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早,几人刚出客栈门,王桃花就兴致勃勃地说道:“咱们今天上午先好好逛逛,下晌去买牛脂。罗大哥,今天可能要辛苦你一下了!”
罗七满不在乎地摆摆手:“县主客气了,不就是逛街吗,这算什么事?想当年,咱们练武时每日得爬几个山头,算下来有百来里山路呢!你们尽管逛,我来帮你们提东西。”
莫小兰一拍手,笑盈盈地说道:“哎呀,罗大哥你真好!”
罗七对上莫小兰弯成小月牙的眼睛,脸上划过一丝不自然,有些不好意思地清了清嗓子:“没事,咱们出发吧!”
接下来,王桃花几人便如一只快活的小鸟般在胡州城里逛了起来。
“小姐,小姐,你看,这个摊子上的水粉有这么多种呢?”
莫小兰来到一个脂粉摊子,就见摆了二十来个瓷盒子,里头是各种水粉,粉子粗细、香味、颜色都不一样。
小贩见来客人了,忙热情地介绍道:“姑娘,我这摊子上大江南北的水粉可都有,你随便看看,保准哪样都是顶好的货。”
莫小兰立马来了兴致,随手拿起一盒闻了闻。
“嗯,这里头有梨花的香气。”
小贩又开始叨咕了:“姑娘好聪慧,你手上那盒是掺了梨花汁的,所以有股子梨花香气!抹了这粉呀,脸可不就跟梨花一样白润了。”
一旁的刘冬儿听了这话,眼睛亮闪闪的。
王桃花哪里不懂这小妮子的心思,皮肤黑是她最大的心思。忙忍着笑问道:“小哥,这梨花粉子怎么卖的呀?”
“姑娘,不贵,不贵,一盒二十七文。”
莫小兰瞬间睁大了眼睛:“啥?二十七文!?”
那小贩见对方瞪眼张嘴的以为嫌贵,就皱起了眉头,苦笑着说:“姑娘我这也是小本生意,价钱真不贵。这么好的粉子,这个价钱去楼子里可买不到?你要诚心买,我让你点,算你二十六文,咋样?”
王桃花见对方这般说,就知道价格还有空间。虽然她现在不差这几文钱,但砍价的乐趣有谁懂呀!?
这不莫小兰刚要说话,王桃花就扯了扯她。
“小哥,这样,我多买点,你再稍微让一让。”
那小贩眉头都要绞成一团,好半天才一脸心疼地说:“那就算二十五文吧!可不能再低了,不然白瞎了这么好的粉。”
王桃花从怀里掏出钱袋子:“行,我看这粉确实不错,刚好多买几盒送朋友亲人。小哥那你给我梨花、兰花、桃花、桂花和莲花的分别拿两盒,记得帮我分开来包一下。”
她打算回去后给王豆香,潘秀云她们几个送上一盒。
小贩见王桃花一下子买了十盒,心里美得直冒泡泡:“哎,好好!我这就给你包。”
说完手脚利落地用油纸打着包。
很快,莫小兰就喜滋滋地接过水粉放到罗七身后的篓子里。
那商贩正眉飞色舞地掂着手上的碎银子,就听莫小兰说道:“小姐,这里的水粉可真便宜!我上次看了,成色这么好的粉在县里的香斋里,少说得卖四十文呢。”
“嗯,这边货物多,商贩多,卖的人多,买的人少,东西自然就便宜了。”
商贩立马心头滴血,苍天呀,原来刚才那姑娘不是嫌贵呀!?是嫌便宜呀!早知道就叫卖三十文了,这……这是放走了一只肥羊呀!
可接下来的话更是让他吐血三升。
就听那莫小兰开心地说道:“这边的商贩也好,咱们还没开口还价呢,他们就自个降价了。”
小贩打了打自己的嘴巴,瞧我这张破嘴。呜呜呜,我咋这么傻?!
接着几人开始扫街模式,啥牛角的梳子,鹿角的簪子,錾花的铜碗,琉璃的珠子,嵌杂玉的匣子……零零碎碎地买了一大堆,全放进了罗七的篓子里。
然后又是各种小吃,什么梅花卷子,羊馅包子,滴酥鲍螺,诸色龙缠,琥珀饧……吃得几个腮帮子鼓鼓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
罗七也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猛然间感觉双腿好像,似乎有些发酸。
不可能吧!?这才走了多少路?
“姐,姐,你看前头!”
就见前方有个颇大的摊子,上头挂满了各色香囊,络子,丝绦……正随着风摇摆着,似乎在向几人招手。
“走,去看看!”
说着三个姑娘朝前头跑去。
“哎……哎……怎么又走了!?”
罗七赶紧把最后一口包子塞进了嘴里,忙追了上去。
就这般逛到了中午时分,罗七的背篓子里已经满满登登了,手上也挂满了包袱纸袋竹篮子。
他抹了把虚汗,吐出一口浊气。
“娘也,这逛街比打了一天的拳还累!”
再看看王桃花几人挽着手,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很快又满脸兴奋地跑去了一个布料摊子,顿时惊讶不已。
“她们就不累吗?”
王桃花几个正颇有兴致地拿着一匹粉红色的纱布讨论着。
“姐,这块纱的颜色,你穿着肯定好看。”
“那啥,会不会太娇嫩了呀!?”
“小姐,你才十四,又不是四十,最是好颜色的时候呢。等来年,开春用这个做纱裙,就真跟身上罩着那云霞似的。”
王桃花听了这话觉得很有道理,当下就掏出钱袋买了。
几人正要走,就见一个人被当铺的伙计架了出来,扔在了地上。
王豆香眼尖:“姐,是那个藩邦人。”
王桃花点点头,地上的人正是昨日看到的那个大胡子“歪果仁”。
只听伙计说:“藩邦小子,你别再来了。你都来了十几趟了,要不是咱们掌柜的脾气好,你早被送去衙门了。快走,快走!”
