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谦和态度中,宗寥跟随南宫述的动作,缓缓起身。
“这位英姿俊丽的小郎君便是名震皇都的云安世子了吧?”
女人淡淡问。
宗寥闻言抬眸,看向问话之人。
可见入目的一桌精致清素菜肴之后,方将凭子而贵的,由翎太妃升级为沈太后的女人安然端坐。
她身着一袭素净的对襟白衣,襟边也是朴素的白色,没有一丝花纹。
她的手端端正正地放置在身前,呼吸很平缓,给人感觉很端庄淡漠。
视线上移,她颈项间若凝脂一般细滑润泽的肌肤与娇养时期的南宫述如出一辙,白嫩得似可掐出水来。
四十出头的妇人还有如此娇色,简直罕见!
宗寥咋舌。
心说这便是南宫述绝艳无双的出处?
气息、肌肤如此相似的两个人,该不会也是长的同一副面孔吧?
宗寥陡生疑惑。
迅速抬眼一观以证猜测。
当目光停驻,一张清明脱俗的容颜豁然就晃进了宗寥眼眸。
可见南宫述的母亲有着非常出挑而婉约的姿容。
她一头乌发高绾,无钗无饰,与一身白衣相映相衬,素洁出尘。
秀眉如天际起伏的山廓,仿以青墨勾勒。
明亮深邃的一双凤眸自带威慑与智慧。
一朵不点而朱的薄唇与南宫述的极为相似。
美艳中透出一股子初春雨的清冷凌冽。
只是比起宗寥所见过的南宫述的温雅的样子,沈太后身上气场给人感觉更朴素清冷些。
她与南宫述的样貌不算十分相似,但可一眼看出是血脉相连的血亲。
她宛若指尖一朵雪,触肤清凉,却又没有危险性。
具象而言,宗寥第一时间能想到的是走下华台的素服观音。
宗寥拱手:“顽臣宗寥,让太后娘娘见笑了。”
“都坐吧。”沈太后道。
说话时,她面容上不起一分波澜,连头发丝都不带动一动的。
沉稳如八十岁的智者。
南宫述给宗寥拉开长凳,引她坐下,自己则坐在了侧位。
他没说几句话,眼神却始终温柔,半刻都不舍离开她。
沈太后仔细看着二人举动。
南宫述今日穿的一身赤边对襟玄袍,袍裾、袖边、胸前纹绣若隐若现的腾龙暗纹。
里衬一袭绛红直裰,金玉带束腰,脚踩华缎黑靴。
看起来气度非凡且日常,而又不失华贵端严。
自二人进屋瞬间,沈太后就将儿子不同以往的形象摹画在眼。
她面上不表现,心里却是高兴他长成了气宇威严的成熟的男子。
只是……
嗯……
现身时那一股帝王独有的气势一到了他带来的小公子身上,似乎就化成了滋养鲜花的雨水,层层渗透。
自然得不假思索,此间行为好像是其与生的本能一般。
简直不可思议!
什么稀世之珍,竟能教她矜持的儿子为之折腰至此?
见儿子对一个男儿细致体贴,沈太后眼底悄然划过一丝无法言喻的神色。
淡淡瞟过端正坐下的儿子,她的注意力迅即落到对座的少年身上。
进门时宗寥或东张西望,或拘谨地垂着视线。
至此刻,沈太后也只看见了她一身黑色的飘逸的衣衫,和一束轩逸飞扬的长发。
面貌细节还没得好好掌眼。
沉稳有度的儿子与张扬跋扈的宗家独子的风传她早有耳闻。
流言四起之初,她也曾劝儿子不要误入歧途,以免毁了做男人的根本。
可那三岁起就有主见的儿子只说心里有数,叫她不要操心。
后来,他被遣出京前的那段日子,曾来看过她几回,陪她吃过几顿饭。
也是那为数不多的几次相处。
她发现自家这打小礼数周到,不苟言笑斯斯文文的儿子动不动就一个人傻笑。
就连陪她闲坐说话时,甚至吃饭时都情难自抑。
她看在眼里,没说什么。
为其生母,还是亲喂亲养将他一手拉扯大的生母。
沈太后知道亲儿子所表现出来的感情有多真切,有多深重。
她知道自己儿子的脾性,一旦认定,谁的劝也不管用。
她无法左右他的喜好与决定。
南宫述封王时,忽然要自断前路,不染国事,她尊重他。
为免承泽帝忌惮,他自绝香火,大肆收养娈宠,她不赞成,也随他去。
自宠她万千的先帝被南宫泽逼死,她就失去了这世上最有力的庇护。
顺利生下南宫述的那几年,南宫泽一心想除了他。
沈太后那时候对南宫述的期盼只有好好活着一条。
之后的岁月里,她见自己儿子成长得高大英俊,颇具男儿气概。
她就想儿子是个真正的男儿了,希望他余生往后可以幸福美满,妻儿和乐……
奈何强权难覆。
她对他的期冀一样样变多之后,无奈又只能一样样摒弃,最后惟愿他能顺遂快乐。
即使他的快乐需要从一个男儿身上获得,需要承受世人无尽的谩骂。
她也无心多言了。
她用无数个辗转的夜劝服了自己,平和去接受儿子的不平常。
也劝自己接受儿子之所爱,不让他难过。
所以对于宗寥,她一直好奇,心想名扬京都城的宗家小霸王到底是个怎样的绝代人物?
竟能迷得她儿子不顾一切,还甘为其做牛马!
于是宗寥在面前一坐下,沈太后的目光即刻就在她的身材面容上游走。
但见眼前少年长眉如剑,犀利但不凌厉。
两颗水晶般晶莹的眸子蕴着动人的妩媚气质。
神态不是特别精神,瞧着有些睡不饱的虚靡。
沈太后细眉微微一蹙,瞟了眼南宫述。
南宫述淡淡坐着,假装不见她幽幽愁色。
然心思敏慧的太后心里已有了答案。
再看宗寥。
见她秀鼻挺翘,月唇似花。
面肤润白光洁,与娇养的深闺女不差分毫。
这还是在受了半年牢狱之苦的情况下。
若真的像其他贵女一般精细保养,其容颜必然鲜有人及。
忖及此间,沈太后骤然一惊,心想自己怎能将一个儿郎与贵女作比?!
真把她当亲媳妇来看待了?
荒谬!
她神思一闪,注意到了宗家小郎峻挺的身姿,流畅的脸型。
较比寻常俊美的男子,自家儿子心仪的这位少年真的是太过清秀白净了。
若非此子身量与自己那高抵门楣的儿子只差一头,不是一般女子难有的高个,她真的怀疑儿子喜欢上的是一个穿男装的世子。
半疑半惑间,视线继续游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