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香香再醒来,已是第二日午后。等她知道孩子没了,便大哭了一场。
王桃花心里也很是不好受,一个小小的生命就这般消散了,而且还是因为自己。
她找到王香香,很是诚恳地说道:“王香香,多谢你替我挨了那一棍,这份恩情我王桃花记一辈子。”
王香香摸着肚子,“啪嗒啪嗒”地掉着眼泪:“你不必把这事挂在心上,当时是我自愿的。这孩子……是个懂事,是在为她的娘赎罪。我欠他的,等我死了,我再来好好谢他。王桃花,你救了我一命,我也救了你一命,从此我不再欠你的了。”
这话说得极轻,王桃花听了,心里却颇为复杂。
于是从这一刻起,横亘在两人之间的恩恩怨怨一笔勾销,尘封已久的姐妹情愫也慢慢滋生了。
因着王香香身子需要休养,于是王桃花就在庆安县多住了几日。
等回到平川县后,已是五天之后。
马车快驶入村口时,王香香竟然紧张了起来,脸都有些发白了。
王桃花握着她的手:“别怕,那些想嚼舌根的就算咱们什么都不做,也会被说得面目全非。”
王香香咬着嘴唇,眼里颇为担忧:“嗯,我明白的。我也算死过一回了,什么名声不名声的我不在乎了,我就怕让爹娘为难。”
“不会的。有贵叔那么疼你,定会好好佑护你。至于你娘她痴傻成那样,应该不会刁难你的。”
王香香听了这话,心里才平静了几分。
进了村子,王桃花直接驾着车子去了王有贵家。
王香香看着那扇斑驳的大门顿时眼泪“簌簌”地流了下来。
她想起那晚自己毅然而然地跟着那个负心汉离开,心里如刀子割了一般。现在回到了日思夜想的家里,却又有些不知所措。
王桃花看门上上了锁。
“许是他们去外头做事了。”
正在这时,邻里的大婶听到动静出来了。
“哎呀……香香,可是你回来了!?”
王香香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冬梅婶子!”
马冬梅忙过来抓着王香香的手,笑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你爹啊天天挂念着你呢!”
“冬梅婶子,你知道我爹娘他们去哪了吗?”
马冬梅有些尴尬地张了张嘴:“孩子,这些日子你家出了些事,那啥,你爹他们没去哪里,都在老宅子呢。你去去就知道了。”
老宅子?
王桃花眨眨眼,不就是之前自己住的那屋子吗?
等到了老宅子,就看到王有贵微眯着眼睛,有气无力地正靠着墙头晒太阳。
午后的秋光落在那张干瘦的脸上,把下巴上凌乱的胡渣照得清晰可见。
王桃花心里纳闷了,怎么才十来天没见,这王有贵就这般颓丧,四十岁的人看起来像个五六十岁的老头,没一点儿精气神。
“爹!”
王香香飞跑了过去。
王有贵听到熟悉的叫声,身子一颤,刚睁开眼睛,就见有人扑进了自己怀里。
“爹,爹!”
他看着怀里哭成一团的人,不可置信地摸了摸她的头,激动得颤抖了起来。
“香香,香香,是你回来了吗?”
王香香抬起头,王有贵就看到那张日夜牵挂的脸。
“爹,香香好想你,香香错了,香香以后就陪着你,哪里也不去了。”
王有贵红了眼眶,那泪水一滴一滴地落了下来。
“好,好,爹的香香是最懂事了。丫头啊,爹好悔啊,后悔当初没有好好照顾你,都是爹的错。”
说着父女俩就抱头痛哭起来。
屋里听到动静的王大海出来看到这一幕,也是又惊又喜。
“香香你回来了!?”
“二哥是我!”