那“歪果仁”并没罢休,拿着一个用铜链子挂着的铜疙瘩晃荡着,操着一口蹩脚的汉语说道:“这可是好东西嘛,你们仔细看看嘛!”
那伙计见对方还在纠缠着,忙摆摆手:“你咋听不懂人话呢!?这东西又不是金的,银的,一个破铜疙瘩看都看不懂,收来有什么用,你还是拿去其他当铺看看吧。”
说着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铺子里。
卡洛斯从地上爬起来:“喂,等等,这么好的东西你们不收,真是奇怪!大梁有句话没说错,叫有眼不识金镶玉。”
王桃花被逗乐了,这人还会俗语呀!
卡洛斯掸了掸袍子上的灰尘,捡起地上的黑色帽子,就要走去。
“你手上的东西,可以给我看下吗?”
卡洛斯抬头看去,眼前站着一个颇为漂亮的姑娘,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立马换上了一副温柔的表情,左手扶胸,微微躬身。
“美丽的姑娘,你好,我是来自万里之外的佛朗机,我叫卡洛斯。”
莫小兰和刘冬儿瞬间捂着嘴偷笑了起来,这名字可真奇怪。
听起来有些像河里摸的那个“螺蛳”。
王桃花暗自想了想,佛朗机,也就是前世西班牙那一代了,看来这人果然是不远万里而来。
“你好,卡洛斯。我是大梁人,姓王。我对你手里的东西挺感兴趣的,能否给我看下?”
卡洛斯立马激动了,忙双手把东西递了过去。
“王姑娘,请。”
王桃花拿着那铜疙瘩,就见上头是玫瑰的花纹。拨开铜壳,里头是有一圈火柴棍的刻度线,长短不一,粗细不同的三根指针正慢慢地转动着,果然是一个怀表。
“十一点二十八分。”
卡洛斯眼睛立马瞪得老大,不可思议地惊呼道:“姑娘,你竟然会认钟表?”
王桃花微微点头:“以前听一个朋友说过。”
卡洛斯立马一脸佩服:“那你这个朋友一定是个极了不起的人物,我在大梁一个月了,大家都不懂得认时间。这是怀表,发明出来才三年不到,去年才传到我们佛朗机。”
王桃花笑着,不置可否。
其实她心里也颇为震惊,因为她记得第一个正儿八经的怀表是1510年左右德国纽伦堡钟表匠彼得·亨莱因发明的怀表。想不到现在就有了,果真这个时代稀奇古怪的。
“这个怀表我买了,你要多少钱?”
卡洛斯明显很是兴奋:“王姑娘,你真没有和我开玩笑?”
莫小兰不高兴地说道:“螺蛳,我们小姐才不会骗人呢!”
卡洛斯看王桃花一脸认真地点头,就伸出三根手指头。
“王姑娘,这怀表我要三十两银子。”
“啥!三十两银子,这也太贵了吧!?”
莫小兰惊呼一声,就连身后的罗七也觉眉头一挑,就这么个铜疙瘩值三十两?难怪会被当铺的人扔出来。
卡洛斯看众人这副表情也有些急了。
“王姑娘,这怀表是我花了三块金币买来的,卖三十两银子不贵的。我的船撞了礁石需要维修,缺银子,我才便宜卖了的嘛!”
王桃花见他满脸认真,不似作假,点点头:“小兰给他银子。”
莫小兰一边掏银子,一边凑近王桃花嘀咕了两句:“小姐,你真要花三十两银子买这个铜疙瘩呀?”
王桃花知道她担心自己被骗。
“给他吧,待会我告诉你它的用处,绝对值得。”
等卡洛斯拿到三十两白花花的银子,激动得一把握住王桃花的手。
“谢谢你,美丽的姑娘!”
这下不得了了,莫小兰直接把他的手拍开。
“你这个登徒子,放开我家小姐。”
罗七一个蹬步就来到卡洛斯身后,抓住他的胳膊往后拽,一顶膝盖,卡洛斯就跪在了地上。
“敢对柔嘉县主动手动脚,我拧了你这藩邦鬼的胳膊。”
“疼疼,你们干嘛?我……我认输。”
卡洛斯忙举起另一只手,满脸疑惑和委屈。
王桃花看得好笑,连忙阻止道:“罗大哥,放开他吧,是个误会。这是他们国家的礼仪。”
罗七这才狠狠地耍开了手。
“这什么破礼仪?竟然对姑娘家动手动脚的,果然是化外蛮夷。下次再敢唐突,小心你的脑袋。”
卡洛斯抖了抖自己快要断的胳膊,苦着脸。
“王姑娘,你的侍卫太粗鲁了!”
“你说谁粗鲁呢?”
罗七眼睛一瞪,卡洛斯脖子一缩,嘀嘀咕咕地说着:“愿主洗涤你,阿门!”
“啥门不门的,记住爷的话!”
王桃花忙见时间不早了,于是跟他告辞道:“卡洛斯,我要走了,祝你回去一路顺风。”
卡洛斯忙点头:“王姑娘,你是我的朋友,谢谢你帮助了我。等我把这船货物运回佛朗机,下次我送你一块更好的怀表。”
“好,下次有好东西可以来平川县白记酸辣粉铺来找我。咱们有缘再见!”
卡洛斯看着王桃花远去的背影,不禁赞赏道:“这个姑娘不仅认识钟表,还这般善良,真是个天使。”
接着匆匆跑向了市舶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