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冰冷的躯体把他拥在了怀里,耳边还带着热乎的气息:“糖梨,我终于找到你了。三年多了,我好想你!”
时间在这一刻停止了,鸦灰也静止站一边,所有人都看着这一幕。
大家缓过一口气,原来这男子根本不是跳水,而是为他而来。
“那个……你……你能先放开我吗?”十离的语气有些不稳地说道。
“对不起!我……我忘了……这一身水,我带你去换干净的衣服。”唐屹悦也许是高兴过了头,在口袋里摸出了有些湿漉漉的手机,脸上有些红晕。那无处安放的手伸出来又缩了回去。
十离此刻是相对冷静的,他把男子的动作全部看在了眼里,心里对那个叫糖梨的人有一丝羡慕,这个人到底有多爱那个人,才显得那么笨拙又不知所措。
“你可能认错人了,我不是你说的糖梨。而我是十离,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十离有些不敢看唐屹悦的眼睛,他不想知道他说出这句话后,那个男子会是以什么样的眼神看他。
唐屹悦伸出的手微抖,但没有伸回去,而是坚定地伸出来,拉起他的右手腕,轻轻捞起他的青色棉衫袖口,那银色的手环露了出来。
十离看着自己手腕处的这道手环,那只伸过来的左手腕处也有一个银制手环。他们除了一个雕刻的星星镂空,另一个雕刻的是太阳镂空。
“这是我捡的,觉得好看,就一直戴着了。”十离不痛不痒地说着这一句,他能明显感觉挨着自己的那个身子一僵。
随即唐屹悦拉着他的手环指了指接口凹槽处,上面是这四个字,倾鑫(倾心),随即又指了指他自己的接口凹槽处,上面是屹悦(一悦),合起来就是“一悦倾心”。
“我把这个还给你。”十离看着唐屹悦想说什么,似乎眼尾通红,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便开口说道。
唐屹悦眸子一凛,他伸手从十离口袋里掏出了手机,按下了十一个键拨了出去。
“安排人来接我,三个人。观江明月游船。”
唐屹悦把手机放回原处,那只手一直抓着,没有打算放手。十离也不在意周围游客的目光,他倒要看看这人想要做什么。
鸦灰听着电话,左右看了看,心想他说的三个人到底包不包括他。
游船还在前进着,鸦灰就看着这两人就一直站在那里没动,互相对望着。
直到后面来了一艘游艇。唐屹悦盯了一眼鸦灰,拽着十离就往船下走。游客自动让了一条路,只不过他下观光船去了前台一会儿。
游客看着刚才那落水的男子居然带着两人坐游艇离开了。大家带着艳羡和一些说不清的愁绪。
“尊敬的各位旅客,刚才那位落水的先生,为感谢大家!特意为大家续了一个小时的观光费,还为各位旅客点了一份夜宵,水果加饮料。这里有那位先生的留言,重庆欢迎大家,希望大家能玩得尽兴,祝大家旅途愉快!”
广播声响起,所有人没有去立即领取属于自己的那份东西,而是看着渐行渐远的游艇。
薛怀青看着湿漉漉的唐屹悦拽着一个长得有些过于好看的青衣男子,后面还跟着一个灰色俊秀的男孩。
“唐总,你这是?怎么全身都是水,捞鱼了?”薛怀青打趣道。
“我去换身衣服,给他们倒杯茶。”唐屹悦说完盯了十离一眼才松开他的手。
“两位随便坐,我去去就来。”薛怀青看着十离满脸平静,那双眸子带着星光,弯弯翘翘的睫毛,让他多看了一眼。还有另一个抱着手臂一副事不关已的状态。
这两人怎么看也与唐屹悦没什么关系,不过他知道这个人就是唐屹悦经常看的那张照片上的人。
薛怀青拿了两杯茉莉花茶,放在中间的茶几上。对他们用了“请”的姿势。
“多谢!”十离笑着露出了那对小虎牙。
薛怀青突然一愣,“倾鑫?”
