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太宸殿。
该是上早朝的时候了。
等云钟一响,百官按品级鱼贯而入。
宣景帝看着洛子玉报捷的奏章,那是眉飞色舞,喜笑颜开。
这白莲教就像附骨之疽,时不时发作一下,疼死个人。现在几万妖孽都已除尽了,胡人又赶出了漠北,内忧外患都没了,大梁又可以万世永固了。
随之心里又苦恼了起来,自个这小舅子已经是国公之位了,此次又立大功,再封就只能封王了。
但纵观史书,自古来藩王事多。这些异姓王可不是个善茬,初时还守法度,后来多是拥兵自重,尾大不掉,最是难缠,往往要动摇国基的。
可是立此大功倘若不赏,这帝王的威仪和朝廷的颜面又该怎么办?
好在立马有人为他分忧了。
监察御史方荃朗声道:“陛下,臣有事请奏。”
宣景帝正愁着呢,看是平日里最爱打小报告的老头,有些不耐烦。
“方爱卿,你有何事啊?”
“陛下,臣要弹劾洛小公爷。”
宣景帝立马来了精神,心里这叫一个开心呀,那就好比三伏天喝下了一杯冰水,通体舒畅。
顿时看这老头都亲切了几分。
“方爱卿,这子玉刚为我大梁立下奇功,你弹劾他所为何事呀?可不能捕风捉影,免得寒了功臣之心。”
方荃见皇帝话里话外都在支持自己,腰板更是挺得笔直:“陛下,那洛小公爷虽立大功,却也居功自傲,妄杀无辜。臣听闻镜州三城里有许多百姓是受白莲邪教蒙蔽胁迫才上城门守城。此次邪教除尽,这些人本该也是受害者,应该好好安抚,以示朝廷之恩。
可是洛小公爷也不经过三司会审,六职衙门调查就全部拉去城外斩杀了。陛下,那可是几千人呀,血流成河,哭声震天,这么做有伤天和呀,还请陛下重责洛小公爷。”
说着便跪了下去。
众人还没回过神来,监察院给事中杜衍也跪了下来。
“陛下,下官也要弹劾洛小公爷。”
百官就看到宣景帝面上微带喜色地点点头,心里顿时明白了几分。这时洛小公爷功高震主了!!!
“杜爱卿,说吧!”
“陛下,微臣听闻白莲教十来年积攒的财宝不下三百万之巨,可洛小公爷一文都未上缴国库,而是纳入私院。这是明晃晃的贪赃枉法呀!还请陛下明鉴。”
“陛下,臣也有事请奏……”
这弹劾洛子玉之事就像推翻了多米诺骨牌,一时间跪下去了五六人。
一些老狐狸看跪下的人多是与楚王亲近之人,心下立马明了。
这是楚王为护国公不肯站队在报复呢!
可龙椅上的宣景帝却慢慢地敛了脸上的喜色,变得冷肃了起来。
他心里跟明镜儿似的!
想不到楚王已经被禁足了,还能指使这么多人为他摇旗呐喊,看来自己是小看了这个大儿子了!
朝堂就这般突然安静了下来,百官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皇帝葫芦里卖着什么药!?果真是“圣心难测”!
宣景帝正要开口,外头又传来了急报,原来是洛小公爷用宣景帝赐予的金令箭送来了一封厚厚的密信。
等宣景帝看完密信和那本名单册子,那脸色已经黑到了脚底板了,一股无名之火把五脏六腑都给点燃了。
他冰冷的目光扫了眼微微垂头的百官,众人立马觉得脖子间多了一股寒气,纷纷猜测那密信中到底说了什么事,让陛下如此气怒!
就见宣景帝一拍龙案,把那册子拿起来。
“诸位爱卿可知这册子里写了什么?”
没有一个人刚接话,纷纷跪倒,齐声说道:“臣惶恐,猜不到。”
宣景帝冷笑一声:“惶恐!?我看你们的胆子比谁都大!朕给你们一把刀,都敢架在朕的脖子上吧。”
“微臣不敢,皇上息怒!”
众人把头埋得更低,心里更是七上八下,猜测着发生了什么事!
“你们日日口里喊着万岁,喊着圣上圣明,大梁永固,原来都是巧言令色,包藏祸心,朕却不知你们竟把朕当成猴耍了这么多年!”
