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过城门,立刻有十几个守门士兵大呼小叫跑过来,揪住魏无心就打,一边打还一边骂赵齐贤等人:
“你们这几个皂隶,好他娘的不晓事,胆敢放任罪囚四处行走?”
“枷锁哪里去了?你们莫不是收了这罪囚好处,故意的不着枷锁?”
魏无心平白无故挨了士兵一顿打,他没心没肺,自然生不出怒气。但正如葛娣所说,身体却晓得喜怒哀乐。
他感觉右上腹处似有一团烈火熊熊燃烧,烧的肝疼。
并且这烈火越烧越烈,直冲上头脑。
烧到了头脑中的烈火,无异于怒火。
他一脚将一个士兵踢飞,随后挥舞双拳,一通乱打。
尽管他不会武艺,但身强力大,很快就将十几个士兵统统打翻:
“直娘!我又不曾惹你们,做什么打我!?”
士兵躺在地上,个个眼睛瞪得铜铃也似,完全不敢相信一个罪囚居然敢打他们:
“好杀才!好杀才!分明是要造反!”
“快来人啊!”
尹亮担心事情闹大,毕竟他们现在伤兵满营,不宜打斗。
她拔出童鸿腰间的剑,揪住金灿的头发,一剑割下把头发来。
头发一旦割下,立刻化为细细的金条。
她用力一捏,将金条捏成了金块。扫视一圈,见地上躺着个腰系绯丝绦,下坠五穗铜牌的,急忙凑过去,偷偷将金块递上:
“官长息怒,我们从陕西兵仙府来,押送这罪囚前往奴儿干奄国。”
“路上遇到一些蒙古盗寇,导致枷锁损毁。此时正要去城中另行打造一副,还请官长通融。”
那人低头一看,拳头大小一块金子,登时目瞪口呆。
反应过来之后,一把夺下,塞进怀中:
“哦,原来枷锁损毁,倒也情有可原。”
“罢了罢了,放他们过去吧。”
“你等到了城中,立刻打造一副枷锁,与这罪囚戴上。”
“罪囚不着枷锁,有违国律。幸亏遇到我们这些通情达理的,若是被别人逮住,莫说罪囚,就你们几个皂隶也难脱干系!”
尹亮一番感谢之后,赶紧拉上魏无心就走。
过了城门,附近就是个市集,魏无心又惹事端。
他见路边摆放着好多吃食,他倒不挑食,就近拿起个桃子,擦也不擦,便往嘴里塞。
三口下去,整个桃子入了肚,单单只剩下一个桃核。
他吃什么都没有滋味,但这桃子清脆,让他十分满意。
于是转身拉住贩桃人的胳膊,不等人家反应过来,就用桃核在人家胳膊上划了一撇,划的皮开肉绽直流血,他却拍着胸口说:
“我记下了。”
贩桃人起初见他人高马大,吓得不敢出声。及至看清他腰间麻绳木牌,立刻举手就打:
“好大胆的罪囚,竟敢当街抢劫伤人!”
手不等落到魏无心身上,尹亮连忙一把抓住,并扔了块碎银子给他:
“做什么打人,给你银子便是。”
贩桃的接过银子,足有两钱,买下他整筐桃子都绰绰有余。但他欺魏无心是个戴着木牌的罪囚,反倒抓住尹亮的手,不许他们走:
“我的桃子只卖给上尊和中良之人,一个流外的下贱罪囚,怎敢吃我的桃子?”
“若是让人知道我卖桃子与罪囚,从此我也难在集市上做生意。”
尹亮忍气压气,又给了他一块银子,足有五钱。
他见这银子诈的容易,更要再接再励:
“不行!没有十两银子,你们走不了!”
“我若告到镇抚那里,说你们纵容罪囚打劫伤人,你们几个皂隶也定要挨上几十大板。”
尹亮暗暗咬牙,但大局为重,不便发作。
何况十两银子,区区几根头发而已。
她正要偷偷拔头发,却惹恼了旁边铁秀,对准贩桃人的肚子就是一拳:
“爷爷给你银子,你接着!”
贩桃人吐出口酸水,接着两眼一翻,当时晕死过去。
旁边商贩见了,一时间喊叫起来:
“不好了,皂隶打死人了。”
不等他们喊完,忽见一只穿着漏洞皂靴的大脚踢了过来,正中铁秀面门,竟将铁秀踢翻在地。
铁秀抬头一看,踢他的是魏无心。
魏无心神色如常,并无怒容,只是指着他鼻子骂:
“铁皮的狗,他送吃食与我,就是我恩人一般。”
“你打我恩人,我与你绝不干休。”
铁秀张着嘴、瞪着眼,居然想不出该如何反骂。
这等是非不分、好歹不知的人,枉铁秀见多识广,也是生平未遇过。
倒是童鸿伶牙俐齿,替铁秀骂开了:
“我把你这没心没肺的贼厮,就该一顿打死!”
“我们买桃子与你吃,他却讹诈我们。你好歹也不知道,倒帮着他来打我们?你莫不是脑子里生了蛀虫?”
魏无心瞪着狼眼,要打童鸿。
童鸿捏着拳头,何尝不想揍他。
这一番莫名其妙的纠纷,惹得赵齐贤频频拭泪:
“吃人一个桃子,也要记人恩情。”
“我儿忠义!”
话里行间,赵齐贤简直对好歹不知的魏无心喜爱至极,称呼也因此又变了。
童鸿听赵齐贤夸他,也就松开了拳头。
铁秀却是莽撞之人,又且在气头之上。他先是横眉立眼、恶语相加,吓退了一帮商贩,接着竟出言顶撞赵齐贤:
“将军,他将恩作仇,将仇作恩。您不责骂他,反倒夸他,是什么道理!?”
赵齐贤是稀奇古怪的人,悲伤时哭,生气时哭,高兴时也哭。
铁秀这句话让赵齐贤老泪纵横,谁也不知他此时究竟什么情绪。
金灿和童鸿偷偷捅铁秀的腰眼,让他快些赔罪,生怕赵齐贤发怒。
赵齐贤却什么也没说,带着众人穿过几条街,到了僻静无人之处,这才解释:
“铁秀,你哪里晓得。边墙城在国境之外,四面据险,与世隔绝。洪济氻又巴不得我凤翔卫早死,怎会管顾他们?”
“凤翔卫十五年来无粮无饷无援,一切衣食用度,除却渔猎,靠的皆是取资于敌,要那黄白之物何用?”
“他生在边墙城,长在边墙城,莫说金银,恐怕连铜钱也未见过,自然不晓得买卖交易的道理。”
“他只知道,吃了人家的东西,等于受了人家恩情,就要想法儿偿还,何错之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