“你好,我叫十离。他是我好友鸦灰。”十离大方介绍道。
“……”薛怀青。
“名字而已。”唐屹悦换了一身白色休闲体恤套装出现在门口。挡住了一半的灯光,十离正好被遮挡在阴影里。
“对,就是个名字而已。”十离笑着看着他,眼神带着勾子。
唐屹悦很自然地坐在他的身边。侧身低头看了十离一眼说道:“刚才把你衣服打湿了,要去换一套吗?”
十离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只是沾了少许水,而且当时他拥抱他的时候,开始抱得紧,后面就放松了,应该是担心水打湿他的衣衫。
“无所谓,这天气热乎着,正好凉快。”十离觉得这个人的眼神突然变得热烈起来。他虽然也忽视过很多在他身上游离的各种眼神,但这个人的不一样,那里面带着失而复得的欢喜,还有珍重。
“兄弟,你还没感受过游艇的速度吧,走,我带你去外面吹吹风。”鸦灰被薛怀青无情地架走。
“我……”鸦灰扳着门的手被薛怀青轻轻带走了,他什么时候说过想要吹风了,他想要在里面坐会。
“我那朋友有些怕生,可别唔……”十离看着门转头对着唐屹悦说道,还没说完就被某人直接亲了过来。
“学会咬人了?”唐屹悦摸了摸嘴唇,低笑道。
“你是随便见着一个人都能下嘴吗?”十离抹了抹唇,有些嫌弃地说道。
“那倒不是,我唐屹悦可是很挑食的。”唐屹悦把腿架了起来,翘起来了二郎腿。脚尖正好对着十离。
“把臭脚拿下去。”十离用手扇了扇鼻子处,活像真闻着了味道。
“一个人的样子能变,但身体的本能应激反应永远不会变。糖梨,这三年过得好吗?”唐屹悦突然转头有些悲伤地看着他问道。
“……”十离,听着这句,不知为何突然鼻子一酸,因为从来没人问他这一句,就连那个说是他父亲的人都没有过。
从他有记忆开始,高强度的训练,刀山,火海,被人脏了身子,他噬过鲜血,下过狠手,没日没夜读书,他没有人疼,更没有人爱,多少个日夜他都在孤独中熬过,他好想回一句,过得一点都不好,那都不是人过得日子,可是,正因为如此,他又才会变成现在这样子。
“你难道就不想想,我到底是不是你要找的人,万一错了,那个人回来岂不是要伤心了。”十离虽说着这样的话,但心里还是有些难受。
“糖梨,这个世上,只有你是我永远都不会认错的人。”唐屹悦这句可谓是用情至深。
十离看着唐屹悦,一时不知如何开口。他的手突然放在右手腕上,摸到那个冰冷的银制手环。
唐屹悦也注意到十离的动作,伸出左手握住他的右手,轻抚上银制手环。
“当年你说,你是山野里的星辰,我是太阳,想要与太阳并肩。这东西可是我熬了好久的夜,才做出来的。”唐屹悦看着两个手环碰在一起,眼底都泛着笑意。
“这当真是他的东西?”十离转了转手环问道。
“我自己做得东西岂会认错,你看这个心字我多刻了一笔。”唐屹悦指了指接口处说道。
“为什么要多刻这一笔?”十离看着心字下面多了一横,如果没人说谁也不会注意这个细节。他有些迫不及待想知道原因。
“因为这颗心是唯一。”唐屹悦拍了拍自己的心脏处,又把食指落在十离的心脏处。
“这么贵重的东西,我觉得它应该物归原主。”十离沉默了很久,盯着那个手环说道。这东西是他在灵魂深处的寄托,他更多的是不舍,但不属于他,他怎么该贪恋。
“别动!就戴在这只手腕上,不管是这具躯体,还是灵魂,它都属于他,也只属于他。”唐屹悦阻止了取下来的动作。
“可是我……”十离看着唐屹悦把指尖放在他的脉络处,突然说不下去了。因为唐屹悦的眼神有些冷意。
唐屹悦心里已经沉到了谷底,到底承受了什么样的创伤,才会让这个人的肌肉和骨骼都重生了一次,甚至那些紊乱的脉搏,无感神经有些错乱,他视力听力都没问题,那就会是失味。
唐屹悦突然站起身,快速出门。十离看着那个有些慌张的背影,一时有些失神。
