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夏之交，爬山虎抖擞精神，像个勤劳的粉刷匠，把灰扑扑的白墙、斑驳的木架子刷上盎然的绿意。
    昆虫拱出泥土，花园热热闹闹，一切都那么生机勃勃，只有小猫咪懒洋洋的，挂在窗沿睡觉，瘫在青石板晒太阳。
    五彩斑斓的春季结束，怀孕的母猫们专心干饭准备生产。没了信息素的影响，暴躁的公猫们也安分下来，懒觉玩耍。
    “你们看一下有没有想修改的地方。”
    花店生意蒸蒸日上，陆糸接了个婚礼花艺，今天准新郎新娘一起到店看设计图纸。
    “喵喵喵。”门口响起猫咪的叫声，漂亮的三花猫蹲在花店的门槛外，见陆糸抬头，再接再厉叫了两声。
    “嘟嘟你好呀。”知道三花猫有原则不进店，陆糸扭头扬声朝楼上大喊，“乖崽，嘟嘟来找你玩。”
    等了没一会，二楼响起猫咪爪子哒哒哒的动静，狸花猫打着哈欠跑下楼。
    喵呜，来了来了。
    因为小狸花与胖橘猫玩得好，陆糸和农场主夫妻早早加了联系方式，互相发一些猫咪们玩耍的萌照。
    前些日子，农场主发来消息说他们新收养了一只毛孩子，也喜欢往外跑，有可能会去找乖崽玩，如果他见到，麻烦多照顾。
    打开照片一看，异瞳三花，居然是熟猫，被收养前就天天过来玩，早就和他家乖崽混得烂熟。
    「它叫嘟嘟，胖宝的嘟嘟。」这句话附上两只猫咪亲密舔毛的照片。
    毛绒绒抱在一起舔毛无疑非常治愈，可胖橘猫是雄性，三花猫也是雄性，现在它们俩成一对啦？
    陆糸神色复杂，目光落在小狸花身上。狸花猫怀抱玩偶正踢着玩，无辜地对他眨眨眼。
    喵，你干嘛用误人子弟的眼神看猫？狸花猫莫名其妙看见两脚兽摇着头，喃喃自语走了：“这难道就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之后陆余听见陆糸与方闻讨论这事时，才知道他这句话的含义。
    哈？小狸花抱住陆糸的手腕猛烈踢蹬，好大一口锅，小猫咪可背不动！
    对姜蛮蛮来说，被收养后的日子跟之前没有太大区别，它依旧来找陆余玩，偶尔去街头卖艺赚猫粮。
    余老大带它认识了许多新朋友，要是玩闹上头返程晚了，胖橘猫一定找来接它。
    告别朋友们回到农场小屋，小主人们会张开手臂欢迎它们，一切都十分美好。
    有时三花猫玩着玩着，会突然来一个杂耍动作，然后溜溜达达一圈，好像谢幕一般。
    陆余知道这是三花猫用它的方式在怀念少年，那些一起表演的欢乐时光，那是它与他之间独一无二的回忆。
    “余老大，有个事……”三花猫压低声音向小狸花招招爪，好像要分享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陆余赶紧把耳朵靠过去，两只猫咪躲在角落，脑袋靠着脑袋，毛绒绒的屁股一齐对着偷看的人类们。
    “猫怀疑主人把那个人类抓起来啦！”三花猫紧张兮兮的声音很有感染力，让陆余不由自主绷紧神经。
    “你说谁？关在哪里了？”狸花猫紧张地追问，和蔼可亲的农场主，暗地里竟然是无恶不作的大坏蛋？！
    不不不，肯定是那个人先伤害农场主夫妻的，被反杀了！