宣景帝走到龙椅前,把那册子递给一旁的黄公公。
“黄章,把这首页几人的名字给朕大声地念出来。”
黄公公忙接过册子:“老奴遵旨。”
他才扫了一眼,眉头就陡然竖起,心头一震:“看来今日,又有人要血染这皇殿了。”
接着尖着嗓子念道:“宣景十九年春,汾阳王入教,敬献银十万两,白玉弥勒佛和黄金无生老母一尊,圣母特封为白莲正使。”
话音刚落,满堂皆静,众人瞠目结舌。
这汾阳王可是皇上最小的弟弟,皇上向来对其荣恩颇重,想不到竟然入了邪教。
一时间所有人的心都绷得紧紧的,看来那册子上是入教的名单。有些心怀鬼胎的人已经瑟瑟发抖,面如土色。
宣景帝面如寒霜,声音里满是冰碴子。
“别停下,给朕继续念!”
“宣景十九年仲秋,宁成侯入教,敬献银五万五千两,五色麋鹿一头,圣母亲封白莲副使。”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看向跪在前列的宁成侯,就见那老头就跟打摆子一样全身颤抖个不停。
“陛下,老……老臣……”
“宁成侯,当初朕派你入蜀地寻那五色麋鹿,你怎么说来着?臣走遍蜀地,日夜不敢轻怠,也未寻到五色麋鹿,想来那东西是祥瑞,已飞升天际了。好啊,原来是献给了你的新主子。”
宁成侯吓得一口老痰卡在喉咙里,掐着脖子半天说不出话,最后头一歪,当场死在了大殿之上。
黄公公怜悯地看了眼只剩一把骨头的老头,继续念道:“宣景二十年夏,户部郎中方修怀入教,敬献银五万两,南海明珠三颗,圣母亲封白莲副使。”
好吧,又一个老头晕倒了。
这时宣景帝一抬手,黄公公立马收住了嘴,退到了一边。
“朕也不念了,你们谁投了邪教自个站出来吧?现在站出来,朕罪在你一人,若是再敢隐瞒,诛九族不恕。”
“陛下,饶命呀!微臣糊涂,臣有罪呀!”
就见人群里一个半百的老头拼命地磕头,痛哭流涕。
接着又有三四个人磕头认罪。
宣景帝看着这些人,气得大笑起来:“好啊,好啊,想不到在朕的朝堂上竟然闹出了这般大的笑话。可是朕平日寡恩无义,待你们太薄了?”
百官一凛:“陛下,臣等有罪,臣等罪该万死!”
“难怪那白莲教短短几年就成了这般气候,原来是你们这些人养着,护着,敬着,你们一个个作为我大梁的肱骨之臣,竟然勾连邪教,吃里扒外,对得起朕吗?想想,前朝“永宁之乱”才过了多久?那永宁皇帝被邪教刺死,那后殿地砖上的血迹还没褪去吧!?”
所有人都吓得不敢说话。这前朝永宁帝因为邪教造反,国破帝死,才有了现在的大梁王朝。
君王一怒,伏尸千里。
最终的结局是,汾阳王被赐死,官员三品以上全部抄家诛九族,至于其余官员和地方富户乡绅全部充没家产,本人秋后斩首,不过并未累及家眷老小,也算是宣景帝的网开了一面。
一时间牵连的人数竟然多达千余人,京城内外,人心惶惶。
而那几个弹劾洛子玉的御史言官风也遭了殃,这节骨眼上被皇帝迁怒了,全被贬去了蛮荒之地放羊了。
至于当事人洛子玉功过相抵。虽未晋封王爵,皇上还是许他爵位可承袭三代,并赏赐了蟒袍一件,宝剑一柄,以示尊荣。
最难受的要数争储热门选手楚王了,当天就接到了皇帝老爹的口谕。
“朕听闻楚王禁足期间,日日戏酒玩乐,不思悔改,发去皇陵,替朕尽孝,为先皇守灵。非朕旨意,此生不许回朝。钦此!”
楚王听了,如遭雷击,当夜大醉如泥,痛哭一宿。第二日非要去宫里求情,却被皇帝的金瓜力士直接扔出了宫门。最后只能心如死灰地去守皇陵了。
到现在为止,众人终于明白皇上对这个长子是真的厌弃了。
这一切,洛子玉可不感兴趣。他在看完洛十三的密信后,大手一挥,十几队人马飞奔去了棋盘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