鹅毛大雪从天而降,原本数十万人的战场寂静无声,只剩下簌簌的风声。吐火罗人正在城墙上添抵伤口,大食人则在温暖的帐篷中呼呼大睡,根本就不担心吐火罗人的可能的袭击。
倒不是他们大意,而是这段时间以来他们根本就看透了吐火罗人的软弱,要不是有东方大唐在后面支持这会儿怕是早就出现在大唐的西域了。
赛尔德的大帐中一灯如豆,油灯下的他正在查看各地的军情,当看到哈里发的书信后面露愤怒,但又无可奈何。
哈里发难,但自己更难啊!
当初他就极力劝阻哈里发不要轻易出兵,但在一些人挑拨离间之下,哈里发还是选择了一意孤行。
这仗已经打了大半年了,大食和大唐中间相隔了数个国家,他们就是这样一个个打过来的。
开始还好,一路势如破竹,但在数月前这场仗越来越难打。反应过来的诸国也开始对大食警惕起来,有时候宁愿迁移也不愿和大食交往。就怕殃及鱼池。
如此也还罢了,但哈里发越来越严厉的旨意,却是让自己为难。
他真想直接回国将那些酒囊饭袋全都杀了,但他知道自己不能。不但不能,他还要极力维持哈里发的威严。
大食现在看似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灭国无数。但只有他们这些老臣才知道大食已经到了不得不变的时刻。
多年的战争,虽然占据了大量的人口和土地,但由于没有大量的人手去治理,大多时候都是羁縻治理,这还是自从听说大唐统治远方领地的办法后,才使用的。
但大食和大唐不同,大唐虽然建立时间和大食相比相差无几,但那可是统一了上千年的大一统王朝。
虽然朝代换了,但底子还在。
就好比一个庞大的家族发生内乱,上任家主倒台,另一支的族人上位。这个过程虽然也非常残酷,但说到底人家还是一个家族。
但大食不同,大食开始只是沙漠中的一个部落而已。要不是老师建立的宗教,大食根本不可能发展的如此快速。
为了稳固统治,他们不得不将老师的教义通传被征服的国家和地区。这也是他们此时唯一能想到统一思想的武器。
但随着地盘扩大,各地反抗不断加剧,意识形态的对抗,宗教统治也不能稳固这个新生的国家了。
之所以哈里发要对大唐发起战争,一来是因为南方总督麦蒙的彻底战败,让不少人看到了大食的虚弱,或者说看到了对抗大食的机会。
一旦大食对此置之不理,将来必然会又掀起一轮盛大的反抗热潮。
波斯王朝的覆灭更是让西边那些国家彻底团结了起来,虽然现在还动了不了大食在波斯的统治根基,但有着教皇的从中调和,他们面对的压力越来越大。
这不再是覆灭一个国家的事情了,而是老师创建的阿拉伯教和西方教皇统治下的基督教。这是一个存在久远的教派,最远可以追朔到犹太人建立的犹太教。
不同的教义,就代表着不同的思想。这将是不可协调的思想对抗,只有一方彻底倒下,才有可能征服对方。
显然,大食现在没有这样的实力。
拜占庭虽然露出颓势,但却还在抵抗。君士坦丁更是成为了一个绞肉机,不断吞噬在双方的士兵。
这场东征原本就不在大食的计划之内,但随着海上的一场大败,彻底激怒了意气风发的哈里发阁下。在大食不断胜利的今天,竟然有人敢捋大食的虎须?
地方的动荡,威严的受损,以及最重要的东西方贸易红利的缩减,彻底让大食下定决心,要给东方的大唐一个深刻教训。
要知道大食处于东西方的交通十字路口上了,不管是西方去东方贸易,还是懂法的货物要去西方,都必须经过大食地界。
凭借这地理优势,他们这些年就算坐在家里也有天大的财富,这些财富戳手可得,不但吃饱了自己,还能不断掠夺西方诸国的财富。
大食之所以能不断发起征战,就是因为掠夺了东西方贸易道路上诸多国家。这些国家多年的积累,这才是支撑大食的根基。
一旦大唐取得海上霸权,从海路绕道去了西方,那必然会让大食的实力严重受损。没有了贸易红利的制成,大食还能发起几次战争?