    狸花猫坚信，被胖爷和蛮蛮喜欢的人类不可能是坏人。
    三花猫煞有其事地描述：“就是那个杂耍的人类呀，猫怀疑主人把他关在一个小盒子里。猫两只眼睛都看见了！”
    陆余：“……”
    它满腔几乎喷薄的愤怒一下憋回去，险些酿成内伤血吐一地。
    “那个盒子是不是宽宽长长的，你主人把它收在裤袋子里，还会发出声音，他们说话时都很高兴？”小狸花的声音幽幽响起。
    对对对！偶像你真厉害！
    三花猫小鸡啄米似的点脑袋，眼中迸发的敬佩之情犹如河流滔滔不绝。
    喵，猫没跟胖宝说，万一事情败露，主人把胖宝抓进去关着怎么办……
    咦，偶像，你叹气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很危险啊！
    狸花猫摁摁三花猫的笨脑壳。
    喵，出去别说你是猫的粉丝。
    陆糸正在跟新郎新娘讨论修改方案，小狸花忽然跑进来钻进玩具筐一通翻找，叼着识物卡又出去了。
    三个人类好事地踮着脚到门边一看，只见三花猫耷拉着耳朵，面前摊着几张卡片，小狸花拍着爪子嗷嗷。
    “这是在干嘛？”准新婚夫妻看向猫咪的主人。
    “玩拍卡片？”陆糸淡定给猫咪掩饰识字识图的“异能”，“都是玩具，走吧，咱们尽快把设计方案定好。”
    巡视领地归来的森乌，破天荒没拿眼神赶跑三花猫，而是舒服侧躺在小狸花身后，一边拿大尾巴勾搭环纹尾巴，一边舔着爪子看三花接受教育。
    这泼天的福气终于轮到别的猫了。
    开始识字的姜蛮蛮：领主大人，这福气留给您要不要？
    夜深，大山无言凝视山脚的小镇，云像堆起来的棉絮，星星只能透露出朦胧的光。
    花店漆黑一片的二楼，卧室亮突然起灯光，人影在窗帘上摇摇晃晃而过。
    咯嗒一声，抱着小狸花睡觉的大黑猫警觉地睁开眼，发现是那个与它不对盘的人类出了卧室，揉着眉头往书房去了。
    竟然没有过来看看小狸花，大黑猫对此感到十分稀奇。要知道，这个人类经常堵在猫窝门口，跪着探头看猫，被它拿冰冷的眼神瞪视也毫不畏惧。
    今天它们难得在沙发睡觉，人类居然无视这个大好良机，目不斜视地路过了？
    大黑猫思考两秒，懒得深入寻找原因，正要抱紧小狸花继续睡，怀中却传来陆余苏醒的动静。
    “呼噜噜，呼噜噜。”吵到你啦？没事，继续睡。
    森乌舔舐陆余的耳朵脸蛋，温柔耐心地哄伴侣再次入睡。
    陆余睡眼惺忪地咕涌一下，不经意瞥见书房漏出来的灯光，下意识问了一句：“喵，几点啦？”
    猫咪的夜视能力非常优秀，森乌在漆黑的客厅也能清晰视物，它准确地报出时间：“凌晨两点。”
    噢，两点……
    嗯？两点了，糸糸还没睡！
    陆余登时清醒，仰起脑袋看向书房，不是猫在做梦，糸糸真的没睡。方闻出差，相思病犯了睡不着咩？
    “他睡了，刚才起来的。”大黑猫事无巨细地打小报告。
    这时书房传出一声轻轻的叹息，小猫咪听出来里面满是烦恼和焦虑。
    糸糸遇到困扰了，正一个人默默死扛，都愁到睡不着觉了。
    它要去帮忙，无论多大的问题，大家一起努力肯定很快就能解决。
    “森乌，你先睡，猫去看看情况。”小狸花弓起背伸了个懒腰。
