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张与的话,刘协当即就愣住了。
他呆呆的躺在榻上,眼睛眨都不眨的看着张与,久久反应不过来。
他倒不是怀疑张与的身份。
毕竟。
董卓没必要派人来跟他演戏。
更不可能用刘备军师的身份来靠近他。
最重要的是。
虚情假意的人,眼中不会流露出真实的关心和担忧。
刘协只是没想到皇叔竟然真的派人来救他!
要知道。
距离他写衣带诏,向刘备求救,已经过去了足足一年的时间了。
这一年里。
他从盼望着皇叔打进雒阳,救他逃出魔掌;
到被董卓挟持着逃亡长安;
再到他眼睁睁看着身边的宫人被李儒一一杀尽;
最后到那当胸一脚。
再往后,就是他被重伤软禁的日子……
经历种种,他几乎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
毕竟。
十八路诸侯都没能把他从董卓手里救出来,单凭皇叔一个人,怎么可能做得到?
因此。
他也曾悲观的猜测,自己可能在无人知晓的地方寂寂死去。
或者永远被董卓挟持着,静待某一日被迫禅位。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重病初醒,守在他身侧的竟然会是皇叔的军师!
此时,看着张与的面容,刘协心中有种不可置信的怯然。
“这是……真的吗……”
刘协喃喃出声,嗓音嘶哑,同时伸出手费力的往前探。
许是扯到了伤口,刘协脸色更白了几分。
张与见此连忙上前,抓着刘协的手往被子里放,嘴里还叮嘱道:
“陛下,你伤势严重,还得好好休养才行!”
他小心的将刘协的手放回去,还很贴心的给刘协掖了掖被子。
见张与并没有因为自己的触碰而消失,刘协眼前逐渐模糊起来:
是真的……
此时此刻。
他终于确定,皇叔派人来救他了!
这时候的刘协,终于表现了一个十岁孩童应有的天性。
他抱着张与,就是一顿痛哭。
“哎!哎!哎!”
看着自己的衣服瞬间就湿了一片,张与脸色当即就是一变。
他刚想拿帕子糊到刘协脸上,让这脏兮兮的孩子自己擦擦。
但见刘协哭的伤心,又想到这小孩儿也挺不容易。
一个皇帝混到这地步也怪惨的,所以他最后还是硬着头皮,任由刘协把自己的衣服当帕子用了。
只是刘协大病初醒,身体虚弱的很,没哭一会儿,就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张与见他咳的冷汗都出来了,赶紧给他拍背、擦汗。
但即便这样,刘协还是拉着张与的衣服,哭个不停。
无法,张与只好沉下心哄孩子。
半晌后。
许是发泄完了情绪,刘协也矜持起来了。
他捂着发疼的伤口,白着张脸,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张与,欲言又止。
而张与见此松了口气,紧跟着迫不及待的将外袍一脱,随手丢到了地上。
而后才跟刘协说起了正事:
“陛下,我此来长安,化名‘甄甲’接近董卓,请陛下务必帮我保密!
日后在董卓面前,我依旧是他的幕僚,你就装作被我糊弄住的孩子就可以了!”
闻言,刘协毫不犹豫的重重点头。
但紧跟着,他就控制不住的咳嗽了两声。
见刘协捂着伤口坐在榻上,似乎也不舒服,张与就伸手扶他躺下,随后小声开口:
“陛下丢在雒阳皇宫里的玉玺,现如今就在并州,待此间事了,玉玺便会重归陛下!”
闻言,刘协顿时松了口气,语带后怕道:
“幸好!幸好没丢!”
当时,皇宫大乱。
董卓连夜闯宫,逼他离开雒阳,还逼他拿出玉玺在迁都诏书上下印。
没办法,他只好装作找不到玉玺的样子。
然后临时跟王允商量后,就把玉玺交给了一名信得过的宫人。
让她趁乱混出去,先把玉玺埋到御花园最大的那棵树下,再回来复命。
可谁想,她那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
再往后刘协自己也离开了雒阳。
他也找不到可信任的人,能帮忙把玉玺挖出来。
刘协正沉浸在思绪中,张与的声音就再度响了起来:
“陛下,这是我来长安时带的假诏书,你留一些,以备不时之需。”
假诏书?
闻言,刘协不解的抬头,却见一沓布帛被推了过来。
而他抬眼一看,就见上面落着鲜红的玉玺印记。
这……
上面的玉玺印记是真的啊!
“这是假的?”刘协不解地指着上面的印记,疑惑地问道。
“陛下放心,盖玉玺的印泥,用的是染布的红花液。而这红花液,遇到硫石就会慢慢褪色。
所以这诏书上的玉玺印,随时都可以消失!”张与开口解释。
其实。
不是遇到硫石会褪色。
而是硫石接触空气,就会产生二氧化硫。
二氧化硫本身就是褪色剂,或者说漂白剂更合适一点。
所以,它与红花液接触后,慢慢就会把红色给漂白了。
再加上布帛原本就是白的,因此,玉玺印记自然就不存在了。
这也就是为什么。
袁术手上的那份‘天子血书’,味道会那么奇怪。
就是因为那装玉玺的盒子、跟打开玉玺的轴柄,都是用鸡血泡过的硫石制成的。
至于鸡血的作用嘛?
一来是为了掩盖硫石的刺鼻味道。
二来是为了坐实‘血书’。
听到张与的解释,刘协伸手摸了摸布帛上的红印,随后惊讶的张大了嘴:
“的确不是印泥的质地。”
他盖了那么多次玉玺,当然能感觉到这其中的不同。
见此,张与点了点头,继续道:
“陛下,你伤势颇重,日后在宫中好好养伤就可以,宫外的事情,我自会安排好!
至于董卓那边,若是他需要什么诏书,你自己估摸着,该下诏书就下,保命为上!千万别跟他对着干!”
虽说这玉玺印记仔细一看,肯定会露出破绽。
但是一来,天子诏书,谁会天天对着这玉玺印记去看?
二来,天子愿意下诏,只怕董卓都会哈哈大笑,谁还管真诏书假诏书?
听到张与的叮嘱,刘协面上闪过一丝不情愿。
他想起之前董卓的所作所为,垂首低声道:
“但是,董卓让我下诏书,废……废了皇叔的州牧之职……”
张与见此,安抚道:
“没事,你只管下,所有下出去的诏书,我会寻机更换了,以便日后带你逃出长安。”
听此,刘协也算是放了心。
他脸上显露出浓浓的疲色,但想到离开长安之事,依旧开口问道:
“那先生有何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