并且一旦西方诸国,特别是拜占庭帝国,东罗马帝国当知道大唐在海上带通西方的航道,他们绝对会不惜一切代价,攻打埃及。
因为只有控制埃及,就能控制红海,控制了红海,就能彻底打碎大食对他们封锁,取得和大唐贸易的机会。
一旦事情发展成这样,东西双发夹击大食,那时候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大唐啊,这是一个多么强大的帝国啊!
据他得到的情报,大唐人人安居乐业,人人都能穿得起丝绸。城池数千座,人口数千万带甲之士近百万。
曾经强大的东突厥帝国就是被他覆灭的,更让他心惊的是,就在不久前,西突厥数十万铁骑反叛大唐。
当得知消息后他喜出望外,连忙叫人联系突厥人,希望他们和大食联手攻打大唐。
但还不等他派去的人到达,就率先得到被大唐击败的消息。
当时的自己简单目瞪口呆,那可是数十万铁骑啊,就这样简单地被大唐击败了?并且还全军覆没,就俘虏有数十万之多。
现在大唐占据乌孙河谷,并且在谷口建立了一座西门关的关卡。随后更是发动十多万突厥俘虏建立一座城池。
他知道,自己的机会不多,一旦让大唐人做好准备,这将是一场硬仗,这不是他想看到的。
但就在他要发起强烈攻击的时候,大唐竟然派来了援军,并且铠甲,粮食。只要是吐火罗人要的,缺的,都是他们支援的对象。
本来眼看就要溃败的吐火罗大军竟然又开始组织起了力量,让他的攻击不断受挫。
如果说这些还能让他接受的话,那么今日大唐西方总督的那封《告西域诸国书》就彻底激怒了他。
上面若只是对他的诋毁,他虽然愤怒,但却一笑了之。但他却在诋毁老师,诋毁穆斯林,诋毁他们的信仰。
这绝对不能忍受,这简直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目光再次回到手中的书信上,看着上面逐渐激烈的言辞,他知道自己不能再拖下去了。
收好书信,吩咐将士们做好巡视,就和衣而睡.........
赛尔德睡了,但身处远处山中的一处山谷中的薛礼却没睡。眼看机会就在眼前,却不能出手,这是何等的憋屈?
但他就算磨破了嘴皮子,薛万彻就是不松口,说急了就赶人。
咯吱!咯吱!
脚踏积雪的声音有规律的响起,多日的相处,就算不回头,也知道来人是谁。
“仁贵,你怎么还不睡?”
来人正是刚巡视完营地的苏烈,正准备回去休息,却远远看到一个人在雪中,这才好奇走了过来,一看原来是薛礼。
“睡不着!”
“明日不出意外活路城必然被破,接下来就是喝盘陀城了。以喝盘陀城的防御,恐怕连一次攻击都抵挡不住。”
“我们留在这里也没用了,明日就回安西吧!”
恨恨地踢了下地上的积雪,面无表情道。
苏烈赫然,拍了拍他肩膀道:“你也别怪薛将军阻拦,你知道的,他只听大将军的军令。你又是大将军的得意弟子,以他和大将军的关系,就算是他死也不可能让你冒险。”
“但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啊!”
薛礼有些失控道:“现在大食人根本就不会想到会有人夜袭,都想着明日破城。一旦我们这个时候袭击他们营地,要是有机会烧掉他的粮草,必然会遏制他们的行军速度。”
“我们的将士都是经过夜间作战训练的人,他们没有夜盲症,完全可以夜袭,为什不成?”
“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从容进军不成?”
“老师现在需要时间,时间越久就对我们越有利,也能减少不必要的伤亡啊!”
苏烈张了张嘴,想要劝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哼,懦夫,老师怎么会有这样的兄弟?我简直以此为耻!”