    大黑猫跟着起身，它不想跟陆余分开，独自睡冰冷的沙发：“猫也去帮忙。”
    “亲爱的，”陆余帮大黑猫认清自己，“糸糸见到你估计会更加烦恼。”
    “猫很快就会来了。”啪啪送上两个结实的亲亲，陆余安抚好不甘不愿的男朋友，拖着尾巴跳下沙发。
    目送小狸花挤进书房半掩的门，大黑猫没有一丝睡意，沉着脸在客厅巡视，逮住三只小蜘蛛，五只小蚊子。
    哗啦、哗啦，最后在猫抓板上倾泻无处安放的焦躁。
    这个月，花店损耗品加一。
    陆糸拧紧眉头，放下画笔深深叹气，对这一版的设计图还是不满意。
    花店每个季节都会推出主题花束，夏季即将到来，他却遇到了设计瓶颈。定的截止日期将近，配色、种类、样式还统统没确定。
    躺在床上一闭上眼睛，他满脑子就飘过那句振聋发聩的警句，你这个阶段，你怎么睡得着觉。
    左右睡不着，不如起来卷一卷脑子，说不定能灵光一闪。但目前看来，灵光是没有的，头是越来越痛的。
    陆拍两下脸颊，振作起来呀，你这样怎么给乖崽赚罐罐！
    膝盖一重，烦恼的陆糸睁开眼，小狸花毛绒绒的脑袋出现，呼噜噜看着他。
    眼睛似乎在说，你怎么啦？半夜不睡觉在偷偷干什么坏事？
    “乖崽，爸爸吵醒你了啊。”陆糸抚摸上小狸花的猫背，绒毛柔软的触感十分治愈，让疼痛的太阳穴放松许多。
    小狸花乖乖趴在腿上任他抚摸，还拿脑袋蹭蹭手腕，舔舔皮肤，倒刺的舌面带来刺刺麻麻的感觉。
    跟猫咪玩了一会，几乎干涸的电池充电至百分之四十，陆糸把小狸花抱到一边：“爸爸要继续工作了，你快去睡觉。”
    喵，别卷了，你也去睡！
    小狸花碍手碍手，按完稿纸按画笔，胸口压住人类的双手。
    陆糸拿小猫咪没辙，他总觉得有道冰冷的目光盯着自己，要是对小狸花动手，下一秒他人就没了。
    “好好好，爸爸陪你玩一会，玩累了你去睡觉。”狡猾的人类计上心头，使出一计釜底抽薪。
    “喵喵喵。”不玩游戏，看电视。狸花猫使出一计将计就计，看着看着，睡着的指不定是谁呢。
    十分钟后，客厅开着昏黄的夜灯，陆糸在沙发上垫了大靠枕，搂着小狸花半躺在上面看动画片。
    大黑猫目光沉沉，蹲在沙发上盯着一人一猫，要不是小狸花制止，它就要闹了。
    陆糸的鼻子翘上天去：爽！
    寂静无声的深夜，不感兴趣的动画片，猫咪呼噜噜的声音，靠垫松松软软如云朵。
    随着时间推移，陆糸好像被催眠似的，眼皮逐渐变得沉重，呼吸放轻越来越平缓。
    大黑猫迫不及待报告，声音压得低低的生怕吵醒某人：“乖崽，他睡着了。”快出来，别给他抱着。
    “你去叼张毯子来。”小狸花的任务还没完成，春夏之交的夜晚，露着肚皮睡觉会着凉感冒的。
    大黑猫去叼毯子，陆余小心翼翼关掉手机，从陆糸怀中钻出来。睡熟的人类无知无觉，眼睛底下有隐隐的青色。
    喵，睡吧睡吧，累坏了吧。
    小狸花温柔地舔舔陆糸的脑门。
    大黑猫自告奋勇盖薄毯。
    陆余看薄毯盖住陆糸的脸，连忙扒拉下来一角：“森乌，人类跟猫不一样，盖住脸会死的。”
    噢，下次注意。大黑猫眨眨眼，拱着小狸花往窝里走，猫们也睡觉去。
