轻轻问道。
    “这都是没卖完的，小伙子你要是觉得可以，这里有五斤多点，你给个五块钱就行了。”中年男子这番茄是大棚里的，农村种的现在还没有出来。
    “你这一看都还是生的，颜色不好，屁股都是歪的，你这是看这小子不识货。”黄其新还是不想看着唐屹悦被坑了。
    “你……不买就是，现在这个季节，有这东西吃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卖菜的中年大叔听着黄其新如此说，面上瞬间都有些不舒服。
    “哼，我才不吃这东西。”黄其新把头别在一边气愤道。
    “大叔，这是你去哪里进的货吧，这种番茄现在只有大棚才会有的。”唐屹悦没有因为两个中年大叔的言语相撞而立即离开。他只是在寻找那种当年的感觉，他看着糖梨与买主的讨价还价，还有他自己的那张甜甜的笑脸。
    “是啊，你小子识货，三块拿走吧，这还有些莴笋，这个可是自家种的，样子是不好看了些，但没打什么农药。这还有三根，你给十块一起带走吧。”他看着摊钱仅剩的这点菜，想着赶紧卖了，回家了，家里的地还等着施肥呢。
    “好，那我全要了。”唐屹悦说着拿起所有的菜，从钱夹里摸出了张有些褶皱的五十元递了过去。
    卖菜大叔看着这张纸币没有接，“有零钱吗？我这里不够找了。”他说的是实话，因为早晨出门带了很多零钱，随着菜卖完，零钱都变成整钱了。
    “不用找了，谢谢！”唐屹悦笑着回道。他拿着菜站起身往旁边的商铺走去。他要买些调料回去，在买些软面包回去，外公外婆有时农忙时，可以带去饱腹。
    卖菜大叔看着手里的钱，又看了看那几道离开的背影。
    “其实，刚才你不用给他那么多，你那里明明有个二十的。”朱熹看着他的钱夹上有张照片，是他和黎哥的照片，黎哥笑得幸福。
    “那二十是他塞进来的。”唐屹悦一句简单的话，让朱熹愣了一下，他从来没见过一个男子居然能对一个男子那么专情。
    “大叔只需要十三元，那多出的三十七元是我付的回忆费。”唐屹悦回头看了一眼朱熹，下午的光落在他们的头顶，唐屹悦看着四周高高的山，他还能闻到他的味道，可是哪里都不见他的身影。
    黄其新把脚步放慢，与薛怀青并肩，看着前面的年轻人一眼，才转头对着薛怀青开口道：“他现在到底是个什么人物？”
    “黄主任，怎么问这样的问题？”薛怀青看着黄其新回道。
    “他这个年龄，你为何还愿意跟着他？”黄其新总是觉得与他现实中看到的不一样。
    “黄主任，有些恩情，可能真的只值一碗面的价钱，可他对我来说，是两碗面的价值。更多的是一个十三岁的眼眸里是深沉，是波涛汹涌的海浪。是火，是星光，亦是正午的烈阳。”薛怀青看着唐屹悦与朱熹在讲着什么，嘴角挂着微笑，就像是一个哥哥。
    “两碗面的恩情？十三岁？”黄其新不理解。
    “黄主任，您十三岁会做什么，会想什么，会承担起一家子的重梁，会养着一堆虎狼豺豹与你分食吗？他就是。”薛怀青这说得算是很隐晦了。
    黄其新那时也早已成了家里的顶梁柱，他知道这里的“虎狼豺豹”四个字绝对不是简单的他遇到的那些人情世故，而是在于那个“养”字。
    明知是虎狼豺豹，还得将其养着，任谁都会脊骨发凉。
    “还有您的那些小心思，就别打在他头上了。他这个年龄可是掌控着上千人背后家庭的幸福。不是他不知道，只是他觉得这些事他可以不追究。这次修路早在他的储备项目内，这些流程他只是拿来看看这个地方到底还保留了多少朴实，与他当年所见是不是还一样，显然物是人非。”薛怀青叹了一口气，时代在进步，也在更新迭代，人在物欲横流的竞争下，怎么可能还有保持那份真挚的初心。