砰!
话音刚落,薛礼就感觉眼前一黑,一个沙包大的拳头就朝自己脸上招呼而来。耳边还传来一道愤怒至极的怒喝声。
“小子看打!”
“小王八蛋骂谁呢?老子看你就是欠揍,有几分本事连老子都不放在眼里了?老子这就替你老师好好教训下你,让你知道知道天高地厚!”
夺过拳头,当知道来人后他立马反应上来,这下简直新仇旧恨全都来了,二话不说就开始打了起来。
一个是傻叉勐将,一生大小阵仗经历无数,可以说经验老道,招招狠辣。另一个是大唐军中新秀,天生神力,武艺高强。又经过李靖教导,可谓是将遇良才,针尖对麦芒,棋逢对手。
一时间两人拳影绰绰,招招都用死力,根本就没有丝毫留手。看的一旁苏烈连忙劝阻,却又插不上手。
虽然他也战场悍将,但和这两人还差了不少。
砰!
砰!
薛万彻一拳打出,薛礼也丝毫不让,一声沉闷的碰撞后,两人齐齐后退几步。
苏烈一看连忙上前站到中间,苦笑道:“两位大爷,我叫你们大爷行不行?这都什么时候了自己人倒先打了起来。”
“苏烈你让开,这下子就是欠揍了,敢编排老子?今日要不让他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老子今后还怎么混?”
但薛礼也丝毫不让,嗤笑道:“敬你一声叫你叔,不敬你,你算什么?有本事接着打啊!”
“哎呀呀!”
薛万彻一听这小子得寸进尺,这能忍?二话不说就要打过去,还好苏烈手疾眼快连忙拦住,看到一旁的亲兵顿时怒道:“他娘的还看?还不赶快拉住他们?”
这时亲兵们才反应过来,忙不迭的将自家将军拉开。
“混账东西,放开老子,看老子不打的满地找牙,简直无法无天了,连老子都敢骂?我看你就是欠打!”
“骂你怎么?懦夫,懦夫,懦夫!”
看着两人又开始对骂起来,苏烈一个头两个大。
“好了!”
一声大喝,苏烈铁青着脸来到薛礼面前怒道:“你他娘的是打仗的还是来找事的?薛将军也是你骂的?怎么着他也是你长辈,要是被大将军知道,有你好受的。”
说完不等薛礼说话,就又来到薛万彻跟前,不客气道:“您也是,都什么时候还和年轻人置气?说出其也不怕人笑话?”
“行了,现在谁也不许动手,谁再动手老子就绑谁?真以为老子没脾气不成?”
“来人!”
“将军!”
“将他们看住,要是他们打起来,老子为你们试问!”
亲兵们顿时都成了苦瓜脸,这都叫什么事啊!
说完也不理还在大眼瞪小眼的两人转身去了帐篷,不一会儿只见他扛着一只剥好的羊来到跟前。
砰!
“你,看什么看看,说的就是你。去生火!”
完后看向正在幸灾乐祸的薛万彻,黑着脸道:“你去捡柴火去。”
“什么?让老子去干活?苏烈,你是不是飘了?敢指挥老子了?”
但苏烈却丝毫不给面子,面无表情道:“来人,此人身为将领,触犯军法,明知故犯,罪加一等,军棍五十,立即执行!”
“你敢!”
薛万彻感觉快疯了,这苏烈是吃错药了还是怎么的?自己可是主将,竟然敢打自己军棍?反了他了还?
但不等说话,就看到一个东西朝自己砸来,下意识接住,当看清是什么东西后,顿时蔫了。
“我去还不成吗!”
说完垂头丧气地走了,薛礼将想要说的话硬生生地咽了下去,二话不说就开始生活。
他让给薛万彻的不是别的东西,正是武英阁下的军法司令牌,早在之前他就被大将军任命为征西军的军司马,全权负责军中将领触犯军法之事。
要不是这两人惊人闹的实在过分,他也不可能掏出这东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