王大海立马也凑了上去。
王桃花看着他们父子三人这般,心头也是酸酸的。
“小兰,他们肯定有许多话要说,咱们先回去吧。”
等王桃花几人回了自个院子,杜月娘喜得忙上忙下,谢天谢地。
很快刘氏的事几人就知道了。
王桃花震惊得哑口无言。
那王大坤真是泯灭人性,三个子女里,刘氏对王大坤最是宝贝,也不知道她死的时候有没有后悔。
再说王大坤一路跑到了江北的宁溪县,这里已经离平川县好几百里路,他自认为安全了,于是花了一两银子找人做了个假的户籍文书,准备找个村子落户下来,过安生的日子。
一圈找下来,王大坤相中了离县城不远的涂家村。经过半年前的那场祸事,现在这里地广人稀,田地十分低廉。
水田一亩才卖二两银子,足足比平川县少了一半。
他盘算着买上五亩地,租给人种,这样收的租子也够自个一年的口粮了。
等他看了田,就和人牙子回县里办地契了。
恰好此时,涂老三在路边的草丛里解手。昨夜多喝了几杯宿在县城里,今早开了城门往家走,却不料闹了肚子。
他正哼着曲子拉得痛快,透过草丛就看见路边来了一辆牛车,上头坐了两人,其中一个颇有些眼熟。
涂老三揉了揉眼睛,仔细瞅了两眼,脑海里瞬间闪过一个人影,不由得暗暗吸了口冷气。
“是他?他怎么来涂家村了?!他娘的,这小子不会是来找哥几个的麻烦吧!”
想到这儿,心下十分着急。等人走了,随手薅了一把草胡乱擦了两下,就匆匆往村里跑去。
村子最里头有一座颇为气派的大瓦房,从院墙,门扇来看,是刚建好不多久。
涂老大“霍”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老三你真看清楚了,是平川县那家人。”
涂老三信誓旦旦地拍着胸脯:“大哥,我这双招子连蚊子公母我都能一眼瞧出来,绝对不会看错的。”
涂老二微皱着眉头:“大哥,老三说那人并不是带着衙役来的,说不定来村里是有其他事,让我先去打探一下。”
涂老大点头:“嗯,老二说的对,咱们不能自个乱了阵脚,这时候更要小心了。”
话虽这般说,可三人心里依旧有些沉重。
自那日从沟子村逃了后,三兄弟靠着抢来的钱财和粮食拉拢了几个泼皮无赖,打劫了附近几个村子,大发了一笔横财。
等朝廷安返流民,哥几个把破烂衣服一穿,又轻轻松松地混到了人群里,被遣送回了原籍。然后用那赃银置办了宅子,买了婢女和百来亩的田产,过起了富家翁的日子。
这事要是被官府知道了,保准拉到菜市口砍脑袋。
等到晌午,涂老二喜笑颜开地从外头回来。
屋里已经准备好了一桌酒菜,肥鸡大鸭子满满当当。
“大哥,事情打探清楚了。”
“来,不急,跳蚤一个掀不起大浪,老二先来根鸡腿垫垫肚子。”
涂老二拿起那根烀得香香烂烂的鸡腿往嘴里一塞,嗦吮几口,再拿出来就剩根光秃秃的骨头了,又喝了杯酒润润喉咙,满足地吐出一口热气。
“大哥,咱们不用慌,那臭小子是来咱们村买田的。”
“买田!?”
其余两人都很是奇怪。
“老二,他平川县离咱们这边好几百里路呢,跑这里买啥子田?”
“不光买田,村长说他还买了东坡上那两间废弃的茅草屋子。”
涂老大捏着下巴想了想:“看来这臭小子是想落户在咱们村啊!”
“大哥,这鸟人背井离乡,来咱们这边落户,身上肯定有事!”
涂老三抓起一个蹄膀啃得满嘴流油:“大哥,二哥,照我说管他什么事呢,进了咱们村子都得听咱们的。”
涂老大目光灼灼地看着屋外,把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不行,这人留下来迟早是个祸害,老二,老三你们把耳朵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