    陆糸睡了个饱觉，醒来灵感爆棚，洋洋洒洒绘制了三个花束款式，包装、配卡等细节也顺利制定。
    “乖崽！你真是爸爸的小福星。”
    抱住溜溜达达路过的小狸花，陆糸兴奋地猛亲猫咪毛茸茸的肚皮。
    喵，知道就好，酸奶十杯谢谢。
    狸花猫拍拍人类的脸颊，爪子肉垫擦过他眼睛底下的青黑色，好吧，看在你辛苦的份上，打个八折也行。
    那之后几天，小狸花严格监控陆糸的夜间作息，一有熬夜干活的征兆，就兴致勃勃前去碍手碍脚。
    这天，陆糸要赶一幅定制画，画笔在平板上没划拉两笔，小狸花就闻声赶来捣乱，咬脚踝，爬裤腿，扯头发。
    “大黑！大黑！”陆糸狼狈逃窜，卑微向敌猫求助，“你管管乖崽……嘶，乖崽你别扯我的裤子！”
    与这边一人一猫焦灼的撕扯不同，大黑猫侧卧着，尾巴尖拍啊拍，慢条斯理舔爪子。
    管不了一点，管了，晚上就得躺窝门口。
    舔爪子的动作顿了顿，大黑猫咧嘴一笑，礼貌回应：人类，祝你平安。
    陆糸被它阴森森的笑吓得一抖，哼，他自己想办法！瞅准时机，冲进卧室，打开衣柜门，把自己关起来。
    衣柜门是凹陷的把手，小狸花打不开。陆糸竖起耳朵听，刨半天门的小狸花无功而返，喵喵去客厅搬救兵。
    大黑猫好像喵喵回应了什么，哄住了小狸花，反正没过来拆门。
    呼，造孽哦，哪家主人被小猫咪撵进衣柜里藏猫猫！
    陆糸擦擦额头的汗，靠着衣柜屈膝坐下，他躲藏的地方恰好是长衣区，空间倒是足够。
    等冷静下来，一股熟悉的气味蹿进鼻尖，陆糸发现，这里挂着的大部分是方闻的衣物。
    小心翼翼拨开不压着衣服，陆糸把平板搁在双腿形成的斜面上，继续专心画画。
    加油加油，画完发邮件，客户正着急地等着呢，这个订单给的实在太多了。
    “我回来啦！咦？大黑，你在等我吗？”出差回家的方闻，一进门就看见蹲在玄关的大黑猫。
    大黑猫冷淡地点点头，起身抬抬下巴，示意人类跟着走。
    方闻匆匆换好鞋，被带到卧室的衣柜前，狸花猫蜷缩在地板上睡得正香。
    陆糸呢？
    方闻四处张望，客厅没见到，卧室也没见到，他正要喊，大黑猫挠了他一爪子，点点大衣柜。
    “你说……在里面？”方闻眨眨眼，得到大黑猫肯定的答复。
    随后，大黑猫温柔地叼起小狸花，离开卧室，摆了摆尾巴，好像在说那个人类就交给你了。
    方闻轻轻打开衣柜，陆糸被他的衣服包围着，闭着眼睛睡得正香，膝盖上的平板已经息屏。
    灯光把他的身影投射到陆糸身上，方闻屏住呼吸，眸色越来越深，眼底有情绪在剧烈翻涌。
    陆糸就这样毫不设防地睡着，被他的气味包裹、沾染，这让他的占有欲得到彻彻底底的满足。
    “方闻？”受到外来光源刺激，陆糸皱皱眉睁开眼，朦朦胧胧间只觉身体一轻，被人打横抱到床上。
    卧室再次回归黑暗。
    客厅的猫窝。
    困倦的小狸花打着哈欠：“森乌，陆糸呢？出来了吗？”
    森乌弹了弹耳朵，无意中一语双关：“出来了，又在忙。”
    毛绒绒的大尾巴盖住陆余，为心爱的小狸花阻隔一切打搅好梦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