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已是三月,阳春白雪覆盖了整个重庆,这是极为罕见的事。灿烂的春花变成了冰花。
黎倾鑫明日就该出院了,花儿还是个不折不扣的少年,明媚朝气蓬勃。他坐在开了半扇玻璃窗的窗台上,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撑在窗台上,两只脚不急不缓地甩动着,眼睛则是盯着半坐在床头的黎倾鑫。
黎倾鑫此刻正在电脑上写开业祝词。因为他新开的火锅店明日就开业了。
“花儿,看累了,就转动下眼睛。”黎倾鑫低头继续写着,嘴里突然出声道。
花儿听着他说话惊了一下托着下巴的手滑了一下。
“黎哥哥,你是怎么发现我一直看着你啊?”花儿跳下窗台,几步就蹦到了黎倾鑫的面前,在床尾坐了下来,然后往着黎倾鑫的床头挪了两下。
“你黎哥哥我头上长了第三只眼睛。”黎倾鑫此刻抬起头,脸上容光焕发,笑意浓烈。
“黎哥哥,自从唐哥哥消失后,你就再也没这样笑过了,你要经常这样笑,因为看着你笑,我就不那么怕你了。”花儿的脸凑得更近了些。
黎倾鑫挑了挑右边的秀眉,看着花儿,“有多怕我?”
“黎哥哥,你这样子盯着我,我就觉得背后凉飕飕的。”花儿看着黎倾鑫那幽深的眸子,此刻出奇的清澈,就是因为太清澈了,所以花儿觉得凉意太多了。
黎倾鑫抬手,花儿也没躲,任凭那只手在头上为所欲为的蹂躏着。
“如果哪天,花儿不听话,我就打屁屁。”黎倾鑫收回手,侃笑着道。
“黎哥哥,你真的会打我屁屁?就像打连淮哥哥那样吗?”花儿打了个冷颤问道。
“恩!”黎倾鑫把身子收了回去,靠在朱磊给他垫着的抱枕,闭上眼睛。
“你们在讲什么?讲我的坏话。”前者进门的正是连淮,走路还有些跛。后面陆巡提着两个保温盒。
“朱先生临时有事,今日他给你煲的香菇鸡汤,让我一定要监督你吃完。”陆巡把保温盒放在旁边的柜子上,跟着舀烫分肉跟着说道。
“他这是养猪。”黎倾鑫看着那碗鸡汤抱怨道。他眼睛扫视一圈露出来的自己,这次因祸得福,一个月长胖了两圈。
陆巡低笑了两声,“你那身子骨,是什么底子,其他人不清楚,我还不清楚,再怎么也涨不上几斤肉,话说朱先生炖的这些汤汤水水的肉都几十上百斤了,的确有些浪费。”
黎倾鑫抬眼瞪了陆巡一眼,“怎么?你们现在都如此待我了,我的威严不起作用了。”
“黎哥哥,你以后多笑笑,威严还是在那里。”花儿在旁边补刀。
“这小娃儿不能跟你们待久了,就玩坏了。”黎倾鑫指了指里面的几人,又指了指花儿。
“人我们已经带过去了。”陆巡的脸色开始严肃起来。花儿自觉走到门外去守着了。
“交代了?”黎倾鑫对着他俩指了指旁边的椅子问道。
陆巡和连淮坐了下来,后者咬了咬牙,黎倾鑫也收入眼底。
“他要见你。”陆巡摇了摇头,随即说道,脸上带着担忧的神情。
黎倾鑫转了一转右手的银制手环,才说道:“安排见。就明日,那边新店开业祝词我邮件给你了。到时候那边你就处理一下。”
“让唐刀和花儿陪我去,连淮去南边露个脸,广阳岛有动静了,咱们也该表示下,不然以为唐家要没落了。”黎倾鑫冷声道。
“另外你明日那边忙完,去一趟梁雪峰那里,既然是余洋分局的徒弟,别人帮我们做了事,总得表示一下,差不多就行。”黎倾鑫停了停,又对着陆巡说道。
“你是什么人,走错了。”花儿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小弟弟,我确定我没找错就是这里,唐家代表黎总就是住这里,对吧?”
