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令前世看过不少恐怖片,看起这些古风古色,富有警示意味的恐怖故事,颇有一种看儿戏的感觉。
“不行,还是要改啊……”徐令喃喃自语道。
“谁还在书房里?”门外范世清提着灯笼,停住脚步问道。
“是我。”徐令的声音从书房里传来,范世清推开门走进来,他身穿中衣,披着外袍,脚上趿拉着鞋,把灯笼挂起来,“你怎么还没去睡?”
范世清身上的衣服一开始是徐令从成衣店给他买的,买了几回后,徐氏颇有怨言,觉得儿子请回来的夫子能吃能喝,还不知要养他多少年,再加上穿衣穿鞋,可是一大笔花销,如此唠叨几次过后,便自己扯布给范世清做了几身衣服。
瞧着还挺合适。
范世清不喜徐氏这样性子的人,徐令也知道,平时总是能离徐氏多远就多远,连带着大丫经过上次的事,他也防备着徐氏再弄那么一出,经常把大丫走哪带哪。
可自从徐氏给他做了衣服后,范世清的态度就有了些许转变。
或者说,他像是对这个家多了几分归属感。
夜里起来如厕,见到书房灯火未熄,还要亲自前来查看一番。
徐令回他道:“刚送赵凌升去私塾,从他那拿了话本子来,说是狐鬼故事,怕吓着迢迢,我就来书房看会,你怎么没睡?”
范世清拿走话本子,在徐令斜对面靠坐下,他翘着二郎腿,凑近油灯查看话本子的内容,胡子一翘一翘的:“年纪大了,夜尿多。”
“过几日有个神医会来,到时候让他给你瞧一瞧,我不是教你五禽戏了吗?每天坚持做一做。”
“还弄那些做什么,谁知道我还能活多久呢?”
徐令轻笑,起身去给两人倒杯凉茶,“我娘要是听信你这话,肯定高兴。”
范世清眼睛从话本子上挪开,看徐令一眼,嘟囔道:“你小子,巴不得我早点死?”
“我可没有,别冤枉我。我还指望你给我教孩子呢,大丫跟你有缘。”
“是啊……要是我儿子还活着,他的后代该有几岁了呢?”
徐令从来没有问起范世清家人的事情,那一夜他离开,应该是去找尚在人世的家人,可后来却沦落街头,几乎饿死。
想来又是一个悲惨的故事。
“老头,你就把这里当成家呗,我还能短你吃喝不成?”
“你?”范世清嗤之以鼻,把书合起来,身子也坐起来,正视徐令,压低嗓门道:“你在外头搞些什么花花肠子,我还能活到终老吗?这可不好说!”
“沧海无浅波,这可是你教我的?我无非是见水深浪大,想造点大些的船,还能做些什么呢?”
徐令浅笑吟吟,说的真诚无比,倒叫范世清迟疑起来。
徐令不欲和他聊那么多,一个劲让他看话本子,“你看看这故事写的怎么样?”
范世清认真看了一个故事,摇摇头,“不怎么样。”
“没吓到你么?”
“写鬼还不如写人,有何好怕的?”
“说的好!”徐令给他鼓掌,劝道:“老头,你见识多,把鬼当成人写,你也写点话本子来,怎么样?”
“我写这做什么?”范世清一边问着,一边又有些心动。
君子立言,只要是读书人,谁没想过某一天能留下自己的着论呢?
可他这辈子,都主动不可能出名了。
徐令劝他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你可不要看不起话本子,赵凌升那小子你也见过,学识匪浅,这书就是他给我的,连他这样傲气的人都如此喜欢话本子文学,你要是真搞出什么名堂来,岂不是另辟蹊径,名留青史?”
徐令就数这张嘴皮子最利索,本来就有点心动的范世清直接被他说动了。
“这要怎么写呢?”范世清又翻看两个故事,开始仔细观察起来。
“写鬼如写人,这世间可能没有吃人的鬼,可有吃人的人啊,你把他们当鬼写,有何不可呢?”
徐令只是点到为止,其他交给范世清自己来吧。
若是真把聊斋直接抄出来,那就没意思了,他一向相信人的创造性。
环境创造人。
徐令离开书房时,范世清还捧着话本子仔细研读,嘴里似乎念叨着什么。
他轻轻关上门,屋檐外细雨蒙蒙,有些微冷,一场春雨一场暖,再过两天就要立夏了,他站在院子里,似乎都能听到后院菜园植物咕咚咕咚喝水的声音。
闲庭信步,家里其他人房中灯早已灭了,传来微弱的呼吸声,徐令回到自己房中,顾迢半靠在床上,手里捧着一本书,头一点一点的,已经困顿了。
徐令接住摔下的书,让她轻轻靠在自己怀里,顾迢睡眼朦胧,轻笑着揽住他的脖颈:“外面冷不冷?”
“有点,你怎么不先睡觉?”
“我睡不着。”
徐令扶着她侧躺好,拉好被子给她盖住,又把书和装有果子的篮子收到一旁,洗洗涮涮,弄了好久,又打来一壶热水问顾迢要不要喝。
顾迢点头,徐令便又给她倒水。
睡觉时,顾迢要睡外头,“我夜里起夜,睡里面肯定吵醒你。”
徐令却不在意,“你起夜我就陪你,留盏灯,壶我也给你拿进来了,不碍事。”
顾迢脸色一红,抿着唇点头,有些不好意思,拉起被子遮住小半张脸,看徐令站在床头脱衣服,把脱下来的衣服平展好,搭在屏风上头。
越看越觉得徐令迷人,不由得笑起来。
徐令穿着单衣钻进被窝,手一伸,顾迢就把头枕在他胳膊上,靠了过来。
徐令在她额侧亲了一下,手轻轻摸着她的小腹,讲着白日出门在外的闲事。
一开始顾迢还认真听着,时不时给点回应,后来声音渐渐弱了下去,鼾声忽起,熟睡过去。
徐令还有些睡不着,在脑子里把要做的事情过一遍,确保没什么遗忘的,这才闭目休息。
虽说现在雍朝摇摇欲坠,大厦将倾是迟早的事情,可他完全没必要急,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更何况是头还没死的骆驼呢?
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
这事时机未到,急也急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