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是……”
    陆糸眨眨眼，惊奇地打量对面女孩怀中的小猫。
    “很惊讶对吧，是不是很可爱？像不像小时候的乖崽？”女孩支着小猫的胳肢窝，把它举高到胸前。
    女孩笑容灿烂，低下头稀罕地重重亲一口小猫的脑门，“是一个猫妈妈叼来送给我的，我给它取名叫阿福。”
    叫“阿福”的小小狸花猫扫了扫尾巴，配合主人的亲亲喵了一声。
    确实很像，不过……陆糸看向它被女孩握起来招招的爪垫，皮毛的花色相似度极高，但肉垫不是粉色的，是黑色的。
    “乖崽，你也觉得像？”
    抱过安静蹲在身旁观察的小狸花，陆糸轻轻抓挠它的下巴两边，熟练的指法让狸花猫发出舒服的呼噜噜。
    女孩是花店的常客，在邻街经营着一家甜品店，讨食的小流浪被她喂得白白胖胖，常常在店门口晒太阳。
    昨天，女孩神神秘秘地说想给他看个东西，陆糸猜了一晚上，没想到今天对方带了只小小狸花猫过来。
    “发现猫妈妈的时候它已经怀孕了，前段时间忽然消失，我还很担心，没想到前几天给我叼来这么个小崽子。”
    女孩放走挣扎不休的阿福，已经初步有了蠢主人的症状：“喂得圆滚滚的，感觉是猫妈窝里最漂亮的崽子。”
    “猫妈呢？”陆糸也放下小狸花，一大一小两只猫咪嗅嗅鼻子，一同眨巴着相似的两双金棕色眼睛。
    “没找到，它也不来了。难道是怕我给它退货？”女孩遗憾万分，认真，“我还想等它休养好，捉去绝育呢。”
    陆糸给她点赞，说不定猫妈察觉到了女孩的计划，连夜搬家跑路，这家送一只崽，那家送一只崽。
    阿福见过陆余的照片，女孩接它回家当晚兴冲冲给它看的，叽里咕噜半天，说的人话它听不懂。
    今日一见，它发现照片中可爱的狸花猫是个稳重的大哥哥。
    “猫们像吗？不像呀。”听说人类觉得它与大哥哥像，阿福绕着陆余走了两圈，下定论，“两脚兽眼神不好，瞎的。”
    “主人是因为喵像你才养喵的？”无忧无虑的小猫咪忽然生出烦恼，“要是她发现喵们其实不像，会不会赶喵走啊？”
    这可是个不得了的误会，咱别玩什么尬的替身梗嗷，陆余连忙解释：“别乱想，是因为你妈妈把你托付给她，她是个善良的人类，所以没有拒绝。”
    阿福闻言，点头赞同：“主人善良，家里有粮，这些妈妈都考察过。妈妈还发现主人喜欢喵这种毛色，就把喵送过来了。”
    陆余再一次感叹野猫察言观色的能力，它们总能发现活下去的契机：“你的兄弟姐妹跟你不是同一个毛色？”
    阿福抖抖耳朵，抬起后腿舔毛：“不一样，有橘色的，有白色的。妈妈送完喵，就忙着去给丑弟弟找家。”
    “丑弟弟太丑了，希望妈妈能找到审美差一点，喜欢白色猫咪的两脚兽。”阿福真情实感地嫌弃同窝胞弟。
    陆余忍着笑，毫不客气抹黑上辈子自己的同类：“喜欢白色猫咪的人类挺多的，他们的审美……跟猫们不大一样。”
    不过能一窝生出多种花色的猫，阿福的妈妈很可能是三花，猫届大美人。
    “是的，妈妈超级漂亮！不仅漂亮，还很能打架！”阿福眼睛亮晶晶，说出豪言壮语，“喵要好好吃饭，好好锻炼，成为跟妈妈一样的战士！”
    练就一身本领，人类将来不养它了，它就外出闯荡江湖，圈地盘、做老大，生一窝强壮的小崽子！
    看着滚来滚去畅想未来的阿福，陆余到底不忍心打破它美好的幻想，天真的崽，生崽子是不可能了，一辈子都不可能。
    打架有希望，只是苦了两脚兽。
    女孩正笑眯眯跟陆糸分享养猫趣事，陆余向她投去同情的目光：你家的小猫有好斗、拆家和越狱的潜质，你们未来的日子会非常精彩刺激哦。
    咪？
    阿福翻身蹲好，拿爪子抹了抹脸颊，无辜地眨眨眼睛，可爱的模样是万万不会让人联想到“拆家”二字的。
    老街巷口，寒冬凛冽，李姐的肉饼小摊却是热气腾腾。