“哦,我还没自我介绍,我叫许文生,这次来医院也是有些唐突,但这件事对他很重要,所以麻烦小弟弟通报一下。”
花儿看着长相斯文的男子,带着一副金框眼镜,脸上尽是冷意。
“你等一下。”花儿本不想搭理,但这个男人说对他的黎哥哥很重要,所以他还是得先去请示一下。
花儿进了门,他还没开口,黎倾鑫就问了起来。
“他叫什么?”
“许文生。”花儿简洁回道。
“许文生?就那个和唐家有合作的那个许家,他们不是一向不喜欢参与家族战的吗怎么这次还送上门。”陆巡也大致了解一些,本来这些事属于风宇打理,如今风宇因那件事发生了意外,这些事自然落在他陆巡的肩上了。
“花儿,去让他进来。”黎倾鑫沉默着,盯着门看了一会儿,说道。
花儿出门,许文生就进门了。
许文生进门,看着病床上的黎倾鑫,脚步停了下来。
黎倾鑫看着许文生的眼底是吃惊和不可置信。
大家都没有率先开口,最后还是许文生先反应过来,毕竟上门的是他,他又一直盯着别人看,当然只有自己下台阶了。
“黎,黎总?”
他是看着黎倾鑫问的,后者也是点了点头。
“这么多年没见,传言中和那些镜头还有纸上的人,到底是差了分贵气。”许文生自己都没想到,他会从心底发出这么一句话。
“我们之前有见过?”黎倾鑫倒是有些愕然,他记忆虽不是太好,也有过失忆,但不至于见过的人记不住。
“贵人多忘事,多年前的事了,那个时候,我们都是冲动且疯狂的少年。丛林穿越俱乐部,你飙车的那一场可谓是精彩绝伦。”许文生走在床的侧面停了下来。
被这样一提,黎倾鑫有了记忆,只不过他确实不记得有这么个人。
许文生接下来说了一句,“当然,那个时候,你是主角,肯定不会去记得观众。我当时和秦相宇,唐韵他们在另一个车队。”
“今日,你找到这里来,”黎倾鑫不想听这些,他不会把时间花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
许文生看了看陆巡和连淮。
黎倾鑫开口,“你们先去外面。”
陆巡和连淮不放心地看着许文生。
“放心!我不会暗杀他。”许文生笑了笑,对着黎倾鑫摊了摊手。
“你们先去办事。”黎倾鑫这次说了,陆巡和连淮只得离开。
病房沉默了下来。
“你打算怎样处理唐家?”许文生抬了抬眼镜,直接开口问道。
黎倾鑫面上没有起波澜,因为如今想打唐家秋风的人,不在少数,既然他说不是来暗杀他,那就有可能是来火上浇油,又或者是。
许文生见黎倾鑫只是看着自己,有些吃不准面前这个人,但上门的是自己,他不得不先表态。
“我问这一句,只是想知道,我许家接下来应该同谁合作,才是正确的选择。”许文生双手握拳摩挲着,眼神向着冰冷的仪器那边扫了一眼,嘴角微动。
“怎样处理唐家是我的事,至于合作的事,那也得看你们许家的诚意。”黎倾鑫带着威慑说道。
“那是自然。这就是我的诚意。”许文生递过来一个信封。
黎倾鑫看着信封,没有第一时间去接过来。
“这个不比你们的人获得内线差。”许文生看了看信封,再次抬眼看着黎倾鑫,眼底带着诚意。
黎倾鑫拆开信封,是几张照片,里面的人他倒是认识,但是后面的背景有些出乎意料。
“这东西,你给我了,你就不怕许家惹上大事?”黎倾鑫嘴角微微下撇,多少带着不相信。
“这是我许家的事,既然想搭上黎总你的这座桥,总得付出些什么。”许文生自然地把背部靠向背上的椅背。
“明白。”黎倾鑫敲了敲照片道。