十离等了一会儿,见那个人没回来,便起身开到外面,他们的游艇一直没有靠岸,随着江面荡漾着。
“很晚了,先吃些甜点。这都是你爱吃的,甜的得有些腻。”唐屹悦的声音传来,十离看着来人的眼睛有些红,第一次有了不好意思拒绝他人的想法。
十离拿了一块放进嘴里,对他来说,酸甜苦辣没什么区别。
“什么味道?”唐屹悦带着期待的眼眸问道。
“这点心除了甜味都是甜味,你不都说了嘛,腻得慌。”十离有些心虚,平时哪会有人在意他的口味,鸦灰这人也只是告诉他失味总比失聪失言好得多,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你不喜欢甜味?”唐屹悦带着迟疑,还有些不可言说的痛藏在他的心间。
“喜……喜欢当然喜欢。只是刚在那船上吃得东西有些多了。”十离慌不择言,原来善意的谎言也会大舌头。
“你们终于聊完了?”鸦灰抱着臂膀朝他们走过来,看着唐屹悦端着的慕斯,那手的速度相当快,放进嘴里的速度也快。
鸦灰的表情瞬间有些狰狞。
薛怀青看着唐屹悦手中的慕斯,不可能下毒啊?他也伸手拿了一块放进嘴里,随即面目全非,与鸦灰不分高下。
“唐哥……这……呕……呕哇……”薛怀青还吐不出来,真是苦得他心肝子都想吐出来。怪就怪这慕斯太好了,入口即化。
“不是,你们两个有那么夸张吗?都甜的齁了?”十离看着他们,又拿了一块放进嘴里。他带着沉醉的表情,好似他认真品尝了一般。有些惊奇这两人的表情太夸张了。
“不,他们不是夸张,因为这慕斯不是甜的,而是苦的。”唐屹悦的声音很小,随即把那盘慕斯放在薛怀青的手里,抱着自己的头蹲了下去。
“不是甜的,是……苦的?你他妈玩我呢?你到底想做什么?你以为你很聪明吗?”十离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试探,他抓着唐屹悦的衣领,把他拽了起来。一直都是他试探别人的,这个人面前,他居然放松了警惕,不可能,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对不起!是我把你弄丢了!”唐屹悦眼角划过泪珠。
鸦灰有些懵,薛怀青及时反应过来,带着鸦灰进了屋。
“你……你……”十离始终没有再骂出口,因为这个有些霸道的人,再哭,再说对不起。他心里有些疼,他心里暗骂自己,怎么会因为一个人哭,他就不忍心了。
那个宽阔温暖的怀抱,让他有些喘不过气,他能感受到唐屹悦身体的滚烫,还有那跳得极快的心。他没有推开他,连落下来的那个混着泪,带着湿意的吻,他都没有挣扎,他还给反应了。
他稀里糊涂地跟着回了唐屹悦的家。薛怀青带着鸦灰回到了自己的家。
“不是,我为什么要跟着你回家,不行,我得去把他找回来,万一出事怎么办?”鸦灰看着这套两居室的房子,虽然不大,却安静温暖。但更多是对十离不放心。
“鸦灰,他就是御魂。这世上,没有人能比他更会照顾他,他可以为了他,连自己的那条命都能舍弃。”薛怀青从后面拉着鸦灰的手臂,阻止了他出门。
“你确定你们要找的人是他?”鸦灰也在想这个问题。
“你应该比我清楚,他到底该是谁?你最初给他医治的时候,又是从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遇见的他。”薛怀青的脸色带着凌厉。
鸦灰看着他,心里诽谤道,果然有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的狗。
“你那什么眼神,打狗还得看主人呢,可别忘了,你的朋友还在我主人那里。”薛怀青这突然一句,让鸦灰瞬间停止心里的想法,心想这家伙怎么知道他在想什么。