    滚烫的煎板刷油，打一个鸡蛋，鸡腿排、火腿肠、里脊肉复煎加热，等蛋液凝固，一起丢到厚实的砧板上，菜刀大起大落，将所有食材剁成肉碎。
    “葱要不要？”
    得到客人肯定的答复，李姐利落地撒一把葱花，将撕开口子的手抓饼按在砧板上，菜刀铲起肉碎塞进去。
    “姐，你这肉饼太好吃啦，我一天不吃就想得慌！”顾客接过肉饼就是一口，寒冷的冬天，烫嘴却刚好。
    排队的客人上前，李姐菜刀呼呼煎制下一份肉饼，坦然地接受夸奖：“好吃就多来，姐看见你们也高兴！”
    摆摊赚钱是一码事，她喜欢热热闹闹的烟火气，喜欢看食客满足的吃相。
    就在这时，小摊旁边的老巷里传来几声猫咪的嚎叫，撕咬的打斗，拖长的音调，尖锐的声音，惹得好事的人们忍不住纷纷侧目。
    作为长年在此摆摊的摊主，李姐对周围的动静一清二楚，向食客们解释：“两只野猫争地盘，前几天还打了一架。”
    小伙子咬着肉饼打量老巷子，这是一条步行街，虽然没有中心商业区繁华，但有几家口碑很好的老店，大家经常来打牙祭。
    “有什么好争的？这里不缺食物，喂饱两只猫绰绰有余，姐你就能养活一只。”他好几次看见李姐用边角料喂猫。
    “尊重，理解。猫的事，人不懂，你要不要收养一只？”李姐很有格局，“你们年轻人不是常说，领养代替购买，野猫也很可爱。”
    小伙子挠头：“我是想养的，但我刚参加工作，自己都养不活，得攒攒钱，不想让小猫陪我一起吃苦。”
    排队的人群突然一阵骚动，远远跑来一只小狸花和一只大黑猫，有人认出它们的身份，兴奋地大叫：“乖崽和大黑！”
    李姐闻言抬头，两只猫咪已经跑到队伍最后排好，她探头朗声招呼：“乖崽，又来跑腿呀？”
    陆余昂起脑袋喵喵，是的，来帮糸糸买肉饼，他工作忙，来不了。
    小摊没有外卖业务，陆糸只好拜托小狸花跑腿，收到的时候，他惊讶地发现小狸花带回来的肉饼份量，比他去摊位买的要大。
    没办法，只好每次线上付款都多给李姐付一笔“小费”，但李姐好像理解错了，以为要加料，肉饼越发巨大。
    轮到两只猫咪，大黑猫自觉上前叼“超大份外卖”，陆余正要趁热送回去，就听见巷子里头传来熟悉的声音。
    “喵嗷！你们找死啊！打架就打架，不要波及无辜，肉肉，上！”阿虎好像在处理棘手的猫帮事务。
    森乌，有情况！跑腿暂停，看热闹去。
    陆余爪子一拐，颠颠跑向老巷深处，森乌自然没有意见，人类的食物冷掉而已，小狸花开心最重要。
    李姐这下也好奇了：“之前进去一只奶牛猫和大黄狗，现在乖崽和大黑也进去了，今天真热闹。”
    人类鲜少踏足的窄巷，灰砖交错，满地青苔。堆放在窄巷的杂物前不久刚被清空，显出一种空旷的寥落。
    争斗告一段落，大黄狗咬住淡色橘猫的后脖颈，低吼着威吓，死死钳制住对方，它旁边趴着一只毛发凌乱，尚在喘息的猫咪。
    虽然暂时分开了，两只猫咪眼中仍旧饱含昂扬的战意，爪子与獠牙蠢蠢欲动，只要一点火星子，就能炸锅。
    不幸被火星子溅到的奶牛猫正在气呼呼地舔背毛，这两个臭小子说让它来评理，一言不合就开打，它正看热闹，眼睁睁看两只大猫砸到背上，毛都弄乱了！
    惹到它，算你们踢到铁板了！
    橘猫奋力挣扎，嗷一声委屈：“首领，你不知道，这家伙贪得无厌！都住到人类家里去了，被人类领养了，还霸占地盘，既要又要还要，根本不讲武德！”
    陆余带着森乌赶到现场，迎头就听见这么一句话。
    这话对也不对。如果是普通猫咪，被人类收养回家，一般就不会跑出来，原先的地盘自然就变成无主之地。
    江湖规矩，既然是无主之地，那就是谁能打下来就归谁。
    可有些心野的猫咪，住着人类的家，也在外面打地盘，比如胖爷，人家的地盘甚至是一大片田园，不服？不服打不过只能憋着。
    但像胖爷的猫咪不多见，橘猫认为这是无主之地过来接管，也是占理的。更何况，原主无法以武力压制它。