“最后我还得提醒你一句,清钨者里面的人不只是道上的,还有在中央的权势滔天,你一个人,有些难。”许文生起身准备离开随即又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说道。
黎倾鑫把半个身子向床头靠了靠,“事在人为,路在脚下,做了才知道。”
许文生的眼底藏了一缕光,他多看了一眼这个除了容貌气质上等的黎倾鑫,不得不在谋略上也多看了一眼。
黎倾鑫送走许文生的背影,才低头看着手中的照片,“花儿,脚麻了,就出来。”
“黎哥哥,你怎么知道我躲在这里的。”花儿从那个冰冷仪器的窗帘后跳出来问道。
“你多少带一点藏的心思,就不会有人发现了。”黎倾鑫没有抬头,漫不经心的像哄小孩子样。
“黎哥哥,你就当真和他合作了,你怎么不问他这些东西怎么来的?”花儿问着带些担忧。
“花儿,你吃的米饭,你会问它们是从哪里来的吗?”黎倾鑫不答反问。
“哦。”花儿似懂非懂。风宇哥哥还在的时候就告诉过他,黎哥哥吩咐的,听命行事就行。
“花儿,去办理出院手续。”黎倾鑫再次开口道。
“可不是……我马上去。”花儿本想说明天的,可是这个许文生找到这里来了,那么其他人也能找到。所以他说完就快速离开了。
花儿出门后,不放心赶紧叮嘱在廊上藏在暗处的保镖。
此刻响水岸。这是朱家的一个水上码头,也是李家的大股东。
“哥,如今黎哥的身体状况,这事暂时还是不要给他说了。”朱磊站在窗边,看着下面正在运货的工人。
“磊子,我明白你的心思。但这件事关乎所有人,他黎倾鑫必须承担起。”李想坐在旋转沙发椅上,双手放在办公桌上,眼睛直盯着靠在窗口的朱磊道。
“有唐屹悦的消息吗?”李想看着朱磊不在接话,起身来到他的身边,从口袋里掏出烟盒,递了一根过来。
朱磊接过烟,李想替他点燃。
朱磊深吸了一口后,慢慢从鼻腔中吐出烟雾。
李想从他沉默中获得了答案。
“两种情况,一是他死了,二是被人藏起来了。”
朱磊抬头看着李想极具否认了第一个,“他不会的。”
李想侧脸看着他,突然来了一句,“若是第一个,这不正好。”
“哥,你怎么会?”朱磊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李想问道。
“怎么会有这样的心思,是吧,那不是看着你那么痛苦,人都是自私的,尤其是感情,如果你没有,除非你不够爱。”李想吐出两个大烟圈。
朱磊就这样看着李想,总觉得他不像以前了。
“那你呢?诸莨和华八,或者应该说祝小飞,你会选择谁,如果真的爱,也不会有先来后到。”
李想看了看朱磊,没有回答。
彼此拆台,李想后来道:“广阳岛那边有动静了,豫南那边也开始了,抚远那边听说最近政府在征收那些渔民和驯鹿的“野人”。”
“那里的我管不了,反正顾家的产业,只要不与他有关。”朱磊淡淡道。
“黑瞎子岛上最近又活跃了一些人物,听说还是那年的一个相关人物,叫裴然。我查过这个人,当年黎倾鑫和唐屹悦与他有过深入接触。”李想说着就掐掉了快燃尽的烟头。
“我后面会自己查,里面的人我带走了,既然你说黎哥必须要知道,这人我给他带回去。”朱磊说着撩开了用珠子串成门帘的房门。
“是里面的人自己要求的。他说他去过广阳岛,叫乌三江。”李想在他后面喊了一句。
朱磊听着,没有回话,走近,床上的人脸色苍白,模样清秀带着冷气。只不过他没见过这个人。
薛怀青正在处理公司的一些账务签单处理,看着手机屏幕的来电,他快速接了起来。
盘龙内环的一条道上,两辆车靠边停车。薛怀青在朱磊的带领下,见到了侧躺在后座上的人。
“怎么回事?”