    “我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也要靠活啊，但我从没像那些剜心子黑心的人，翻脸不认人。”黄其新这句说得是最诚实的，他就是那种卖力还不被讨好的，而且好处都是别人赏给他的零头。
    “就是因为如此，他才会带您走上这一遭，亲身经历会比别人千言万语更能起上作用。”他见黄其新的面色青一阵红一阵，便终止了话茬。
    “时间差不多了，咱们该回去准备准备了。”薛怀青看了看渐渐下落的太阳。
    “准备什么？”黄其新心想，这施工许可证都还没下来，还能准备个啥。
    “黄主任，接下来就是您的主场了，那些愿意出力的，下午召集起来，咱们可以开工了，这路沿需要扩宽，人工需求量大，这份资料您先看一下。”薛怀青把资料递给黄其新，就转身进了商铺。
    “我觉得这个辣条好吃。”朱熹看着摆着一排的各种辣条，与唐屹悦站在那里研究着。
    “你不是不喜欢这些垃圾食品的吗？”随着薛怀青的质疑声。那两人抬头看着他，意思就是谁说的。
    “当我没说，你们继续，我也看看。”薛怀青看着那些果冻，研究起来。
    “资料给他了？”唐屹悦声音传来。
    “嗯。”薛怀青从货架旁扯了一个袋子，抓了各种果冻扔了进去。
    “少吃这种垃圾食品。”唐屹悦没头没尾来了一句。
    “我自己付钱。”薛怀青咬牙说道。
    “不是钱的问题，是你健康的问题，是该找个人管管你了。”唐屹悦跟着说跟着拿起各种辣条，收罗了一袋子。
    “要这么多吗？”朱熹倒是有些吃惊了。
    “不多，到时候哄小孩。”唐屹悦说得一本正经。
    朱熹看了薛怀青一眼，这唐总居然还有这一面。
    “他就是一个孩子。”薛怀青提着大袋小袋地放在收银台。
    老板可开心了，这是遇到什么大户，居然这么豪气。
    有几个闲着的丫头一直盯着唐屹悦看。
    “小伙子，你们不是本地的吧？”老板是个女的，涂着烈焰红唇，铺着白粉，以至于脸和脖子都不是一个颜色。
    “婶子，您这眼神怎么看出来的？”朱熹把头从后面伸出来问道。
    “嘿，朱官儿，是你啊，你们一起的？”老板娘脸上挂着笑容，这明显是熟人。
    “是的，黎倾鑫家的。”朱熹这句可让刚进来的黄其新差点摔倒地上。
    这小子，会不会说话，什么黎倾鑫家的。
    “哦哦，这是熟人啊，一共三百二十一，抹零头，给三百好了。”老板娘这个人很直爽，但眼神一直在偷瞄唐屹悦。
    “给！”朱熹很快掏出三百递给老板娘。
    唐屹悦的钱夹打开，看了朱熹一眼，又收了钱夹。
    “唉，朱官儿，你这朋友有女朋友吗？”老板娘看了不远处一直盯着唐屹悦看的女孩儿，赶紧对着老板摇头。
    “那我给介绍一个。”老板娘那笑容张力越来越大。
    “不是，婶子，他有爱人了。”朱熹赶紧解释道。
    “啊，也是，这样的样貌，怎么可能需要介绍，早就找到意中人了。”老板娘也没有把脸皮落下去，只是觉得这位气质绝佳的男娃，那意中人又该是何种优秀。
    “婶子，我们走了哈。”朱熹提着一大袋，薛怀青提着一大袋，黄其新跟着在后面，他们这一群人太惹眼。
    坐在车上的黄其新终于开口了。
    “这会还去哪里？”黄其新看了资料，这是把所有动工的人员都安排好了，还有多少钱一天都标注了，饭钱补贴都在其中，考虑的不为周到。
    “去下扇村。”薛怀青接了一句。
    黄其新：“去那里干什么？”
    “这条路得从他们地界过，当然得有补偿，他们也可以出力干活拿钱。”薛怀青边开车，边说道。
    黄其新：“……”
    “唐总希望这条路能在三个月以内完成。这样大家夏天的蔬菜可以直接销售出去。”
    黄其新没想过这一茬。
    “可是该销路到哪里，咱们也没有认识的商贩。”黄其新有些为难了，一想着公路方便了，可这销路又该怎样发展。