    原本胜利在望，它即将在首领的见证下夺得地盘，却突然被大黄狗搅局，橘猫很委屈，橘猫很悲愤，橘猫不敢动！
    “领主！小狸花！”橘猫声泪俱下，可猫咪的悲欢并不相通，阿虎见到熟面孔，高高兴兴去打招呼，“好香的肉饼，是给猫的零食吗？”
    推开奶牛猫乱嗅的鼻子，陆余坚决保护傻爸爸的口粮：“不是，你不能吃。”
    恋恋不舍挪开眼睛，阿虎遗憾地舔舔嘴巴，乖乖听话退下，肉饼被森乌叼在嘴上，没有小狸花允许，谁能猫口夺食？
    这么馋，不要命啦。
    这时候，跟橘猫打架的猫咪缓过气，正慢条斯理打理毛发，满地乱飞的白色绒毛就属于它。
    陆余仔细打量了下，背部相似的黑灰花纹，耳朵又大又尖，恍若有四耳，是一只漂亮的简州猫，人类经常把这个品种的猫咪与狸花猫搞混。
    简州猫戴着项圈，项圈中央缀着颗明亮的珠子，被雪白的绒毛衬得像黑珍珠。
    简州猫似乎不喜欢这个束缚物，抬起后爪蹬了又蹬，用力甩头想要挣脱。
    “那个，你主人放你出来，项圈还是戴着比较好哦。”陆余忍不住出声劝说，“里面有能帮你回家的东西，你要是弄掉了，主人会很担心的。”
    陆余觉得这个解释很好，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措辞简单直白，一定能打动与主人心灵相通的猫咪。
    闻言，简州猫确实停下蹬项圈的动作，但嘴里嘟嘟囔囔着“真麻烦”，看起来心不甘情不愿。
    野，真的野！
    陆余默默为简州猫的主人哀悼：家里没有大地盘，却养了只野猫，唏嘘。
    见争端一时半会解决不了，向来不参与猫帮内务的森乌在离陆余不远的地方趴好。人类的食物放在爪边，有小虫被香味吸引过来，它就一口气吹飞。
    乖崽要猫保护的东西，不容染指。
    另一边审判继续。
    阿虎让肉肉松开橘猫，橘猫在大黑猫出现的时候就乖乖噤声，得到自由后它抖抖皮毛，委屈巴巴看着首领。
    眼神无声控诉：阿虎首领，你说句话，这事怎么解决？
    “阿余，你是猫们中间最聪明的学霸，又懂人类知识，你有什么好办法吗？”阿虎已读乱回，有小狸花在，它不想努力了：“算上这次，橘猫和这白毛小子打了有四五场架了。”
    冷不丁一口锅砸到脑袋上，对上四双期待的眼睛，一双信任的眼睛，陆余沉默，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它是来看热闹的，不是来当青天大老爷的。
    酝酿半天，陆余决定先了解简州猫争地盘的原因：“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
    咦，这话问出口怎么怪怪的，它好像那个要把叛徒沉江的不法组织老大，陆余赶紧换种说法。
    “你被领养了，看着也不像好斗的猫咪，为什么回来争地盘呀？”
    要真是心野想争地盘，别的地方肯定也会留下简州猫的赫赫威名，但它似乎盯死了原来的地盘，就不挪窝。
    对哦！白毛小子确实没到处惹是生非，其中应该有什么理由，问出来好对症下药。阿虎醍醐灌顶，兴奋地蹦跶两下，小狸花的脑子就是好用哈。
    森乌翘翘胡须，一眨不眨注视陆余，眼神温柔得一塌糊涂，它心爱的小狸花，就是世间最棒的宝贝。
    “领养又怎么样，喵只是暂时住在人类家里，早晚有一天会回来的，喵守护地盘，有什么不对？”简州猫认为胡搅蛮缠的是橘猫，它是正义的一方。
    听见简州猫理直气壮的分辩，陆余的沉默震耳欲聋。
    此时，繁忙的花店。
    陆糸揉了揉饿得咕咕直叫的肚子，频频张望门外，再次喝水充饥：奇了怪了，他的肉饼怎么还没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