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力诧异地看徐令一眼,似乎没想到他会突然这样问。
聂鹏他们在徐令手底下做事,做的好了,会被夸奖,甚至可以重获自由,获得土地。
可包力从来没有得到过徐令的一句夸奖。
他每次回来,把账本和银子交给徐令,徐令看都不怎么看,只淡淡说一句:“你辛苦了。”
然后就让他去休息两天,等货物采购好,继续开着船前往泉州。
他在两地之间往返多次,不止一次地想,或许自己这辈子都要交代在这艘船上了。
“我不后悔。”包力摇头道。
他那日送包壮回家,一进门,包壮怀有身孕的娘子看见棺材就晕了过去。
包壮爹娘都快哭瞎了眼。
跟他同去的另外三人,一把包壮送回家,立马就跑了。
只留下包力一个人在那里经受打骂唾弃。
是他把包壮带出去的,要不是他,包壮肯定还在家中,陪伴妻子,期待孩子的降生,他的爹娘,也不至于经历丧子之痛。
所以无论怎么被打骂,包力都没有退缩。
那天他的脸上、脖子上,被抓出不少的红印子。
后来他拿出徐令替谷洪赔偿给包壮的钱,包壮家里人的态度发生了巨大的转变。
如果徐令在场看到那些人的转变,他或许会笑出声来。
包力没有想笑,他只觉得可悲。
因为这些人的反应,和徐令猜测的一模一样。
他们恐慌,尴尬,害怕,生怕因为打骂了包力,他就会不把银子给他们,甚至一改先前的说辞,夸赞包力心善起来。
包力把那些银子都给了包壮家里人。
包壮妻子醒来后,得知丈夫虽然死去,但是却得到了巨额赔偿,八十两,这对一个普通农家来说,足够他们不干活都能吃喝几年。
那女人只哭了几声,便也没哭了。
一直等他们把包壮的尸身下葬,包力才离开。
他回家了,可却拿不出一分钱。
包壮死了,包力给他家里送八十两银子的事情,早已传遍了村子,包力家里人都以为他是在外头赚钱了,盼着他能给家里点。
他弟弟早已成亲,有了妻子,他老娘对他爱搭不理,心知他是个不正混的,要是能给家里拿点钱,兴许还能给包力点好脸色,谁知包力竟然把钱全给了包壮一家!
回家中身上只剩下一二两银子!
他娘干脆把他臭骂一顿,他弟弟也不情愿多留他在家中吃饭。
包力在家里就待了一天,把身上仅剩的一些钱留着没带走,接着边走边给人干活,紧赶慢赶去了泉州。
他不后悔把自己卖掉要来赔偿给包壮,包力觉得此事因自己而起,也该他来负责。
对于家里人的反应,他也早已有心理准备。
徐令听罢,对包力又多几分了解。
怎么说呢,这样的人重情义,讲义气,无论是对家里人还是对外人,如果他有钱,肯定能做到让大家都满意。
可偏偏他没钱,又把义气二字看的比家人还重要。
便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万事难得两全,人也难得做到完美。
或许唯有不负本心,才算是走在正确的路上吧。
“这段时间你做的非常不错,”徐令还是决定不把包力逼得太狠,“我暂时不能给你自由,不过月银可以给你,和陆春一个标准,你看如何?”
徐令靠坐在雕花木椅里,交叉着手询问包力。
包力犹豫片刻,“……好,我会好好干的。”
他本想拒绝,可想到家里人,又实难开口。
徐令也不在意这些细节,又问他道:“以后我可以会让你负责海上这块的航行贸易往来,这是你第一艘船,你给它起个名字吧。”
徐令的野心可不是只在这两地进行贸易,他现在是可以信任的人手太少,如果人多起来,日后可能还要去探索附近海域。
“东家,你来起吧!”
徐令连忙摆手,“还是你来起吧!”
他实在不会起名。
包力不再推辞,想了想,“那就叫乘风号吧!”
海船的名字就这样商定下来。
几日后,徐令抵达泉州,待一天处理铺子的事宜。
如今铺子越做越大,陆春把他爹也给请来了,父子二人一个对内,一个对外,如今铺子生意蒸蒸日上,城里谁提起徐家铺子都会有点印象。
陆春他爹名叫陆望,人过五十,瞧着精神抖擞,听说从前给人做管家,后来主家落魄,他也自赎出府。
陆望管理铺子很有一手,楼上楼下层都被他合理利用起来,既然是杂货铺,里面的东西卖的自然又杂又全,却又杂而不乱。
颇有徐令心中前世商超的感觉。
此事陆春写信给他提起过,徐令便让陆望做大掌柜,陆春做二掌柜,陆望负责统筹铺子全局,陆春则负责往外跑和别的商人商谈合作事宜。
包力则负责给铺子进货、补货。
陆望除了统筹铺子,还很会收集市场信息,什么东西价格要涨,什么价格要跌,他都能说出一二来。
好几次徐令按照他带的话,给铺子进货都能大赚一笔。
因此陆望的月银开的比陆春高。
见过陆望之后,徐令彻底对铺子放心了。
这父子俩都是正经人,一个聪明,一个听话,再加上有担当信守诺言的包力,即使他回家,也不用担心铺子会出岔子。
很快,徐令便离开泉州,坐上回灵宝镇的船。
即使和家里人聚少离多,徐令也从来没有离开家人这么久过,坐船时,也不知是不是太激动了,偶尔会有心悸的感觉,很是期待回家。
终于抵达灵宝镇,这里似乎和从前没任何区别。
徐令背着包袱,随人流下船,此时正是半夜,他便想着前往赵氏夫妇的馄饨摊子,先吃碗热腾腾的馄饨。
虽说已经开春,可夜里仍旧有些寒冷。
徐令在码头附近赵氏夫妇经常摆摊的地方找了两遍,却都没见到人。
无奈,只好匆忙离去,先去柴彦君的药堂转交游道子的书信。
一路上,徐令见往日即使夜间也有人摆摊做生意的街道空无一人,心里立马升起不好的预感。
这是出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