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殳避开齐眉的手,对着周围荒草和树木乱晃:
“府主拖住赵齐贤和葛娣,特意将他仙器交给我们,就是让我们来杀魔头。”
“若是被魔头跑了,不仅辜负府主。回头皇帝追究起来,搞不好会害死府主!”
听他这样说,齐眉方才作罢:
“你当心些,莫让树兵进入有人烟处,会害死人!”
武弁中射出道道光芒,照亮荒草和树木。
荒草、树木渐渐拔地而起,片刻之后,都化为了人形。
比之方才那些行动缓慢的树人,大不相同。
那些不过树干为身,树枝为手脚。
此时的树兵,浑如人之模样,没有多余的枝蔓。树枝手臂也被紧紧拧到一处,如同长在身体上的棍棒。
随着陆殳一声令下,树兵发足狂奔,速度竟不亚于魏无心。
魏无心夹着尹亮奔出数里,回头见密密麻麻树兵追过来,真是个个身手矫捷,快步如飞。
尹亮被他夹着,有气无力说:
“公子,放我下……”
“别管……”
“你自己逃……”
他虽没成为正兵,没习练过边墙阵。
但王丹彤曾多次告诉他边墙阵无敌于天下的奥秘所在——五人成一阵,异体同心,同进退,共生死。
盾护刀、刀护剑、剑护枪、枪护盾。
战场之上,生死之际,持盾的见敌人利器袭来,怎能不顾自己,去为刀抵抗?又怎能放心的将自家性命交给枪去保护?
边墙卫却能舍命护友均,并将性命交与友军,所以他们无敌于天下。
人人都知这个奥秘所在,但人人都做不到,所以世上只有一个边墙卫。
受边墙卫那不要命的习气熏陶,再加上王丹彤孜孜不倦教诲,魏无心也颇具牺牲精神,肯为别人拼命,或者把命交给别人。
但只限于一种人——恩人。
尹亮无疑是他恩人,他亲眼见她为救自己而负伤。
因此他是绝不会放下尹亮不管的。
一阵东拐西突、南奔北跳之后,他惊讶的发现,自己居然又跑回到了辽王府城墙之下。
其实也不奇怪,毕竟他始终是以官路为中心乱跑。
看到辽王府,他体内那些虎胆卫的血起了作用,登时冒出一个主意。
有了主意,一切好办。
他立刻沿着城墙狂奔,很快到了东面长夏门,并顺着城门而入。
辽王府已经沦为平地,王宫也已经损毁近半。
倒是一路畅通,也不用翻墙跃屋了。
更何况辽王已死,余下的虎胆卫都忙着哭丧,连萧墙和内墙也不守了,以至他轻轻松松就过了两道城墙。
经过承运殿,他跑到圆殿西门,并一头钻了进去。
圆殿内瞎眼的虎胆卫当然已经不在,但满地酒坛和墙上火把却无人清理,仍在原处放着。
他将尹亮往角落里一扔,抄起个酒坛,严阵以待。
不一会儿的功夫,树兵也顺损毁的圆殿西门杀了进来。
他更不废话,狠狠将酒坛扔了过去。
酒坛落到一个树兵身上,撞得粉碎。
坛中烈酒也溅的满天飞,波及周围许多树兵。
这群树兵之所以是树人无法比拟的,就在于他们有灵性,像似活人。
所以他们晓得害怕。
身上沾了酒之后,顿时不敢上前了,拼命去擦拭酒滴。
又扔出两个酒坛之后,魏无心觉得差不多了,从墙上拿起一个火把,还不忘问问尹亮:
“你怕火也不?”
尹亮倚在墙角,手捂着小腹,气息微弱的答:
“公……能……别废话么……”
“扔……”
火把扔出。
烈酒沾火就着。
看着火焰瞬间吞噬一大群树兵,他不可能不得意,在自己脑袋上拍了拍:
“这些一看就是傻妖怪,只晓得舞刀弄枪。正是本事不多,才智全无。”
火焰越烧越高。
浓烟越来越多。
着火的树兵到处乱窜,引燃殿内窗扇、柱子,甚至墙壁也已经开始着火。
而圆殿早被虎胆卫堵死,西门又是唯一出路。
尹亮不禁要问问:
“怎么出去……”
他愣了一下,随即恢复得意神态,将尹亮从地上拎起:
“所以刚才问你,怕不怕火么。”
说完,对着燃火的树兵就冲了过去。
尹亮哪有力气阻止,只能无力的骂一句:
“直……”
“等……”
穿过沦为烧柴的树兵,以及满殿黑烟,他夹着尹亮冲到殿外。
当时呆住。
殿外仍有铺天盖地的一群树兵,呈一个圆形,或者说呈一个大网状,早将出口牢牢围住。
陆殳站在最前,对着他直摇头:
“还不等我熏你,你倒自己跑出来了。”
一群树兵上前,将他们按住。
齐眉举起了棍子,对准他脑袋:
“作为血食人间的魔头,你实在是算不得聪明!”
棍子落下,脑浆迸裂,当时身死。
熬过一番痛不欲生、恨不得死的痛苦之后。
按照“眼耳鼻舌身”的顺序,各个感官逐渐恢复。
可到了“身”这个环节,好像被卡住了似的,无论怎么用力,就是动弹不得。
狼眼左顾右看,魏无心这才发现动弹不得的原因。
原来自己不知被哪个猪狗打成了两截,确切的说,应该是两部分、很多截。
脑袋是为一部分,丢在一个柳条筐里。
身体是为一部分,如滩肉泥似的,胡乱扔在另一个柳条筐里。
脑袋容易恢复,毕竟相比身体,算不上大,而且脑袋上只有一个伤口。
肉泥般的身体就比较麻烦了,太碎、太散。
皮肉、骨头之间互相寻找,找来找去,总找不到邻居。
“唉。”他叹息一声:
“我娘常教导我不要在阴山下玩耍,我不听她言语,果然被落石砸成这番模……等等!
“不对啊,这里不是阴山!”
他发现两个柳条筐都在一片花丛里,倒好像有人故意将他藏起。
前面是片宽阔的广场,条石铺地。
远处隐约可见一排大房子。
数了数,足有九间。
中间的最高,两边的略矮。
边墙城左近可没有这等大的房子。
看罢前方,又慌慌张张看周围,见侧后躺着一人。
女子,二十七八岁,长得雪白。
小腹处老大一个洞,以至左腿都快与身体分离了,右腿虽然仍在身上,藕断丝连罢了。
右边胳膊也断了,垂在身侧。
女子见他瞪着自己,居然挤出个笑来:
“公子,你醒了?”