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难解
作者:鹿台歌   穿成炮灰对照组,女穿男养崽种田最新章节     
    “爷爷,孙儿玄凌求见。”
    赵家大宅,身穿黑袍的男子站在外面,听到屋里传来咳嗽声,拐杖敲地的声音,以后,梨花雕门从里头被打开。
    “进来吧。”妙龄少女侧身站着,请赵家大公子进门。
    “爷爷,您昨晚睡得如何?”
    “一把老骨头了,还能怎么样?墨香……”又有一少女上前,熟练地张开纤细白皙的手,充当痰盂。
    “tui”的一口,少女面无表情,迅速收拢双手,到屏风后头清理。
    赵玄凌眉眼中闪过一丝不悦,只是没有抬起脸来,老太爷也没瞧见。
    “你昨天夜里才从灵宝镇回来,怎么今儿个起这么早来请安?你到底年纪还小,身子骨也比不得旁的兄弟,别拘着家里的规矩,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在我这把老骨头身边,过了病气。”
    熟悉的絮叨,让赵玄凌神情有所舒展,只是心情依旧好不起来,反而有一种矛盾感。
    他在灵宝镇的私塾里,到底是学到了不同的东西,知道礼义廉耻,孝悌忠信。虽说生在赵家,又是赵家嫡孙子,赵玄凌一直都是家里人宠着长大的,可学的东西多了,他竟也看不惯家里这股子腐朽的作派来。
    想到山长胡迹轩平日之教导,赵玄凌便想着和祖父说两句,起码也叫他知道爱护这些下人。
    谁知话头才刚开,就有人匆忙赶来,神情急躁,慌忙道:“爹,大事不好了!阳和县城闹反贼了!”
    来人是赵玄凌二叔,平日负责城中商铺档口等事务,住在城中,不怎么往家里赶。
    赵玄凌起身给他请安,赵二叔匆忙回礼,“二叔,您先坐下,喝口水歇歇再说。”
    “喝不得!也歇不得!大事不妙了!”
    赵二叔昨夜就在城中,也听到义军杀人作乱的事,一夜未眠,第二天天还没亮就在城中收集消息。
    “我听人说,义军是在田家村先闹事,自称是什么红巾军,杀了田万福父子,又把驻兵百夫长刘强也给杀了,再加上县城的马刘黄三家,这是占领了整个阳和县城啊!”
    “如今城中大户都心惊胆战,生怕义军闯入自己家中劫掠,可我见他们好像是只抢家中田产多的,说是抢了之后还给那些刁民分田,这才短短一天时间聚集上百义军,心中想着咱家离田家村不远,这才匆忙赶回来报信,爹!咱们该怎么办啊!”
    赵老太爷六十又七,岁数挺大,虽说赵玄凌的爹还活着,可他是个没用的人,家里到现在也是赵老太爷实际掌权,等再过几年赵玄凌考上举人,赵家就是他的了。
    赵老太爷听完此事,心中也道不妙,难不成这雍朝走的比他这个糟老头子还要早?
    那可咋办啊!
    家中儿子都是只会吃喝玩女人的主,没一个能干实事的,最钟意的大孙子还没到拿主意的时候,这时候闹反贼,赵家前途在何处?
    一时间,赵老太爷也慌忙问道:“那反贼现在在何处?你快召集佃户抵挡!”
    “爹!抵挡不了啊,那些佃户听说反贼会给他们分田,巴不得向着佃户才好!”
    “这可咋办?”
    赵玄凌也急了,怎么突然就有人造反了?也不怕朝廷杀头吗?
    到底读过几年书,赵玄凌脑子还是好使一些,连忙劝爷爷和二叔冷静下来,劝道:“事已至此,不管虚实,咱们先把家里妇孺给安排好,二叔,既然阳和县城县衙被攻打,你就找个可信任的人去灵宝镇,找我老师,叫他去报官带大军来讨伐反贼。”
    赵家靠山,他们在山上也有私宅,暂时住人肯定可以。
    “就按玄凌说的做!”
    赵二叔吩咐管家把妇孺安排在山上宅子中,赵老太爷见喜爱的孙儿能有如此见解,又问道:“那家中佃农又该如何呢,若是那贼人打过来,以分田诱惑,咱们又该如何自处?”
    赵玄凌道:“他分田,咱们也给佃农分田不就好了?”