“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谁,反正在我那里,什么病人都一样。只不过当时看到他,我都吓了一跳,面容早已模糊不清,他的那双眸子里带着倔强和不甘心。我当时采用了药草浸泡法,他足足半个月才缓过来,后来就是加强度的训练,造就了一身的毛病,好在我拿他当试验品,他从不拒绝,直到……”鸦灰突然停了下来。
薛怀青的手机一直放在旁边。
“直到什么?”薛怀青问道,因为他发现鸦灰的脸色不对劲。
“直到发生一件事,他变了,那件事他不允许任何人提起。后来他训练更苦了,但都是他自愿的,直到初夏,我和他去了东边最大的酒楼,回去后他就被送出国了,直到这两天白回国,他在国外会遇到什么,我就不知道了。好了,我知道就这些了,你可以不录音了。”
鸦灰说完,就对着薛怀青比了个鬼脸。
薛怀青也没解释,只是当下就把录音以文件的方式发送了出去。
“你不仅医术了得,还很聪明。”薛怀青赞叹了一句。
“不然我还能活到现在!”鸦灰嘀咕了一句,薛怀青装作没听见,只是看了看鸦灰。随即转头去了卧室。
那是他刚陪在唐屹悦身边不久的时候。行者师父曾说过,他的三个徒弟,外加一个四风,唯独鸦灰是一个心智有些受损,但平时也有些小机灵。就是那种时而傻兮兮的,时而聪明伶俐。
“今晚你睡那个房间,明天一早带你去见你朋友。衣服是我的,将就穿。”薛怀青给他抱了一堆一次性的日常用品,牙膏牙刷,毛巾。
鸦灰抱着东西有些开心,毕竟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服侍他。他咧开嘴角一笑,朝着那个房间进去了。
虎溪花园,十离就那样抱着手臂站在厨房门口看着那个男子系着熊熊围裙,认真地切着番茄,煎着鸡蛋,还加了虾和青菜。
十离看着递到自己眼前这碗三鲜面,颜色看上去就知道味道一定极好,可惜他吃不出味道,也闻不到香味。
“闻不到吃不出也没关系,至少吃的仪式感不能少。”唐屹悦替他拉好了凳子,朝他抬了抬头。
十离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样,端着面坐了过去。
“你说,面喜欢吃硬一点的,所以刚开一开的时候我加了冷水,随即开一开加菜叶,在开一开放下煮好的虾,起面盛碗。烧油炒料淋料。”唐屹悦跟着说,跟着吃了一口面,一口菜叶,一只虾。十离也跟着照做。
唐屹悦伸手抹去十离嘴角沾着的油渍笑道:“好吃吗?喜欢天天给你做。”
“天天吃不腻得慌。”十离想也没想就顺口答道。
“你当年说的是,你天天给我做,会不会觉得腻烦。”唐屹悦停下筷子有些伤感道。
“我说,只要你想,你也愿意吃,我又怎么会觉得腻烦。”唐屹悦突然又笑了起来。
“那我觉得他有些不要脸。”十离撇了撇嘴说道。
“你这么认为,还真是一直喜欢这样子,吃完了休息会,洗漱了就早些睡觉,明天一早带你去见老熟人。”唐屹悦把碗放在洗碗槽,开始卷起袖子洗了起来。
十离端着碗把最后一口也暴风似的吸了进去。
“这些都是你自己做?”十离有些怀疑这人看起来十指不沾阳春水,居然什么都会做,该做得不错。
“那以后你要是想做,你也可以做,因为我不喜欢外人进我们的房间,不过只要是你愿意的,我也没问题,比如你的那群老熟人。”唐屹悦说完把他手里的碗接了过去。
“晚上睡觉?”十离问得有些尴尬。
“楼上靠着露台的那间主卧是我们的房间。”唐屹悦把冰箱的鱼,肉都拿了出来。好似故意给他留一些时间。
十离内心是即难受又期待的。他看了一眼那个弯腰在冰箱面前忙碌的男子,还是转身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