朱磊听着薛怀青的问话,只是摇了摇头,随即说道:“这件事你要自己问他,说来也巧,正好是黎哥出事那几天,被我哥遇见了,当时他浑身是伤,他说要见黎倾鑫,然后又发生了那些事,一直都没怎么清醒过,给他找医生他不同意,说在今日把他交给你。”
薛怀青听着朱磊如此说,心下确定了一件事,赶紧抬脚上车,“先上车再说。”
朱磊跟着上车。
“你的车会有人动手脚吗?”薛怀青问了一句。
“这个我敢打包票。”朱磊点了点头。
薛怀青得到答复,伸出手,直到躺着那个人的脖颈处,像是提起了一块皮,撕拉面膜似的,一张俊容出现,只不过依旧带着冷气。
“鸦灰,鸦灰,我是怀青,醒醒。”
“鸦灰?”朱磊瞳孔放大,他一直以为这只不过是黎倾鑫的一个线人。
“他不是在国外?”
“他们本都是在国外的,就像唐屹悦,他也本该在国外的,如今这个状况,倒真是让人头疼。”薛怀青一只手掐着鸦灰的人中,头也不抬地说道。
朱磊还是第一次听着他带着些怨气。
“青哥,难道鸦灰对你……我没有其他意思。”朱磊赶紧断了话茬,他觉得薛怀青就和那铁树一样,怎么会开花,唐家的所有大小事,除了唐屹悦这个掌门人,最大权利就属他了。
“人回来就好,替我和黎倾鑫谢谢你哥,改日我们登门拜谢!”薛怀青说完就下了车,随即弯身抄手把鸦灰抱上了自己的车。
“好!”朱磊没有拒绝也没有欢迎。
薛怀青把鸦灰带回虎溪,开门就发现黎倾鑫已经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了。
四目相对。
“哦……倾鑫,这……你,不是明天出院,怎么,怎么,”薛怀青的心思,黎倾鑫看明白了。
“青哥,这段时间辛苦你了。我收到消息了,都是我拖累了大家。他没事吧?”黎倾鑫赶紧起身,旁边的花儿懂事,见他起身就搀扶着他。
“朱磊和李想救了他,说是不怎么清醒,我已经给四风电话了。”薛怀青把人放在沙发上,才对着黎倾鑫说道。
“花儿,扶黎哥哥上楼躺会。”薛怀青继续道。
“黎哥哥说,”花儿想说什么,被黎倾鑫打断了。
“花儿,给我去泡杯茉莉花茶。”
花儿去了厨房,黎倾鑫才继续道:“对不起!青哥,我搞砸了好多事。”
“倾鑫,你这是什么话,咱们这样说就有些见外了。”薛怀青眉头皱了皱。
“风宇走了,悦哥失踪,鸦灰如今又这样,我,我不知道我这样做到底对不对了!”黎倾鑫叹道。
薛怀青的眼里,黎倾鑫是倔犟要强的,有智慧,有原则,如今这模样,他虽心里有些说不出的复杂,但真要怪,他们又能怪谁。
“倾鑫,每个人都要走属于自己的路,我们既然选择了一条难走的路,那就得面对亲人,朋友,爱人的生离死别,我们做好自己的事,问心无愧就好,何况,你是在办一件大事,没有人会怪你,你看,我们所有人,都义无反顾地站在你这边。”
“至于他,鸦灰。你与他在一起那么久,也知道他的性格,他愿意这样做,我们应该为他开心。”
黎倾鑫点了点头。随即转身上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