    要他来说,农庄里那些个佃农,对他都很好,不止是家里的佃农,更是他的亲人,都给赵家辛辛苦苦干几十年活了,给他们分田,让他们依偎在赵家,岂不是很好?
    方才两条建议都被听取了,赵玄凌还以为自己这样一说爷爷也会答应。
    谁知赵老太爷脸色一黑,敲着拐杖骂道:“不行!你都在书院学了些什么东西?这是赵家的田,怎么就轮的着分给他们?这些年我待他们可不薄,他们要是真背叛了咱,那就是白眼狼!”
    气的老太爷咳嗽不止,赵二叔也跟着指责道:“是啊,玄凌,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就不经夸呢。咱们赵家好不容易才有今天,怎么能说把田给就给出去?真给他们了,你拿什么读书,拿什么光耀门楣?”
    赵玄凌一连被两个至亲指责,心里头委屈无比,他自认为自己没说错什么,反贼都打上门了,田家村的佃户都跟着造反杀了田万福一家,要是轮到他们,那些佃户不也会造反吗?
    赵老太爷似乎也想到这点,吩咐赵二叔把家里佃户看管好,这些天不叫他们外出,好好种田就是。
    要是听话,等到秋里少收一层租子。
    赵二叔欢欢喜喜地下去了,赵玄凌又坐片刻,被催促回房读书,这才离开。
    回到书房,坐在书桌前,赵玄凌是半点书都看不进去,满脑子都是有人造反的事。
    其实先前在灵宝书院,他们这些书生就已经有所察觉,近两年朝廷的政策越来越急,给人饮鸩止渴之感,百姓被逼着朝前跑,压迫收来的租子,其实就是在透支朝廷的生命。
    可他们到底只是秀才,还没到去朝廷建言献策的地步。
    灵宝书院有后山,自从胡迹轩当了山长之后,经常在后山竹林给他们上课,叫他们讨论时事,赵玄凌学会了很多,也正因此,今日才能快速反应过来,给爷爷提建议。
    在他看来,田家有那么多地,种都种不完,就算分给佃农,也照样种不完,又能拉拢人心,又不至于穷的要饭,为何爷爷和二叔却连这些小利都舍不得呢?
    赵玄凌在书桌前枯坐半日,看着外头日光倾斜,屋内屏风上的竹影变换,思绪万分。
    他觉得自己像是走进一条河流,河水湍急,偏他半点头绪都没。
    不知自己该做什么,也不知自己能做什么。
    忽地,门外有人叫道:“大少爷,桂婶求见。”
    桂婶是赵玄凌的奶娘,也是家里的佃农,她喂养赵玄凌到六岁,对他视如己出,赵玄凌后来不吃她的奶了,也惦记这位勤劳淳朴的妇人。
    想到过去种种,赵玄凌忙道:“请她进来。”
    不一会儿,就有一个年过五十的妇人走进来,她一身农妇打扮,年纪也不小了。
    当初赵玄凌他娘生他时才十六岁,伤了身子,也没奶水,老太爷就给他找奶娘。
    为何从这么多适龄女子中挑到桂婶,这还是一个老道说的,说桂婶八字和赵玄凌相合,让她来喂养赵玄凌,对他有好处。
    那时候桂婶已经三十二岁,刚有了自己第六个孩子,她孩子还不到六个月大,便来到赵家做了赵家长孙的奶娘。
    兴许是那老道真有些道行,赵玄凌很喜欢桂婶,他娘年纪小,自己都还是个小姑娘,对他这个做儿子的不懂照顾,也没多少太深的感情,更是不喜他弄坏她的身子,害她不能生育,故而赵玄凌他爹才纳妾流连花楼。
    大户人家的事说不清道不明,赵玄凌打小就是在这样环境里长大的。
    他并非生于高门大户,从前祖上或许有过荣光,不过早已经没落,又不像田家那样,大字不识一个。
    赵家自诩书香门第,没有书香世家真正的风骨,却又不缺那些大户人家的风流做派。
    赵玄凌因是长孙,自幼被爷爷奶奶宠爱,他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
    也正因为此,赵玄凌喜欢桂婶,家里人也一直没叫他戒奶,直到他读了书,知道羞耻,这才放桂婶归家。
    后来年纪渐长,他去灵宝镇读书,桂婶也常见他,给他做他爱吃的食物,处处都惦记着他。
    在这大院之中,也就桂婶能叫赵玄凌感受到家人的温暖。
    “凌哥儿!”桂婶一进门,就扑通一声跪到赵玄凌面前,一双眼睛都哭红了,她哭着哀求道:“求求你救救四方吧!现在只有你能救的了他啦!”