    “到时候自然会有人上门收购，前提是大家齐心协力把这路完成。朱官儿，帮我撕包辣条。”薛怀青心情不错。
    朱熹依言从口袋里拿出一包，撕好口子递给他，又转头问了问唐屹悦，“你要吗？”
    唐屹悦摇了摇头。
    “……”朱熹有些不明白，不喜欢吃为何要买。
    黄其新转头几次，那嘴张了几次，也没说出来。
    “给刚主任拿一包吧。”唐屹悦看了一眼袋子说道。
    朱熹依言又递了一包辣条给黄其新。
    “这味道太大了，也不知有啥好吃的。”黄其新接过辣条看了看，没有立即拆开。
    “黄主任，您可也不知道，吃辣条的快乐，开了试试。”薛怀青吃了一口，笑着说道。
    唐屹悦看着窗外后退的景色。他想起黎倾鑫给他说的话，“悦哥，要是一条路没有尽头，是不是一直都是快乐。”
    “傻糖梨，每一条路都有尽头，也有拐弯。若是一条路没有尽头，就没有停靠点，那种漂泊不定，又何来幸福感。就像早晚的彩霞，他们是一天的希望，又是一天的结束。然后又重新开始，之所以路有尽头，只是我们选择走另一条路。那是一个开始。”
    唐屹悦打开窗户看着人家，松柏，他觉得此刻黎倾鑫一定在某处的风里听见了他的声音。
    “糖梨，书院的孩子们多了起来，每次去那里，他们可想念你了。我们的基金会帮助了很多不能完学的人。如今这条回家的路也快开始动工了。外婆门口的那棵糖梨树也开始挂果了，不知今年是不是因为你不在的原因，它们寥若晨星般地挂在枝头，是不是它们也太想念你了。五个月又两天，你到底躲藏在哪里去了？每个思念的日子真的很难熬。”
    唐屹悦盯着外面的风景，他也有些想要这是一条没有尽头的路，就这样一直不停地走下去。
    “这是去村长家的，怎么这两天来了这么多人？”几个坐在公路边的农人聊了起来。
    “这不是上鞍村要修路嘛，听说还是李佑山家的外孙捐款的。”一个女人嗑了一颗瓜子，随地吐出瓜子壳说道。
    “我怎么听说是周柱子家的继儿子出钱。”另一个胖女人开口说道。
    “反正都在传，谁知道哪个是真的。”男人的裤腿上一只卷了上去，一只裤腿上还粘着泥灰。
    “村长家昨天来了两个外地人，说是为了这次修路的事，那上鞍村得经过咱们村，这占地占山的，听说可赔偿不少钱，反正我们也能方便，更重要的是这一段套路咱们可以出力，一天三百，还有另外五十元的饭补。这可比去县城背一天水泥挣钱，那累死累活才两百多。”女人磕着瓜子越说越有劲。
    “你咋知道那么清楚，这修路的老板莫不是傻子。”男人提了提卷腿的裤脚问道。
    “你忘了，他家男人可是村长前的红人。刚那车一看就不便宜，肯定是朝着村长家去的。”胖女人有些吃味地说道。
    “我先去挑粪水了，要真是可以下力，我也不担心那些菜没有浇粪水了。”男子说完就挑着粪桶离开了。
    “唐总，就是这里。”薛怀青停好车，赶紧下车替唐屹悦打开车门。
    “唐总，您来了？”褚乔辉对他点了点头。他是唐屹悦从一诺调过来帮忙的协调员，像这种靠口才吃饭的人就得用到恰到好处。
    “唐总，这件事我们会全力配合。”刘建成嘴都笑得还未合拢。
    “辛苦你们了！到时候这段路就乔辉和石橪负责，然后与怀青这边对接。刘村长和黄主任这边就辛苦让大伙儿劳累了。”唐屹悦这几句可谓是客气得很，他说得慢，却足够有力量。
    “唐总哪里的话，大家可是求之不得。”刘建成心想，每家每户都出一个人，分批劳作，大家都能赚钱，可比他们去打灵活强多了。
    黄其新此刻知道这唐屹悦当真不能小看，他居然不声不响就把邻村搞定了，而且还不用他单独对接邻村，中间都插了他自己的人。
    黄其新他似乎能看见那条又宽又长的乡道上跑满了各种车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