    赵玄凌一头雾水,连忙把桂婶搀扶起来,“桂婶,你起来说话,这是怎么了?四方不是好好在村里待着吗?”
    “你不知道,他昨天大半夜从外头回来,收拾几件衣服带上他爹的猎刀,就出门了,还说什么要去从贼!”
    “田家村那边闹了贼人,他肯定是去那里从贼了啊!我就他一个儿子了,他要是没了,我可怎么办啊!”
    桂婶哭的不能自已,捂着胸口十分痛苦。
    赵玄凌脸上浮现一丝同情之色,他知道,桂婶当初给他当奶娘时生的孩子是老六,可惜前几个命不好,要么生病要么落水,全都没了,就连那个大他六个月的老六,也在桂婶照顾他之后不久就没了。
    因此桂婶很看重老四,给他起名四方,常年求神拜佛保佑他平安。
    赵玄凌劝道:“桂婶,你先别哭了,这事我二叔他们知道不知道?”
    桂婶摇着头,满脸泪痕道:“二老爷刚才还去村里说了,说要盯紧我们,不叫人往外头跑,说是那贼人凶残无比,害了田老爷一家,连无辜的村民都死了很多。”
    “这世道好好的,怎么就闹起贼人了呢?我就是怕四方也被贼人所害,这才来求少爷的呀!少爷,你派人把四方给找回来吧!”
    “桂婶,你放心,我一定会把四方哥给找回来的,你先回家,告诉杏花妹妹还有李叔,先别说四方哥是去从贼了,其他事交给我来办吧。”
    赵玄凌一下就想通其中关节,二叔对佃农说的有所隐瞒,只说那些贼人杀人,却没说他还给佃农分地,要是真说了,谁知道佃农会怎么想呢。
    要是让二叔知道李四方是去投贼,肯定会提前下狠手。
    他不能看着桂婶一家被二叔害,必须赶在二叔发现李四方外出目的之前把他给找回来!
    好不容易把桂婶给劝回去,赵玄凌换一身衣服,便直奔后院马厩而去。
    他的小厮青耽追着问道:“少爷,你这是要去哪啊?外头闹贼,咱们还是别出去了吧!”
    “我不出远门,就在庄子里走一走,青耽,我心乱的很,你别跟我了,我一会儿就回来!”
    赵玄凌骑着爱马,一跃而起,从马厩跨出,穿过田埂,暮色苍茫,从四面八方涌来,他见庄子附近已经有二叔组织的佃农巡逻,气氛似乎都紧张起来。
    用同样的借口说要出去走走,赵玄凌成功跑出赵家屯,他双眼紧紧盯着前方,直奔田家村而去。
    他要把李四方给带回来,好叫桂婶不要伤心。
    当然,他心底最深的念头,却是去亲眼瞧瞧杀了田万福一家,还要给佃农分地的贼人到底如何。
    徐令这边,他带领田家村召集来的义军洗劫县衙,一事已经传出很远,第二天上午他都没歇眼太久,就听到有人禀报,说不断有人从别处赶来,想要从军。
    竟是要跟着徐令等人造反。
    黄兴德对徐令道:“徐好汉,他们肯定是看咱们有地可分才来的,可不能随便听信他们的话啊,万一有诈呢!”
    徐令内心嗤之以鼻,对黄兴德心里的小九九心知肚明。
    历史上的农民起义军不少,可却少有真正靠农民起义坐天下的。
    这是为何?
    归根结底一句话,小农阶级的历史局限性。
    农民的天然阶级立场就是种田,只要管好门前一亩三分地,让他们有地可种,他们的眼光看不到太远的地方。
    说远的,宋江最后被招安,义和团最后败于内部腐败。
    有时候都不用外界力量出手,让一个农民变得富有,他们就会自动从贫农思想转变为地主思想。
    徐令这次出手,收获并不小,包括田家在内,他杀了这么多人,夺得土地五千亩往上,就算拿出一半分出去,也轻轻松松得到几千亩地。
    可天下坐不稳,他要这些地干什么?偏居一隅做个富贵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